◎塵封的回憶被一點點打開,他似乎想起自己是誰了……◎

領頭的那個中年人臉色一沉, 將長刀拍在桌子上:“這生意,你不做也得做!”

花間賦裏的夥計見發生衝突,立刻拿出藏起的兵刃, 擋在傅瑤前麵:“誰敢在花間賦鬧事?!”

中年人冷哼一聲:“什麽花間賦, 不就是仗著林梁這個偽君子, 才敢在遂縣橫行無忌。”

林梁是新任武林盟主, 和傅瑤交情匪淺,這是江湖上人盡皆知的事。

傅瑤把擋在她前麵的蕭靖鈺推到一邊, 問那中年人:“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霍家堡霍一嘯。”

傅瑤心下了然,霍家堡和林梁恩怨頗深, 這是存心來找事了。

她臉上露出大方得體的笑容:“原來是少當家, 今日這頓酒菜錢我請客,諸位千萬不要客氣。”

傅瑤給了台階,霍一嘯也順勢下了, 隻是又提了一個要求:“這小夥計模樣生得俊俏,花老板不如賣我個人情, 把人送我如何?”

傅瑤把蕭靖鈺拉到身後, 皮笑肉不笑道:“他壞了腦子, 又笨手笨腳的, 還是算了吧, 衝撞了少當家如何是好。”

霍一嘯把臉一橫, 不依不饒道:“花老板這是不肯賣我麵子了?”

傅瑤臉上依舊掛著笑, 語氣卻很堅定:“有些麵子不能賣。”

霍一嘯臉色一變:“好啊, 兄弟們, 給我砸!”

“上!”

店門的夥計也都抄家夥上去, 兩方很快就打了起來。

傅瑤看著打鬥的場景, 站在一片混亂之中, 腦海中一片空白,做不出一點反應。

手腕上突然一緊,她轉身看去,是蕭靖鈺拉起她上了二樓。

等回過神時,已經和蕭靖鈺一起蹲在房間角落裏,蕭靖鈺的手還搭在她肩上:“阿瑤,我來保護你。”

傅瑤將他的手推開,往一邊挪了挪:“不必,你隻會帶我逃跑。”

蕭靖鈺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而後就站起身往外走:“阿瑤,你在這等著,我去打他們。”

傅瑤聽著屋門的開合聲,隻覺一陣頭疼,蕭靖鈺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

這場亂鬥以官兵的到來為結束,霍一嘯畢竟有些勢力,官府也不好插手,隻讓賠了錢就放走了。

傅瑤下樓來看,隻見店內一片狼藉,桌椅板凳全被砸壞了,一群人坐在地上歇息,手中的兵刃也全被官府沒收了去。

不過好在無人受傷,想來那霍一嘯也不敢公然傷人。

蕭靖看到傅瑤,鈺哐當一聲扔了手中的木盆,衣衫都濕透了也不管,咧開嘴衝她跑過來:“阿瑤,我們贏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兩人身上,傅瑤覺得有些尷尬,就轉身回了房間。

午後,傅瑤正在房內看東西,卻聽到哐當一聲,門口有東西砸了進來。

她眉頭皺了皺,走到門口去看,隻見蕭靖鈺正倒在地上,雙眸緊閉,臉上泛著潮紅,衣服也沒換,不知在門口坐了多久,竟直接睡著了。

傅瑤蹲下身去查看,摸到他的額頭一片滾燙,想來是因為著涼染了風寒。

蕭靖鈺大概是燒得渾身難受,往傅瑤的手心蹭了蹭,臉上露出些許笑意來。

“傻子。”傅瑤低聲罵了一句,又伸手去摸他的後腦勺,果真在那裏摸到一塊又厚又硬的傷疤。

她沉默片刻,剛要起身去喊人,誰知蕭靖鈺突然緊緊抱住她的手,塞進了懷裏不肯鬆開。

傅瑤想把手收回來,奈何他抱得太緊,根本撼動不了分毫,最後還是衣子橖把人拉開的。

蕭靖鈺被扛到空置的廂房裏,嘴唇還在不停地蠕動著:“阿瑤……你別不喜歡我……別走!”

他雙手在半空中亂撲,被衣子橖直接摁了下去:“灌藥。”

蕭靖鈺喝了藥後就沉沉睡了過去,及至晚上許雁秋找來,也免去了一堆麻煩,直接扛到馬車上完事。

傅瑤則把許雁秋帶進房間裏,微蹙著眉問:“他真的失憶了嗎?”

許雁秋道:“你看他像是好的。”

確實不像是,那心智像是隻停留在七八歲的模樣。

傅瑤還是有些隱憂:“可他還記得我。”

許雁秋站在窗邊往外看去:“我試過了,他隻記得‘遂縣’、‘花間賦’、‘阿瑤’這些,再加上一點要對阿瑤好,至於其他的都已忘了,想來是受傷時執念太深,才勉強記下了這些零零散散的東西。”

“傅瑤,他已知錯了,”許雁秋道,“你生病的那幾個月他就已經知錯了,否則也不會讓我帶你走。”

傅瑤心口像是被刺了一下,她將那些難言的情愫都壓下去,隻說:“那又怎樣?”

許雁秋適時換了話題:“聽說霍家堡今日來砸了你的店,你準備怎麽辦?”

“我已去信給林大哥,江湖上的事還得用江湖上的法子解決。”

許雁秋點了點頭:“那我就先走了。”

傅瑤:“慢走。”

·

蕭靖鈺被帶回去後,傅瑤的日子就又變得平靜起來,霍家堡也沒再來找麻煩,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一連過了十幾日,傅瑤收到林梁的書信,他竟為此事專門跑了過來。

傅瑤算著時日,一大早就乘馬車出城去接。

誰知馬車剛出了城,就遇到一夥蒙著麵的賊人。

他們提前在道路上灑滿了鐵蒺藜,將馬車逼停後點名道姓要傅瑤出來。

傅瑤身邊此時隻有衣子橖和一名車夫,而對方有二十多人,手裏又都拿著刀,她隻能祈求林梁能趕上來救她。

傅瑤掀開簾子走出馬車,鎮定地看著那群人:“你們要找誰?”

“找的就是你!”一人粗聲道,“花老板不是很厲害嗎?想不到也會落到我們這群宵小之輩手中吧?”

傅瑤笑道:“你們霍家堡這群人嘛,確實是宵小之輩。”

做生意的講究和氣生財,她自忖除了霍家堡沒得罪過旁人。

那些人見被拆穿了,也懶得加以掩飾,直接揚起手中的刀來抓人:“那花老板就和我們走一趟吧!”

“你們先走!”衣子橖跳下馬車,橫劍擋在前麵。

傅瑤囑咐了一句小心,就帶著車夫跑進了樹林中。

衣子橖畢竟是一個人,很快就被圍攻了,又有五六個人去追傅瑤。

他們都是些練家子,一個個健步如飛,傅瑤知道若是無人來救,自己今日是跑不出去的,她隻好將車夫推開:“分開跑!”

那車夫道:“我去找人!”而後就往遂縣的方向跑去。

傅瑤又跑了一會,實在是跑不動了,她彎下腰,粗重地喘息著,卻突然被人攥住手腕,帶著繼續往前跑去。

蕭靖鈺邊跑邊道:“阿瑤別怕!我保護你!”

傅瑤張著嘴劇烈地呼吸著,嗓子一陣幹疼,什麽話都說不出來,隻是覺得那隻覆滿粗繭的手格外有力。

她思緒有些恍惚,不由得想起花溪縣那場刺殺,在走投無路之時,也是蕭靖鈺隻身來到她麵前……

傅瑤被身後的叫聲驚醒,回憶起她和蕭靖鈺的全部,覺得真是好笑,她居然還能想起那麽遙遠的事情來。

蕭靖鈺突然刹住,一小堆土撲簌簌掉落,前麵是一個幾米深的溝壑,裏麵還帶著渾濁發黑的河水。

前方已無路可走,蕭靖鈺把傅瑤擋在自己身後,緊張地看著那群追上來的人。

傅瑤能感受到他的手心已經出了汗,可他依舊擋在前麵,不曾移開半步。

那幾個蒙麵人看著蕭靖鈺,笑道:“這傻子也在,一塊帶走剛好。”

蕭靖鈺試圖談條件,可話從他嘴裏說出就有一種笨嘴拙舌的感覺:“你們要抓抓我好了,別抓阿瑤!”

對麵幾人捧腹大笑:“你當這是談生意啊?快點,兩個都帶走!”

蕭靖鈺看著他們一點點走近,把傅瑤攥得更緊了。

他一直盯著那些人,在距離還有三五步時突然放開傅瑤,往前衝了上去:“阿瑤,你快跑!”

傅瑤卻並沒有跑,不是因為不舍得蕭靖鈺,而是她知道今日跑不掉了。

在巨大的危機麵前,蕭靖鈺被激發了鬥誌,一腳踹開一個蒙麵人,又抓住身後那人的胳膊,將人摔倒在地。

這兩個動作幹淨利落,依稀有些從前的模樣,可這點東西還是不夠打的,很快他就因為寡不敵眾而落了下風。

傅瑤一直在看著蕭靖鈺,試圖從他的身形中找出一些從前的痕跡。

然而蕭靖鈺很快就被人踹倒了,而地上恰好有一塊鋒利的石頭。

“蕭靖鈺!”傅瑤驚恐萬分,竟直接叫了出來。

她看到蕭靖鈺倒下去,後腦勺恰好撞在那塊石頭上,地上當即就流出一灘鮮血。

蕭靖鈺在昏迷前偏過頭來看她,竟露出一點笑來,繼而臉上又浮現出迷茫的神色,不過數息就昏了過去。

傅瑤想上前查看,那些人卻搶先一步,看過後隨便往傷口上撒了些止血藥,又用布包了起來,而後押著他們離開。

蕭靖鈺眼前一片漆黑,漸漸聽不到外麵的聲音,之後腦海中就浮現了許多稀奇古怪的畫麵。

他看到了金戈鐵馬,塵土飛揚,而他就站在那裏,腳下是屍山血海,放眼望去,伏屍百萬,竟再沒有一個活人。

他身上覆滿了鮮血,無知無覺一般往前走去,卻又轉眼間看到富麗堂皇的宮殿,薄如蟬翼的輕紗。

那輕紗被風吹起,露出傅瑤蒼白的臉色,他去和傅瑤說話,卻始終得不到回應,心口像是被人活生生撕裂了一樣,疼到無法呼吸。

他還看到了滿臉悲傷的傅瑤,挺著肚子的傅瑤,流著血的傅瑤,一身鮮紅嫁衣的傅瑤……

塵封的回憶被一點點打開,他似乎想起自己是誰了……

作者有話說:

蕭靖鈺:講個笑話,情敵來了,我恢複記憶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