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棧爭(八)

李天奇隨手推開了身前的木門,像這樣的木門他已經推開了不止一扇,起初還是有些期待的,隻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李天奇心頭的火熱也慢慢的降了下來。

千篇一律的木門,千篇一律的房間已經消磨了李天奇對客棧的熱情,從某一刻開始他對客棧的向往已經變成了對孫子的擔憂。

李明理現在怎麽樣了?隨著歲數的漸長,人總是會變的,年輕的李天奇同樣也有做一番大事的打算,可當兒子出了意外,同輩人死的死,突破的突破之後,李天奇就想著他這一生大概也就這樣了。

想當英雄的心淡了,現在他更願意平平安安,如果不是特異組織需要他的話,在過兩年他也該給自己準備棺材了。

該阻止的啊,李天奇又在心中哀歎了一聲,將原本握在手中的玉貔貅拋了出去。

玉貔貅在空中變大,瞬間就有了一人高,朝著對麵那個有些暗淡的鬼魂撲了上去。

鬼魂在看到玉貔貅的一瞬間眼中的躍躍欲試便消失了,隻是已經來不及逃了,玉貔貅風一樣的來到了鬼魂的身邊,伸出一隻爪子黏住了鬼魂。

鬼魂雙手握成拳頭狠狠的砸在了玉貔貅的頭上,玉貔貅搖了搖頭,這大概是不痛不癢的拳頭。

後麵就沒什麽好說了的,擁有天師力量的玉貔貅很快就撕碎了想要掙紮的鬼魂。

李天奇往前走了幾步蹲下了身子,看了一眼已經沒有生息的年輕軀體,伸出手合上了那雙還有恐懼的眼睛。

一個和他孫子一樣年輕的生命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逝去了,甚至都沒有在這世間的浪潮中激起大一點的水花,無論雄心壯誌還是年少輕狂都沒了。

李天奇沒有逗留太久,很快又推開了下一扇木門,遇到鬼魂他是不怕的。

李明理喘著粗氣,沒有著急著推開身前的木門,他雖然幸運的完好無損,但是他也是會累的,一路走來,李明理遇到了兩個鬼魂,打跑了一個,逃跑了一次。

不過最記憶深刻的大概還是遇到了一個年輕人的時候,那一次他差點以為自己要死了。

自下而上突然出現的寒光最近的時候離他的咽喉隻有一寸。

感受著胸前的涼風,李明理突然就覺得有些怕了,或許不該來的。

左手邊的木門突然打開,李明理左手攥緊了手中的玉葫蘆,右手伸到背後。

“是你?”空蕩蕩的木門後傳出了一個聲音。

“你是?”李明理小心的退後了一些。

肖鋒出現在門裏走進了房間。

“你見過其他人嗎?”

“沒有。”李明理下意識的說了謊。

“我走了。”肖鋒平靜的說完走向了李明理進入這個房間時走過了門,推開門走了進去。

李明理猶豫了一下,最後什麽都沒有說,皺著眉看著肖鋒消失在了門後。

其實他大概是有些想叫住肖鋒的,他明白肖鋒的力量,肖鋒比起藏在背後的槍械更加的能給他安全感,隻是當肖鋒走向他來時的路的時候,他掐死了這個念想。

李明理小心翼翼的走到肖鋒消失的門,推開了門,目光所見依然是像之前那樣的一片虛無。

人生有時候大概是需要賭一賭的,李明理在心中想到。

李明理往前一步,墜向了無盡的虛無。

老家夥你可別死了,李明理又一次想起了出征前的夜晚。

那是一個很安靜的夜晚,沒有蟲鳴,沒有犬吠,隻有一個老人坐在他前麵挑出一件又一件精美強大的玉器交到他的手裏。

如果不是用不了的話,那個老家夥恨不得把陪伴了他三十多年的玉貔貅都掛在李明理的身上。

這叫什麽事啊,我年輕力壯,哪裏需要你一個老家夥擔心,李明理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冰涼的地上。

肖鋒告別了李明理,看著空蕩蕩的房間,肖鋒稍微停住了前進的腳步,不知道別人是怎麽樣,但是肖鋒已經隱隱感覺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遇到人或者鬼魂的頻率已經越來越高了,就好像有一個無形的力量開始把所有的人和鬼魂聚集到了一起。

或者說,房間開始變少了,這是肖鋒的直覺。

肖鋒不是太相信直覺這樣的東西,但是肖鋒從來不會忽略直覺。

肖鋒猛的回頭,兩把閃爍著寒光布滿符篆的匕首出現在肖鋒的手上,整個人也猛的朝著離自己最近的門撞了過去。

木門打開,一個鬼魂飄進了肖鋒剛剛所在的房間,而肖鋒已經消失在了房間中,被肖鋒撞開的木門緩緩的合攏。

鬼魂沒有猶豫朝著合攏的木門走了過去推開了木門,不管剛剛逃跑的是誰,它都不會畏懼,因為它是很強的鬼魂。

鬼魂推開門,一個年輕人猛的回頭看向了鬼魂,那是一雙冰冷的眸子,眼底又隱隱有著憤怒與仇視。

寒冰中,烈火凶猛燃燒。

肖立大步走向鬼魂,房間中的溫度上升,肖家玄陽驟然爆發。

鬼魂身上陰氣猛的爆發,瞬間在鬼魂身前凝成一麵巨盾。

紅色的炙芒對上漆黑的陰氣,就好像水與火的對撞。

葉天歌身上的衣衫已經破損,看上去就像乞丐一樣,透過不時飄揚一下的布條,隱隱可以看見葉天歌的身軀上有一些黑色的爪痕。

連續在三個房間遇到鬼魂,第一次房間左邊和右邊的門同時打開,兩個鬼魂一起飄了進來,逼得葉天歌不得不竄進早已經開好的木門中,畢竟他不是來打架的。

然後迎麵就撞上了鬼魂,葉天歌的喚出天門狠狠的砸在了那個鬼魂的頭上,鬼魂沾滿陰氣的利爪也落在了葉天歌的身上。

最後一次還是兩個,如果不是跑得快,葉天歌大概已經死了。

“倒黴。”葉天歌咬牙切齒,這大概是很糟糕的經曆了,就像一隻小白鼠被人趕著四處逃竄。

葉天歌推開木門離開了房間的同時,另一扇木門被推開,肖鋒藏在門背後,透過如明鏡一般的匕首確認了房間裏沒有人之後才出現在了木門中,走進了房間。

木門緩緩關閉,從木門關閉的縫隙中依稀可以看到一灘血液和一具倒在地上的身體。

肖鋒的動作明顯變得急切了一些,因為消失在門後的屍體上有彈孔,三個血淋淋的彈孔。

歐陽安坐在小院的井邊,雙目微微閉著,眉頭有一縷揮之不去的陰雲。

下麵該怎麽辦?

小院的周圍有一些房間,歐陽安嚐試著去推過那些門,但是沒有一扇門是能打開的,甚至連客棧歐陽安都回不去了。

歐陽安第一次對家中流傳下來的古籍有了懷疑。

歐陽安又回頭看了一眼深不見底的古井,似乎,似乎唯一可以走的隻有這裏了。

眼中再次閃過一絲瘋狂,歐陽安朝著井中狠狠的躍了下去。

李明理從地上爬了起來,眼中帶著一絲苦澀,映入眼中的依然是房間,和之前一模一樣的房間,或許還不如和肖鋒一路會好一些。

對於客棧的爭奪,李明理其實已經放棄了大半,你不能指望一個被長輩寵得無法無天的人在差一點死了之後,在第一次殺人之後還能有繼續拚鬥的心氣。

手槍中剩下三發子彈和一個全新的彈夾給了李明理一些安全感,讓李明理不至於停在房間裏不敢挪步。

用三發子彈殺死一個人,還打空了一發,似乎有些浪費了。

李明理的手有些顫抖,但還是推開了麵前的木門,一間新的空蕩蕩的房間。

紙片四散飛舞,方心遠麵色蒼白,眼神中有著絕望。

三個鬼魂擋在了三扇木門之前,徹底的封死了方心遠的前路。

我難道要死了嗎?方心遠的視線變得模糊起來,從懷中掏出了一個新的小紙人扔了出去,紙人在空中變大,似乎被填上了血肉,變成了一個虎背熊腰提著兩把鋼鞭的壯漢,壯漢揮舞手中鋼鞭,將原本迫近的陰氣再一次劈開。

隻是在壯漢和方心遠看不到的地方,一條黑色的纖細小蛇借著漫天的陰氣的掩護爬上了天花板,一點點靠近著猶在掙紮的困獸。

我會成為流雲客棧的棧主,方心遠在心中不甘的呐喊了一聲,伴隨著的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纖細小蛇宛若離弦的箭,猛的射向了方心遠,射進了方心遠的心髒。

方心遠緩緩的倒在了的地上,雙目變得無神,最後留在他瞳孔中的一縷白色的雲煙,調皮的白色雲煙。

三個鬼魂在方心遠倒下之後陷入了沉默,毫無預兆的,三個鬼魂的陰氣猛烈的碰撞在了一起,開始了新一輪的戰端。

吞食了這個人類的軀體或許能讓它們更進一步,它們離天師都隻有一步之遙了,而這個人類在它們的麵前堅持了如此之久。

客棧外,方宏波的臉色突然就變得鐵青了起來。

原本在和方宏波說著什麽的溫天賜第一時間停下了說著的話。

郭溫書對身邊的一切都視若無睹,隻是放在把手上的手青筋暴起。

“抱歉。”半晌後,方宏波開口,聲音依然穩定,隻是手卻控製不住的顫抖了起來,就在剛剛方宏波握在手中的玉符碎開了,那是象征著他孫子生命的玉符。

“節哀。”溫天賜說完站了起來,轉身走向了張陵所在的方向。

“溫棧主。”張陵感受到氣氛的變化,收回了看向天邊的目光,看向了坐到他身邊的溫天賜。

“恭喜張棧主揚名天下。”溫天賜恭喜了一句,不過表情卻有些僵硬。

“惡名嗎?”張陵笑了笑,“你看,都沒人敢坐在我的旁邊。”

大概在場的很多人回去後都會說他是一個陰險小人,若不是法海大師慈悲,大概就要因為這個陰險小人的算計和鬼魂血戰一場了,畢竟人言可畏。

溫天賜沉默了一會才開口:“聽聞唐棧主之前曾為張棧主尋過造化蓮子。”

“這麽嚴重?”張陵的眉頭皺了起來,溫天賜身上沒什麽傷勢,那麽尋找造化蓮子自然隻能是為了溫畫骨了。

“畫骨的靈魂受到了損傷而陷入了沉睡。”溫天賜滿臉都是愧疚。

“造化蓮子已經沒了,至於其他類似的藥物有沒有我得回去看看。”張陵表情了嚴肅了起來,靈魂傷勢是最難處理的。

“那勞煩張棧主了,若是可以的話,溫某希望張棧主可以告知唐棧主當初是在何方尋到的造化蓮子。”溫天賜微微低下了頭,對於張陵的說法其實他是沒有抱多少希望的,如果祥福客棧有,唐秋生也不至於四處幫張陵尋找造化蓮子了。

“我也不知道。”張陵歎息了一聲,“師父從不和我說這些事情。”

如果能幫,張陵是願意幫的,他對溫畫骨的印象還不錯,但是當初為了救小葉子造化蓮子已經被張陵用完了。

溫天賜靠在了椅子上,似乎有些疲倦,就好像肩頭壓了一座高山。

又過了一會,念經聲停了下來。

雖然殺戮依然在繼續,但是法海已經不打算繼續念經了。

不希望看到人死和人死後想要為他做點什麽是兩碼事。

法海來到了張陵的身邊。

“張施主,溫施主。”法海雙手合十。

“法海大師。”溫天賜起身對著法海回了一禮。

“請坐。”張陵則沒有溫天賜那麽講究,隻是隨意的說了一聲。

“溫施主有什麽心事嗎?”法海問了一句。

溫天賜歎了一口氣,再一次將溫畫骨的情況說了一遍。

“吉人自有天相,小僧會為溫小施主祈福的。”法海臉上的愁苦更重了,但是他隻是身無長物的老和尚。

“溫某謝過法海大師。”溫天賜收拾好身上的情緒,告了一聲罪,再一次走向了最前麵,也不知這些時間是否足夠方宏波整理情緒,修複靈魂的物品方家是有的,隻是那個代價對溫家來說實在是太高太高。

“法海大師其實你不用過來的,我真不在意。”張陵看著溫天賜再一次變得筆直的背影,大概有的東西隻要落在了肩頭就無法放下,死都不能放下。

“小僧隻是累了。”法海坐在了張陵的身邊。

為什麽會叫法海?為什麽會自稱小僧?其實老和尚身上有很多讓張陵好奇的事情。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張陵壓下了心頭許許多多的疑問,不再說話,隻是手指不斷在扶手上敲擊。

肖鋒可能要死了,郭宙可能要死了,現在連溫畫骨可能都要死了。

當然,還有許許多多的人已經死了。

死在眼前名為流雲客棧的黑匣子裏,讓人甚至都不知道他們怎麽死的。

這真是一件殘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