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兒,我放過你了。”◎
醒來之後的傅瑤不會說話也不會笑, 就隻是醒著。無論蕭靖鈺說什麽做什麽她都不會給出反應。
蕭靖鈺喂她吃東西,她也會張嘴,可往往不到半個時辰就吐得一幹二淨。
蕭靖鈺去找許雁秋, 許雁秋也束手無策, 該用的法子都用過了, 他醫館又恰好有事, 隻能先行告辭,臨走前留下了最後一句話:“想想於將軍和你說過的話吧。”
那張黑瘦的臉就浮現在眼前, 沙啞中帶著滄桑的嗓音在耳邊回響:“那我們打個賭,就算你把她綁在身邊, 日日寵著愛著, 她也不會快樂。”
於維和他說:“到時你就放手吧,免得最後鬧到不可挽回。”
蕭靖鈺看向傅瑤,他絕不放手, 僅僅是這樣設想一下都不能接受。
他自欺欺人地想,傅瑤會好起來的, 會有一日重新喜歡上他, 他們會白頭偕老。
他來到傅瑤床榻前, 輕聲道:“瑤兒, 今日日光很好, 我抱你出去曬曬太陽吧。”
傅瑤呆滯的眸子轉了轉, 卻不能給出任何反應。
蕭靖鈺去抱她, 她也不掙紮, 可蕭靖鈺依舊抱得小心翼翼——傅瑤太瘦了, 蕭靖鈺將她抱在懷裏, 輕到像是隻有一副白骨一樣。
蕭靖鈺甚至覺得, 他隻要多用一些力, 懷裏的人就會散架一樣。
他將人放到躺椅上,又握住傅瑤的手,堅持不懈地和她說話:“瑤兒,你跟我說說話吧,說什麽都可以,我都願意聽著。”
他沉默片刻,道:“說蕭楷也行,我保證不會生氣的。”
然而傅瑤的嘴唇依舊抿著,絲毫沒有要開口的意思。即便俯身去親她,她也毫無反應。
蕭靖鈺就這樣小心翼翼地養著傅瑤,漸漸能喂進一些湯湯水水,可也僅止步於此。他換了一批又一批的太醫,用了無數個法子,最後也隻能勉強吊住傅瑤的性命。
轉眼到了凜冬,蕭靖鈺命人在龍泉宮燒起了地龍,即便外麵天寒地凍,裏麵依舊溫暖如春,無論何時進去,都是暖融融的。
可傅瑤還是老樣子。
蕭靖鈺抱著她道:“瑤兒,馬上就是新年了,你能理一理我嗎?”
他在日複一日的折磨中不斷降低要求,如今隻要傅瑤能對他的話有哪怕一丁點的反應,他都會興奮不已,可是沒有,從來都沒有。
傅瑤像是一個隻會任人擺布的玩偶,她永遠不會再反抗,也失去了一個正常人能有的所有感情。
傅瑤也說不清楚那段時日究竟發生了什麽,她看所有人都是模糊的,情緒也始終很平靜,整個人像是再也泛不起漣漪的一潭死水。
她能看到有人嘴唇在動,說話的聲音就落在她耳邊,可她根本無法集中精力去聽,每次那些說話聲都會從她耳邊掠過,不等她聽清楚就消失了。
後來情況好了些,她能看清楚這個總出現在麵前的男人了,可是思緒就像是被什麽東西阻斷了一樣。她腦海中一片空白,根本想不起有關於這個人的一切,隻是潛意識中記得這個人不能忤逆,否則就會……就會怎麽樣她不知道,可身體卻發自本能地恐懼著。
她每日渾渾噩噩的,時常會看到這個人抱著她,嘴唇開開合合的,對她說著什麽,她聽不懂那些話,也感知不到這個人的情緒。
直到有一日,那人拿出一隻匕首,握住她的手,將那泛著寒光的匕首插/進胸膛裏。
她看到刺目的鮮血順著匕首沾到自己手上,那人依舊在和她說著什麽,表情和從前是不一樣的,可她根本看不懂。
鮮血不停地從傷口裏流出,蕭靖鈺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他看著傅瑤,有些虛弱地問:“瑤兒,你是在懲罰我嗎?”
“可我已經知錯了,你為何還不好?”
“我知錯了,瑤兒,是我的錯,我不該逼迫你,不該傷害你。我不逼你了,也不要孩子了……”蕭靖鈺的眼圈泛了紅,“我們離開這裏,你想去哪都可以,隻要讓我遠遠跟著你可以……”
“——哪怕你要和我老死不相往來。”
可是沒用的,無論他說什麽都沒用。
鮮血越流越多,蕭靖鈺倒在傅瑤肩膀上:“瑤兒,你還在生氣嗎?若生氣就殺了我可好?”
他將帶血的匕首放進傅瑤手中,可隻要他一鬆手,那匕首就會掉落下去。
——傅瑤對他,已經連恨都沒有了。
蕭靖鈺壓在傅瑤身上,他甚至在想:“若是就這麽死了似乎也不錯。”
在傅瑤眼中,麵前的男人一直在不停地說話,直到後來壓在她身上,閉上眼睛什麽都不說了。
傅瑤就坐在那裏,保持著原來的姿勢,雙眸無神地盯著地上的匕首。
後來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突然有一群人衝進來。傅瑤看向他們,卻什麽都看不清,她隻看到這群人把躺在她身邊的那個人抬走了。
傅瑤不知道該做什麽,又沒有人來告訴她,她就隻能坐在那裏。
等蕭靖鈺包紮好了傷口再來看她,就見她已經抱著膝蓋睡著了。
蕭靖鈺也不管身上的傷,抱著她將她放好,又給她蓋上被子,而後忍著傷口的疼痛在傅瑤身旁躺下。
他在黑暗中握住傅瑤的手,自言自語道:“若我將一切變回原來的樣子,你會好嗎?”
到了新年時,蕭靖鈺取消了所有的宮宴,還將朝政全交給了邕王。
他隻陪在傅瑤身邊,即便傅瑤不會理他。
蕭靖鈺給傅瑤換上一身紅色的新衣裳,又裁了紅紙,握住傅瑤的手寫了新的桃符。
他讓傅瑤坐在圓桌前,自己則將那些桃符親手貼滿了龍泉宮的每一個角落。
到了晚上,他抱著傅瑤去永軒樓守夜。
兩人坐在並肩坐在軟塌上,蕭靖鈺用氅衣裹著傅瑤,命人將窗子打開。
城樓上炸起了焰火,從永軒樓望去,恰好能看到焰火在夜空中盡態極妍地綻放。
在焰火的掩映之下,還能看到聚在城牆下等著辭舊迎新的人群。
大人們三五成群說著話,穿著新衣服的小孩子則在一旁嬉鬧著,不一會就跑得沒了影。
蕭靖鈺握住傅瑤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瑤兒,這是我們過的第一個除夕。”如果你還好好的就好了。
他和傅瑤靜靜坐著,偶爾說上一兩句話,無比珍惜這個夜晚。
焰火聲漸漸平息,永軒樓上就黯淡了下來。
傅瑤有些困了,眨巴了幾下眼就靠在蕭靖鈺懷裏睡著了。
蕭靖鈺用手將她的頭托了托,讓她倚在一個舒服的地方,這才在黑暗中看著傅瑤不甚分明的臉頰。
他就這樣盯著傅瑤,一直看到午夜。
焰火齊鳴,照亮了半邊天。
他在傅瑤唇上吻了吻,那神色既珍重又虔誠。
就在這一片喧鬧聲中,蕭靖鈺道:“瑤兒,我放過你了。”
“我已擬好詔書,歸位於蕭楷。”蕭靖鈺的手指收緊,將她的五指緊緊扣在指縫裏,“等把你送走,我就領兵出征。”
“瑤兒,我向你保證,會收複蜀地。你就在我身後,替我看著這太平盛世好嗎?”
傅瑤似乎睡得不太安穩,在他懷裏偏了偏頭。
蕭靖鈺把她摟緊了,接著道:“瑤兒,我會……戰死沙場,再也不來煩你了。”蕭靖鈺的聲音竟有些哽咽,“如若可以的話,你能不能好起來……再記得我片刻,哪怕……”
“哪怕是滿腔怨憤。”
他最後一次親吻傅瑤,從額頭到眉毛,眼睛,鼻子……一點都不肯略過。
新年的第一夜,蕭靖鈺在漫天焰火下抱著傅瑤離開永軒樓,徑直走向宮門處。
許雁秋的馬車已經等在那裏,他就這樣一步步走過去,最後將傅瑤放上了馬車,在落下的簾櫳間看了傅瑤最後一眼。
馬車緩緩駛離了皇宮,蕭靖鈺站在那片空地上,直直望著馬車消失的方向。
天空中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紛紛揚揚落下,不多時就將他的頭發全部染白了。
建元第二年,武帝蕭靖鈺宣布退位,歸還朝政,並領兵出征蜀地,與劉墉再次開戰。
當年三月,淳載帝自稱太上皇,太子蕭楷登基,改年號為啟元。
蕭楷自登基後勵精圖治,又有丞相傅琛輔佐,宵衣旰食十幾載,最終開創了一片盛世昌榮。
作者有話說:
九月份開同類型新文《絳唇》,亡國公主x無良將軍,強取豪奪+追妻火葬場,戳專欄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