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要你的心意,我隻要你在大靖再無立足之地。”

蕭楷沉聲問:“這鳳簪怎會在皇叔手中?”

他的語氣和神色已經很不悅了,周圍氣氛繃得死緊,張通海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喘。

然而蕭靖鈺依舊神色輕鬆,眼角眉梢甚至還帶著笑意:“在花溪圍場,撿到的。本王不知怎的得罪了太子妃,讓太子妃對本王避而不見,隻好來麻煩太子殿下了。”

蕭靖鈺將鳳簪遞出,蕭楷盯著那鳳簪沉默半晌,而後抬手接過:“聽說皇叔是侍奉皇祖母的宮女所生,剛生下皇子就被三尺白綾賜死,皇叔也被丟在冷宮裏,一住就是許多年。”

天色已經變得晦暗不明,從方才就開始愁雲慘淡的天空飄下了的雪花,鹽粒似的砸在兩人身上。

蕭靖鈺掩在袍袖中的手指攥緊,下巴都繃緊了,卻還是笑道:“太子殿下真是無所不知啊。”

蕭楷繼續道:“後來皇祖父駕崩,才想起還有皇叔這個兒子,於是封皇叔為秦王,賜封地秦。也正因為這道旨意,皇叔才有了今日的快活日子,可若是皇叔不願當個富貴閑人,皇叔覺得這道聖旨還能繼續保你嗎?”

蕭靖鈺突然嗤笑一聲:“聖旨能不能保本王是你們的事,讓不讓聖旨保本王就是本王的事了。”

蕭楷一直以為蕭靖鈺出身微末,懂得安分守己夾起尾巴做人,沒想到他居然還有這麽狂悖的一麵。

蕭靖鈺抬手拂去他肩膀上落下的一層薄雪:“下雪了,太子殿下還是快些回去,免得凍著了。”

蕭楷:“皇叔也是。”

張通海忙伸手扶住蕭楷,帶著一個執燈的小廝在雪夜中前行。

雪下得大了些,蕭靖鈺立在雪中,盯著蕭楷離開的方向,眸色深沉。

殷安從黑夜中無聲無息出現:“王爺,都準備好了。”

蕭靖鈺:“那就辦吧。”

殷安:“是。”

“殿下,有台階,您慢點。”張通海扶著蕭楷走進抄手遊廊,“這定遠侯真是粗人,這麽長的遊廊,也不點個燈。”

“就你多嘴。”蕭楷訓斥了一句。

張通海趕忙笑著認錯:“是是是,奴才碎嘴子也不是第一次,殿下……噯,怎麽回事,燈怎麽滅了?”

宮燈毫無征兆地熄滅,周圍立刻漆黑一片。

蕭楷醉意當頭,正憋著一肚子火氣,忽而聞到一股甜膩的香味,剛想去問張通海,卻見張通海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蕭楷醉的似乎更狠了,身體也有些燥熱,腦子像是被漿糊糊住了,什麽都不去想,隻抬腳踢了踢張通海:“本宮喝醉了,你倒什麽?罷了,本宮還是自己回去……回去找瑤瑤……”

他扶著闌幹,踉踉蹌蹌往前走,寒風卷著碎雪掃在臉上,卻並沒有讓他感到清醒,反而腦子越來越混沌。

不知走了多久,他推開了一扇房門:“瑤瑤!瑤瑤……你為何不點燈?”

他踏進房門,不知被地上的什麽東西一絆,身子不受控製地往前摔去。

可並沒有直接摔到地上,而是有一個柔軟的女子的軀體撐住了他。

“殿下……”

蕭楷忽而清醒了些,借著晦暗不明的光線去看眼前的人:“你是誰?”

“殿下,是我。”傅琦輕聲道,身子還有些顫抖。

蕭楷看清了麵前的人,就用手撐住桌子,往後退了半步:“我怎麽在這?”

腦子稍微一清醒,傅瑤和蕭靖鈺的那些事就又出現在腦海裏,不斷叫囂著,讓他生出一股灼熱的火氣卻無處發泄。

“我,我不知道。”傅琦的聲音弱了幾分,細聽還有些委屈,“我以為殿下知曉了我的心思,才來找我,原是我想多了。”

“……你的心思?什麽心思?”

“殿下看不出嗎?”傅琦道,“我喜歡殿下,想和殿下親近……我對殿下的喜歡不比三妹少。”

蕭楷聽到傅瑤,突然笑了笑,形容有些癲狂:“你三妹哪裏喜歡我?分明心裏裝著別人。”

傅琦被他笑得有些發怵,卻還是大著膽子伸出手,撫摸上他的胸口:“那我這裏有一顆真心,殿下要不要?”

蕭楷沒說話,傅琦看不清他的神色,不知他在想什麽,就大著膽子上前,踮起腳尖去吻他的薄唇:“殿下,我隻屬於你。”

溫熱的氣息噴在臉頰上,蕭楷那一刻腦子空空的,像是被那股怒火控製了心神,伸出手攥住她的腰,狠狠回吻過去。

傅琦嚶嚀了一聲,明明很害怕,卻還是伸手抱住他的脖頸,把自己貼了上去。

雪越下越緊了,一道黑影自房門前閃過,將房門悄無聲息關上。

·

傅瑤在廂房裏一直等不到蕭楷,擔心回去太晚宮門下鑰,隻能帶著衣子橖和綠蕊去找。

誰知剛出了廂房,蕭靖鈺就迎麵而來:“瑤兒,這是要去哪?”

他披著大氅,身上落了雪,不知在外麵待了多久。

傅瑤克服心中的恐懼和抵觸,道:“王爺身上落了雪,還是快些回去擦幹,免得著涼。”

“終於不叫我皇叔了?”蕭靖鈺唇角浮現一抹笑意,“你來給我擦。”

他說著就要進廂房。

“王爺自便。”傅瑤丟下一句話,就要帶人去找蕭楷,卻被蕭靖鈺一把攥住胳膊:“去哪?”

衣子橖想動手,蕭靖鈺冷冷瞥了她一眼:“本王勸你最好別動。”

傅瑤示意衣子橖不要輕舉妄動,又抬眸對蕭靖鈺道:“去找我的夫君,王爺特地來堵我,難道知道他在哪?”

“你的夫君……”蕭靖鈺臉上露出譏諷的笑,“我確實知道他在哪,不過隻怕他現在已經不是你的夫君了。”

傅瑤原本想先緩和態度,漸漸換取蕭靖鈺的信任,現在卻突然由和顏悅色換為緊張戒備:“你對他做了什麽?!”

蕭靖鈺不緊不慢地從袖中摸出一隻紅釉瓷瓶,打開遞到傅瑤鼻子下麵:“聞聞?”

傅瑤立刻扭頭去躲,衣子橖和綠蕊也連忙將她拉到身後擋住。

蕭靖鈺隻好把瓷瓶合上了,拿在手裏摩挲著光滑的瓶身:“這是西域的一種密香,有催/情之效,勾欄裏那些達官顯貴上千兩都求不來一瓶,也算是稀罕物了。”

一陣冷風吹過,把人吹得遍體生寒。

傅瑤有些失魂落魄地囁嚅:“……你個瘋子。”

蕭靖鈺:“這不能隻怨我一個吧,蕭楷是儲君,未來是要繼承大統的,你覺得他這麽墨守成規的人,會為你虛置六宮、守身如玉?

這藥最多算是給他加了把火,他若真對你絕無貳心,必然會幹幹淨淨回來的。”

“夠了!”蕭靖鈺一字一句鑽進傅瑤耳朵裏,像是世間最惡毒的詛咒一樣,傅瑤顫聲打斷他:“他在哪?……和誰?”

蕭靖鈺見不得她為蕭楷起這麽大的反應,就推開擋在前麵的兩人,拽著她道:“這麽想知道,我帶你去看。”

兩人踏入漫天大雪中,衣子橖想追,卻被不知從何處冒來的殷安攔住:“兩位姑娘稍安勿躁,主子不會為難太子妃殿下的,可若是你們追上去惹惱了主子,那就不一定了。”

衣子橖剜了他一眼,抱臂倚在門口柱子上:“一炷香,殿下若是還不回來,誰也攔不住我。”

殷安頷首表示答謝,而後倚在另一根柱子上盯著她們。

傅瑤被蕭靖鈺拉著,不知在雪夜中走了多久,才來到一個偏僻的房門前。

四周很僻靜,隻有雪落下的聲音,和房間裏的粗重的喘息聲和呻/吟聲。

傅瑤僵立在原地,任由寒風卷著雪花抽在臉上。

蕭靖鈺把身上大氅脫了,將她裹起來,又連著大氅把她抱進懷裏:“瑤兒,和離吧,我會對你好,一輩子隻對你一個人好。”

傅瑤的身子涼透了,任由他抱著自己:“……裏麵是傅琦吧,她自小就做著皇後夢,你喜歡她,想讓她做皇後,所以就想辦法讓我和離。”

“瑤兒,從前是我沒看明白自己的心意,如今看明白了,我隻喜歡你。

皇宮不適合你,我這麽做,既是為了讓你回到我身邊,也是為了兌現對傅琦的承諾,讓她當上皇後。”

傅瑤以為自己會哭的,可是並沒有,她心裏隻有恨:“我不相信。你喜歡的傅琦的時候,就讓我進宮嫁給太子。現在又跑來說喜歡我,可是你所作所為皆是為了讓傅琦當上皇後。”

“蕭靖鈺,我憑什麽信你?憑我以前喜歡你嗎?”

傅瑤眼圈瞬間紅了,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滑落,可她內心深處並沒有任何委屈,她隻想讓蕭靖鈺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蕭靖鈺捧著她的臉,為她抹掉眼淚:“瑤兒,繼續喜歡我吧,我會對你好。”

他在傅瑤眉心落下一吻,顯得格外溫柔。

傅瑤沒有推他,而是帶著哭腔道:“可我不敢,我不敢再喜歡你了,你一直都在利用我,逼迫我……”

蕭靖鈺被她哭得心都化了:“我不逼你了,三個月,我向你證明我的心意,讓你心甘情願和離,好嗎?”

傅瑤盈滿淚水的眸子望著他,似乎想從他臉上分辨出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蕭靖鈺突然生出一種無力感,他心裏滿滿當當全是對這個人的愛,卻不知從何證明。

許久,傅瑤哽咽道:“……嗯。”

蕭靖鈺就又把她抱緊了:“相信我,我會向你證明的。”

傅瑤在心裏想:“不用了,我不想要你的心意,我隻要你在大靖再無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