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與秦王曾多次在茶樓私會……”◎

秦王府位於槐花巷,前麵是寬敞的涯石街,住的全是高官權貴,每日賓客盈門,絡繹不絕。相較之下,槐花巷就安靜多了,除了秦王,住的都是些新中舉的寒酸文人。

秦王府比之親王規格低了不止一個檔次,當初先帝重病垂危,忽地想起自己還有個兒子,就在殯天前下了最後一道聖旨,封十九皇子為秦王,賜封地“秦”。

然而太後從不避諱對秦王的厭惡,隻將他丟在舊王府裏當個富貴閑人,至今不提前往封地之事。

秦王府雖算不上奢靡,卻有許多精巧的小玩意,一步一景,亭台樓閣建得很有意境。

殷安穿過抄手遊廊,在書房前停下:“王爺。”

裏麵傳來蕭靖鈺的聲音:“進來。”

殷安推開門進去,低著頭稟告:“寧妃小產,皇上勃然大怒,惠妃被處死,是太子妃親自送去的毒酒。”

蕭靖鈺坐在太師椅上,麵前攤著一本話本,並不見喜悅之色:“讓萬迦柔敲打太子妃,她不適合待在宮裏。”

宮裏那麽殘酷,她的瑤兒受傅丞相教導,性情純良,哪裏鬥得過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女人?

不如讓她看清現實,盡早脫身。

殷安領了命,又道:“王爺,我們近日發現太子的人在查一些東西。”

“哦,查什麽?”蕭靖鈺這才微微抬頭。

殷安就從袖子裏拿出一張紙呈給他:“紙上所畫之物是何人訂做,太子妃從前都認識哪些人,還有太子妃的人選是如何定下的。”

蕭靖鈺瞥了一眼,紙上所畫正是那支金步搖,至於太子妃的人選……自然也是他在裏麵使了力。

殷安知道蕭靖鈺一直在韜光養晦,因此特來請示,然而卻隻聽蕭靖鈺道:“把消息放給他。”

“是。”殷安心中不解,回答時卻沒有絲毫遲疑:“還有最後一事,傅二小姐托人來問,事情什麽時候能成……應該是著急了。”

“不急,”蕭靖鈺氣定神閑道,“讓她做好準備,本王很快就會讓她心想事成。”

·

借寧妃小產一事,皇後重掌六宮中饋,由萬貴妃和太子妃協理六宮。

皇後病的時候總是懨懨的,可一出手卻是雷厲風行,大刀闊斧整改後宮,將萬貴妃多年苦心安排的人清了個幹淨。

傅瑤每日晨昏定省,白日都被扣在中宮學習管理六宮,晚膳前才能回東宮。

皇後對她如是說:“本宮屬意將後宮交給你打理,不能再便宜那個賤蹄子——瑤兒,這些日子你便辛苦些,切莫辜負了母後對你的期望。”

話已至此,傅瑤隻能一邊懷念從前的清閑日子,一邊苦不堪言地跟著皇後忙碌。

其間見過萬貴妃數次,隻見這位失了誓的寵妃非但不著急,還有閑心給蕭靖鈺當說客。傅瑤有時真的好奇,萬貴妃到底想要什麽。

日子一天天過去,平靜已久的上京出了件熱鬧事——定遠侯要嫁孫女。

定遠侯行伍出身,馬上封侯,如今半截身子埋了土,越來越通透,竟同意了嫡孫女和落第書生的婚事。

那書生名叫韓子衿,家中唯有幾畝薄田,寒窗苦讀數載,好不容易參加了科舉,誰知名一朝落孫山。

韓子衿自覺曳尾塗中懷才不遇,隻得收拾了包袱回家種地,誰知命運如此跌宕,竟遇上了定遠侯的孫女聞淮,還被這位大小姐一眼相中。

韓子衿一時手足無措,抱著小包袱不知是該回家種地,還是繼續做攀上枝頭變鳳凰的春秋大夢。

然而定遠侯是個通透人,他就是再看不上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可孫女喜歡,他也就隻能硬著頭皮把韓子衿抓進府,在得知韓子衿不能飲酒後,善解人意地逼韓子衿吃了十碗大米飯,而後同意了。

可憐韓子衿就這麽暈暈乎乎、戰戰兢兢地攀上了定遠侯府的高枝。

關於婚事,聞淮也是個豪爽人,滿心盤算著紅蓋頭一蓋,駿馬一騎也便算了。

然而定遠侯不願委屈孫女,要大擺宴席,還廣發請帖,這一發不得了,鎮國公和定遠侯做不成親家,就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開始冷嘲熱諷。

定遠侯一怒之下,一封朝奏遞到禦前,請皇上皇後給孫女孫女婿當證婚人。

鎮國公一聽也較上勁了,跟著去上奏——好像誰不會寫奏章似的。

他們就這樣鬧到了禦前,難為兩個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人,又重新披上官袍,在朝堂上梗著脖子紅著臉,唾沫橫飛地吵了兩個時辰。

淳載帝似乎興致不錯,命人搬了凳子,上了茶和點心,笑嗬嗬地聽大靖昔日的兩大重臣吵完了,然後表示:“定遠侯嫁孫女,是大喜事,然皇後病體纏身,不宜勞碌,就讓太子和太子妃代勞罷。”

語畢還不等兩人開口,就繼續道:“朕祝兩位新人長樂未央,永壽嘉福,侯爺,莫要忘了給朕送壇喜酒啊。”

這一番話下來,兩人都消停了,各啐了一口唾沫拂袖而去,惹得淳載帝又是一陣大笑:“這兩個老頑童。”

傅瑤聽了事情的經過也忍不住笑了。

綠蕊就道:“聽說還有人專門給他們寫了話本,在市井間流傳甚廣呢!”

傅瑤恨鐵不成鋼道:“別樂嗬了,隨我回去挑賀禮去。”

然而當傅瑤回到寢殿,卻在桌子上看到一本話本,拿起一看正是《嬌俏小姐和落第書生》。

綠蕊叫了一聲:“就是這本小姐!你快借我看……”

傅瑤翻開第一頁,上麵是蕭靖鈺的字:“特去買了一本,送你,不謝。”

綠蕊訕訕看著傅瑤,隻見傅瑤隨手把話本丟進火盆裏:“讓宋將軍加強對東宮的巡邏,防止某些亂七八糟的人進來。”

綠蕊不敢再多話,衣子橖則退出去找宋將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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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十,十全十美的好日子。

車駕在東宮外恭候,傅瑤和蕭楷換上了華服,剛裝點完畢就見張通海顛著小腳跑過來:“殿下,有要事需要您定奪。”

蕭楷隻和他對視一眼,就知道了是什麽事情。

“去書房。”

走在石子小路上,蕭楷心中充斥著糾結,要不不去了吧,不再糾結昔日那些不為人知的真相,就這麽一直過下去……可他,又真的想知道。

進入書房後,死士已經恭候在那裏,等他坐下才開口:“主子,屬下已經查清楚,步搖是秦王親手所繪,托城中巧匠所製……太子妃與秦王曾多次在茶樓私會……皇後娘娘原本屬意刑部侍郎家的小姐,後春日出遊時恰好見到傅小姐,這才改了心意。”

蕭楷嘴唇有些顫抖:“……春日宴時秦王也在?”

“在,且春日宴為禮部侍郎孔辭安排,孔辭的妻子是照顧過秦王的奶娘的女兒……”死士說著還呈上了拿到的證據。

蕭楷看著麵前的東西,臉色越來越沉,原來一切……都是早有預謀,之前那些話又算什麽呢?

死士站在一旁默不作聲,耐心等著他開口吩咐。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傳來說話聲,繼而就聽張通海道:“殿下,該啟程了!”

蕭楷這才收回亂成一團的思緒,對死士揮了揮手:“管好你的嘴,不準透露出去半個字。”

“是,主子。”

蕭楷再出門時已經神色如常,他和傅瑤一同上了輅車,親臨定遠侯府送上賀禮,見證聞淮和韓子衿的婚事。

韓子衿父母雙亡,孤家寡人一個,定遠侯幹脆把婚宴設在了侯府,花轎隻出去轉三圈就回來。

當日請了好些名門望族,侯府熱鬧得不行。

傅瑤和蕭楷讓了又讓,最後才在定遠侯身旁坐了,一同接受新人的跪拜。

傅瑤見到了傳說中一無是處的落第書生,隻見他骨瘦如柴,身上著著喜服,看上去有些戰戰兢兢,可唇角又帶著不甚明顯的笑意——不是攀上高枝的虛偽的笑,而是由衷的高興。

聞淮則完全不加掩飾,大大方方牽著韓子衿的手,隔著蓋頭都能感受到新娘子的喜悅。

傅瑤臉上帶著得體的笑,眸子卻有些茫然,其實她曾經想象的婚禮大致也是這樣的。

蕭楷的目光落在她臉上,被那茫然中又帶著羨慕的眸子刺得鮮血淋漓。

禮成後,新娘被送入洞房,傅瑤被恭迎到廂房歇息,蕭楷則留在前廳,親自為新人撐場。

他們原本在禮成之後就該回去的,可這也是皇後的意思,要蕭楷多待一會,和朝臣們親近親近。

這頓喜宴吃得沒滋沒味,蕭楷一直不在狀態,酒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對其他人的話都隻是勉強應付著。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後,蕭楷起身往後院廂房走,卻迎麵撞見了蕭靖鈺。

蕭楷站在原地,腦海中回**著出宮時死士的回稟。他酒喝多了,此刻身子已經有些搖晃,卻依舊勉強保持著清醒:“皇叔也在?”

“聞小姐大婚,本王自然是在的。”蕭靖鈺回了一句,又從袖子裏拿出一樣東西,“另外本王這裏還有件東西,想要托太子還給太子妃。”

蕭楷眼前已經有些發暈,卻還是一眼看到了那支鳳簪——他親手送給傅瑤的鳳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