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完天,姬長齡就不見了人影。

江魚抱著白鶴,繼續看昨晚上沒看完的話本。

偶然抬頭看一眼,見天色昏暗得嚇人,整個天幕像是被一股巨力拽著朝大地逼迫而下。隔著一層結界,都能感應到那股奇特的壓力。

她開始思緒發散,一會兒想靈草園這麽大的動靜,也不知道太清仙宗其他地方能不能感覺到?

這樣大的氣象異常,會不會影響到弟子們的日常生活?

又開始擔心自己的靈田,也不知道這渡劫需要多久,放著不管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事。

過一會兒以後,又想到上輩子,每次雷雨天氣,總會有網友調侃何方道友在此渡劫。

現在,她可是真正看到有人渡劫了。

比普通雷暴可嚇人多了!

白鶴察覺到她的心不在焉,問她在想什麽。

她問這話的時候,江魚恰好想到自己的朋友小蜃獸。

她問白鶴知不知道蜃獸。

白鶴答道:“我知道,宗門裏就有,我見過一次。”

江魚來了興致,告訴她自己認識一個小蜃獸。

“他長得可好看了,藍藍的,發著光,身體像是由星空匯聚而成的一樣漂亮。聽聲音,和你一樣,還是個小朋友呢。”

“他送了我一塊鱗片,像寶石一樣亮晶晶的。我拜托萬象峰的一位師兄幫我煉製成風鈴,等下次我去拿回來,你就能看到了。”

她說著有些擔心:“小蜃獸在宗門當靈駕,他會不會聽到渡劫的雷聲,他不會害怕吧?”

白鶴告訴她:“歲聞長老和其他長老們聯手在靈草園布下了結界。靈草園外不會有影響的,隻有境界特別高的修士,才能感應到。”

江魚放下心來。

她又問姬長齡去哪裏了。

白鶴:“主人去歲聞長老渡劫的地方去了。這等層次的劫雷,在附近觀摩,或許會對他的修行有所助益。”

江魚嘶了一聲,心生佩服。

她和歲聞長老渡劫所在離了十萬八千裏,都覺得壓力巨大。

姬師兄居然自己找上去,真是個猛人呐。

想到這裏,她心中有些好奇,掏出上次看了一半的宗門弟子排行榜。

姬師兄這種一看就不普通的仙二代,肯定也會榜上有名吧。

江魚先翻的是星秀榜。

從第一翻到第一百,沒找到。

先是疑惑了一會兒,江魚才反應過來:她思維沒轉變過來,見姬師兄年輕,下意識就把他當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可她自己都已經一百歲了。姬師兄肯定年紀更大!

江魚又去翻前麵的麒麟榜,從第一翻到第一百。

呃,還是沒找到。

白鶴好奇地問她:“你在看什麽?”

“沒什麽,隨便翻著玩。”江魚若無其事地將書塞回儲物袋裏。

太清仙宗數十萬弟子,這榜上隻記載一百個,上不去太正常了。

中午,江魚用姬長齡早上送的妖獸肉,加上一點靈草,再放了一些菌子,美滋滋地燉了一鍋。

一人一鶴一貓吃得肚皮滾圓。

吃飽喝足的江魚,下午開始在院子裏轉圈,研究姬長齡種的花花草草。

不過這種閑適狀態並沒有能持續多久。

她吃完午飯不到半個時辰,天色忽然暗下來。

黑暗裏,起風了。

狂風肆虐,周圍草木發出不堪承受的悲吟,霧靄沉沉,天地在這刹那仿佛異變成了一頭猙獰巨獸,欲要擇人而噬。

她心驚肉跳地看向遠方,那裏,雷雲已經形成一個巨大可怖的漩渦,暗紫色雷霆自其中傾瀉而下,似要將其中的一切生命粉碎殆盡。

江魚知道雷霆之中的是什麽。

是歲聞長老。

她第一次直麵修士渡劫的場麵,哪怕相隔極遠,不過能體驗到一點劫雷的餘威,也足以膽戰心驚。

那歲聞長老呢?

他真的能挺過來嗎?

柔軟的觸感搭在她的手腕上,江魚回過神。

白鶴不知道什麽時候摘了一枝花下來,叼在嘴裏。

見江魚看向自己,她輕輕低頭,將那枝花放在江魚手心。

“你在害怕嗎?”她歪著頭看江魚,語氣裏充滿了不解,並安慰她,“送你花,你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江魚頓時覺得自己沒出息。

膽子竟然還沒一隻鶴大。

她將那朵嬌嫩的花握在手裏,覺得有點沒麵子:“我隻是在擔心歲聞長老。”

“沒什麽好擔心的。”白鶴語氣自然,“歲聞長老壽數將近,若是無法突破,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走向死亡。這次渡劫,是他的機遇。”

“若是失敗,是他命該如此。若是成功,則一步登天。”

這番話冷靜殘酷,和她清脆悅耳的童聲一對比,便讓人感到一種頭皮發麻的違和感。

白鶴說完,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失言,有點緊張地看著江魚。

但是她不知道,在江魚眼裏,她隻是一隻優雅,漂亮,傲嬌,看起來脾氣不好,但是會在她緊張的時候,叼一枝花送給她的可愛鶴鶴罷了。

江魚摟著她的脖子,用力將白鶴絲滑的羽毛蹭得亂糟糟:“哎,丹麟你突然說出這麽成熟的話,會顯得我這個一百歲的人很幼稚啊。”

丹麟在心裏偷偷地說:你本來就很幼稚。

可怕的雷霆持續了三天三夜。

雷霆來時突然,離去也同樣突兀。

天一眨眼亮起來。

風止,雲散,憋了三日的金烏痛痛快快地將它的光輝灑落人間。

天地之間寂靜得叫人心慌。

江魚的心提起,她小聲問白鶴:“丹麟,現在是什麽情況?歲聞長老,渡劫成功了?”

白鶴也不懂。

她遲疑道:“我問問主人他——”

話沒說完,一道白衣人影由遠及近,步入院落之中。

“姬師兄——”剩下的話語被江魚刹在嘴裏。

進來的男人聽到呼聲,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

他神色如往常一樣平靜,白衣纖塵不染,還是那個玉雕一樣的姬師兄。

可那雙淺褐色的眼眸,眼瞳周圍好像爬上了一圈細細的紅。

江魚正要細看,便見姬長齡抬手,一股狂風驟起,卷著她,連人帶貓把她們從院子裏扔了出去。

啪嘰一下,江魚結結實實摔到了地上。

好在地是柔軟的黑土地,還長著一層青草,加上修士的身體耐造,除了摔下來那一刻被震得有點懵,江魚倒是沒有受傷。

小黑輕輕鬆鬆落在地上,一雙燦金色的眼瞳詫異地盯著江魚,疑惑為什麽會有修士這樣蠢,連在空中調整姿態落地都不會。

江魚還陷在被人拎起來扔出門的震驚中,下意識往那邊看去,發現姬長齡的院子居然整個不見了蹤影!

她滿頭霧水,不過下一刻覺得這裏很眼熟,才發現她被直接扔到了自己原來的房子所在。

江魚立刻忘記了別的事,爬起來去看自己的寶貝靈田。

還好,雖然焉了點,但靈草們生命力果然旺盛,都活得好好的。

江魚鬆了口氣,正要掐訣下一場靈雨,天空忽然亮了起來。

她下意識仰起頭,便看到了此生從未見過的壯麗盛景。

南方的天空驟然升起了耀眼的五色祥雲,霞光湛湛,光芒甚至蓋過了太陽的光輝。奇花和異獸身自霞光之中誕生,身姿在祥雲之中時隱時現。

江魚驚歎地望著這盛大一幕,不需任何人告知,她便知道:歲聞長老,定然是渡劫成功了。

異象約莫持續了半炷香的時間,祥雲與奇花異獸身影逐漸變淡,化作金光。

金光在天空之上遊走一圈,驟然盛開——

無數金色光點綻放,化作甘霖普降大地。

金色靈雨所到之處,枯木逢春,被雷霆肆虐的土地重新煥發生機。

江魚的靈田亦有幸得到了這天地饋贈,原本焉噠噠的靈草們飛速生長,眨眼成熟,猶未停止,正常隻能長到膝蓋下方的靈草一口氣躥到了江魚大腿那樣高。

無數綠色光點自靈草們身上漂浮起來,沒入還在驚歎的江魚身體之中。

她眼裏的世界,變了。

靈草園望不到盡頭的巨木,鮮花,青草,在江魚的眼裏都“活”了起來。

她輕易便看穿了它們的年齡,功效,價值,以及縈繞在它們身上的淡淡青色生機,甚至能通過它們的“眼睛”,看到周圍的樣子。

這感覺實在太新奇,她興奮地眨了眨眼睛。

這一眨眼,便從那種玄妙的境界之中退了出來。

她看到了身前無數螢火蟲一般的綠色光點。

這些光點從她的靈田裏,從她種下的花草之中誕生,正在源源不斷地進入她的身體,從她的四肢,她的血肉,她的經脈,進入她的丹田之中。

綠色光點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充盈的生機修複著她丹田處的暗傷。

綠色光點的最中心,一顆豆子大小的圓珠,正緩慢成型。

江魚不知不覺閉上了眼睛,自然也就沒有發現,這一刻,整座靈草園都“動”了,像是憑空刮起了一陣風,植物們簌簌震動,仿佛在無聲歡迎誰的到來。

歲聞長老過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他望著神色安寧,立在天地之間的江魚,神色動容。

良久,江魚睜開眼睛。

她驚奇地發現,自己原本空無一物的丹田之中,多了一樣東西。

一顆綠豆大小的,圓溜溜的,散發著蒙蒙清光的……種子?

從未有過的充盈力量感充斥著她的全身。

江魚原本覺得,自己先前的修士身體已經足夠強大了,可和現在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她握了握手掌,覺得自己現在怕是一拳打碎一塊巨石也不在話下。

而伴隨著力量感同時生出的,還有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強烈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