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兒,今晚我能留下嗎?”◎

傅瑤看著放在麵前的菌湯, 垂著眸子道:“不要動我兄長,他隻是出任地方的文官,威脅不到你。”

蕭靖鈺臉上的笑容一僵, 心裏有一個聲音在說:“不, 不該是這樣的。”

他握住傅瑤的手:“瑤兒, 相信我, 我會對你好,也會對你的家人好, 我再不會傷害你,我保證。”

傅瑤想收回手, 卻被他緊緊握住收不回來, 隻能道:“放兄長走吧。”

蕭靖鈺溫柔地攬過她的腰,傅瑤明顯一僵,他隻好訕訕鬆了手:“我們既要成婚, 沒有主婚的人是不行的,我想帶兄長一同去封地, 等我們成婚後再送他回來。”

再者, 初次遠行大多會不適應, 我想讓兄長多陪著你, 免得你不舒服。”

傅瑤冷聲道:“你是怕我不聽話吧?”

她握住湯匙舀了菌湯, 吹涼後放入口中, 無滋無味地咽下去:“我會聽話的, 放兄長走吧。”

明明傅瑤已經妥協了, 可蕭靖鈺隻覺得一陣不舒服, 留下傅琛確實是為了防止他生事, 道也是真心為傅瑤著想, 害怕傅瑤遠離故鄉心中鬱悶。

可傅瑤不要, 她的眉眼間帶著倦怠,仿佛對什麽都失了興趣一般。

蕭靖鈺急於向傅瑤表現自己,想把所有好東西都捧到她麵前,告訴她:“看,我這麽愛你,天底下再沒人能像我這般愛你。”

可傅瑤無聲地抗拒著,抗拒他給她的一切……

“我若要當皇後呢?”

蕭靖鈺鬼使神差地想起這一句,就對傅瑤道:“瑤兒,你想什麽我都可以給你,皇後之位也可以,你可以對我提任何要求。”

從前是我不好,認錯了人,但我喜歡的始終是你,以後我隻會更加珍視你,放心把自己交給我,好不好?”

傅瑤放下湯匙:“我既已為人妻,豈有不忠之理?”

蕭靖鈺心口像是被人撕開了一道口子,他猛地抱住傅瑤,不顧傅瑤身子的僵硬:“不,你是我的妻,不是別的什麽人的……你既救了我,我們早就定了緣分,你合該是我的。”

傅瑤試圖掙開他,環在身上的胳膊卻越來越緊,蕭靖鈺像是要把她勒進血肉裏。

她隻能如傀儡一般僵坐著,任由蕭靖鈺將臉埋在她脖頸間。

蕭靖鈺不願放過傅瑤,傅琛也終究沒能離開秦王府,他在院子裏住下,一直陪在傅瑤身邊,在盡全力保護的傅瑤的同時,不停和蕭靖鈺談判。

蕭靖鈺雖沒有再難為傅瑤,可始終不肯放人,他上奏的折子已經被淳載帝批複了,隻等年後便可帶著傅瑤前往封地。

已經是十二月份了,天氣一日冷過一日,蕭靖鈺每日宵衣旰食,早將前往封地的所有事情處理好,可心中卻愈發煩躁起來。

他已經好幾日沒和傅瑤獨處過了,每次去傅瑤院子裏,都有傅琛在旁邊盯著,他想抱一抱傅瑤都不成。

他突然後悔把傅琛留下了。

晚飯時,夜空中又飄起了細碎的雪花。

蕭靖鈺沒吃幾口就放下了筷子,盯著打著旋的細雪看了一會,突然對殷安招手。

侍立在一旁的殷安就附耳過來。

蕭靖鈺低聲吩咐了什麽,殷安就拱手退出去。

臨出去時,蕭靖鈺又叫住他:“馬上就要回封地了,你喜歡的那女子一同帶著吧。”

殷安耳後一紅,先是壓抑不住的興奮,緊接著又有隱憂浮上心頭:“就是不知她願不願,她怕是……連我是誰都不認得。”

殷安自五年前就喜歡上了一名煙花女子,隻是礙於上京人多眼雜,一直克製著。他害怕給蕭靖鈺帶來麻煩,隻敢在夜深人靜時從窗外掠過,朝裏麵匆匆看上一眼。

蕭靖鈺道:“煙花之地豈是好待的,你能給她安定富足的生活,她怎會不願?”

殷安自忖為人死士,過得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哪敢耽擱人家?但這話到底不能說給主子聽,隻是道:“我去問過她再做打算。”

蕭靖鈺隻“嗯”了一聲,想起一會就能見到傅瑤,煩躁一掃而空,心中開始期待起來。

後院,傅琛看著傅瑤睡下,這才吹滅蠟燭,悄聲出了門。

他剛把門關上,就見殷安走過來,在他麵前站定:“公子,主子請您書房一敘。”

傅琛倒也不意外,他和瑤瑤畢竟一個是朝廷命官,一個是當朝太子妃,身後又有傅家,蕭靖鈺不可能一直關著他們。

他隨殷安去了書房,隻見裏麵燈火通明,可及至進去,卻空無一人。

傅琛是玲瓏剔透的心思,立刻意識到事情不對,後頸緊接著就是一痛,眼前一黑就昏了過去。

殷安接住他,將他扛到一間幹淨溫暖的廂房裏,把他放到床榻上,給他蓋好被子,才到門外去守著。

而小院裏,傅瑤等傅琛離開後,在黑暗中睜開了眸子,她的眸子一片澄澈,毫無睡意。

自從那夜過後,她寧可整宿失眠也不願再點那安神香,那清幽的香味不僅不能使她平靜,還會滋長她心頭的恨意。

傅瑤下了床,赤著腳走在溫熱的地板上。她來到窗邊,推開了窗子,借著微弱的光芒去看越下越緊的雪。

冷風吹在臉上,雪花打著旋進來,卻又因為屋內太溫暖,弗一進來就融化成了雪水。

相較於剛來的那幾日,現在已經好多了,蕭靖鈺的人都退到了院子外麵守著,至少如今在這方院落裏,她是可以自由活動的。

傅瑤盯著紛紛揚揚的雪花,望著糧馬道的方向,不知蕭楷何時才能回來。

等蕭楷回來了,她又該怎麽交代?

……倘若還能相見的話,就坦白一切,求一封和離書,自請離去吧。

兩世算來,她欠蕭楷的太多了。

正盯著雪花看得走神時,肩膀上突然一沉,有人拿大氅將她裹了起來。

傅瑤以為是傅琛去而複返,一聲大哥哥還未開口,就被人從身後抱住,獨屬於蕭靖鈺的氣息籠罩了她。

“瑤兒,外麵冷,把窗戶關上吧。”

他說著就伸出手,越過傅瑤將窗戶關上。

房間裏立刻漆黑一片,在視覺失去作用時,其他感官就格外敏感,傅瑤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蕭靖鈺的呼吸聲,一下一下噴在皮膚上,像是帶著滾燙的溫度。

傅瑤立刻想起了那夜的混亂和屈辱,蕭靖鈺粗重的呼吸聲仿佛就在耳邊。

她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一把掙脫開蕭靖鈺的鉗製,轉過身戒備的往後退去:“你要做什麽?你說過不強迫我的。”

蕭靖鈺心中刺痛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上前:“瑤兒,你別怕,我隻是想你了,想抱抱你。”

傅瑤手指捏住窗欞,因為過於用力指甲都在泛白:“你別過來。”

蕭靖鈺不能接受傅瑤對自己這麽疏離,這比失去生命還讓他難過。

沉默數息,他才壓下心頭的暴戾,柔聲道:“瑤兒,你還記得那場中秋夜宴嗎?

當時外麵觥籌交錯,歡聲笑語,所有人都和家人團聚,共賞一輪圓月——隻有我,一個人孤獨地坐在清冷破敗的院子裏。

當時我就在想,活著有什麽意思?反正我隻是一個人,死了不會有人傷心,活著招人怨憤,短短十幾載生命似乎隻有無窮無盡的痛苦和煎熬,從未有過絲毫的歡愉。

於是,我選擇了結自己這破敗不堪的生命。”

他又走近了些,看著傅瑤的眸子裏泛著柔光:“你剛出現在我麵前時,我想這是哪裏來的小丫頭,也來管我的閑事?

當時我根本不在乎,直接就跳下了水。

可我沒想到的是,你竟會毫不猶豫地跟著跳下來。你明明不會水,明明可以離開的,可是你沒有。”

他唇角浮現一抹笑意,仿佛在回憶什麽特別美好的事情:“我當時驚呆了,竟一時手足無措,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有人為了我這麽個人,那麽的義無反顧。”

蕭靖鈺輕輕握住傅瑤的手,修長的手指不帶任何侵略性地擠進她溫熱的指縫:“瑤兒,你救了我,這條命是你給的,也隻為你而活。”

曾經卑微到塵埃裏,苦苦追尋的人告訴你,他隻為你而活,這原本應是守得雲開見月明,讓人喜極而泣的一件事,傅瑤卻隻覺得可笑。

如果蕭靖鈺能早些告訴她多好,那樣她就能假裝什麽都不知道,隻看蕭靖鈺想讓她看到的那一麵,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

可她知道,晚了,她早就見識過蕭靖鈺的薄情冷血、自私自利、狼子野心,又怎麽會相信這些鬼話?

她不動聲色地抽回自己的手:“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縱然心裏像是被潑了盆冷水,蕭靖鈺還是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瑤兒,今晚我能留下嗎?我不做什麽,隻想抱著你。”

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蕭靖鈺道:“你還記得寺廟裏我們相擁的那一晚嗎?那是我睡過的最安穩的一覺。”

傅瑤對這些回憶根本不敢興趣,她隻是默默盤算著,已經這麽久了還不見傅琛的身影,於是忍不住問:“我兄長呢?”

蕭靖鈺有些心虛,卻還是硬撐著道:“兄長在我的書房裏,他回來得急,地方上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你放心,他很好。”

傅瑤就不再說話了,她還能說什麽呢?她的拒絕隻會激怒的蕭靖鈺,她的兄長還在這裏,她的夫君仍在冰雪中搶救糧馬道。

她毫無還手之力。

蕭靖鈺見她不再說話,就慢慢伸出手,輕輕覆在她腰上,見她沒抗拒才把手放實了,而後將她打橫抱起,在黑暗中走向了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