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同,不為謀。

到這個份上,師妃暄再多說也是無益。

她出世入洛之時帶著仙氣銳氣,但是失劍之後在夕陽下的背影卻顯得有些狼狽黯淡。

自她出道以來,便以傾城無雙的容貌與仙子氣質做噱頭,江湖上不知道多少公子俠少爭破頭要做這個護花之人,然而遇著蘇留,竟不惜做辣手催花這等狠心舉動,絲毫不給她發揮的餘地,當真是叫她氣血翻騰,胸口煩悶至極。

沈落雁喃喃道:“這樣的美人兒,龍王也下的去手,真是狠心呐。”

蘇留凝望著師妃暄的背影,歎道:“師妃暄號稱數百年來慈航靜齋最出眾的天才,果然不同凡響,隻差一步便能臻至慈航劍典之上“劍心通明”這一無上妙境了,如果不是一枚有用的棋子,留待日後作用,今日我一定先殺了她。“

沈落雁絲毫不懷疑蘇留這話的真實性,忽地笑道:“若是龍王真的殺了這位師仙子,那才是大大的不妙,不知有多少英雄俠少將我們瓦崗寨視作大敵呢,據說多情公子侯希白有一柄美人扇,要畫天下絕世脫俗的美人入畫,師妃暄若死在龍王手裏,他必然第一個找龍王拚命。”

“侯希白?他師父來還差不多。”

蘇留淡淡笑道,腦海裏浮現出這個的資料,記得是邪王石之軒的徒弟,也學了花間一係的魔功與不死印法,在年青一輩當中,確實算是出類拔萃的人物。

邪王另一個補天道傳人,便是影子刺客楊虛彥,這人是昔年大隋前太子楊勇的兒子,比起侯希白則更加陰暗齷蹉些,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貨色。

沈落雁收斂笑意,輕聲問道:“龍王接下來有什麽計劃?”

蘇留手指在身側有節奏的敲擊,淡然道:“今日留下了色空劍,來日佛道兩者而來的麻煩不計其數,須要盡快拿下洛陽城才好,落雁今夜先去獨孤閥看看,我去曼青院裏看一場大戲之後便來。”

“原來還是放不下清豔無雙的尚大家哩。”

沈落雁嬌俏地眨了眨眼,眼神會說話,似乎在說蘇留為美人故才不得不去曼青院。

她根本沒有給蘇留辯駁反擊的機會,纖腰一擰,蓮足輕移,轉身便離去。

“尚秀芳再美絕人寰,也不可能美過有聖潔氣質加成的師妃暄啊。”

蘇留目送沈落雁的背影消失在洛陽城人潮之中,無奈的搖了搖頭。

任美人兒軍師智深如海,也絕不可能知道蘇留曾有過的紅顏裏邊,多有脫俗仙子之類的絕世美女,像這種頂級的美女,初見時候隻怕蘇留也忍不住心神震蕩,那日一見阿珂便起了撩撥心思便在於此,隻是一路走來,眼界都已經變高了。

似這等絕世美人,已經不能以高下而分,隻好說是春蘭秋菊,氣質不同,各擅勝場。

曼青院,洛陽首屈一指的青樓。

據美人兒軍師所說,裏邊可有三百餘位千裏挑一的美貌姑娘,是天下男兒心裏共同向往之地,最重要的還是那一位清豔絕世的尚秀芳尚大家。

蘇留趁著夜色來到曼青院的門口,門外挺立的兩個彪壯漢子瞧一眼蘇留手裏輕揚的燙金請貼,滿臉堆笑道:“貴客裏邊請。”

請帖自是心細如發的美人兒軍師早先準備好的,今夜但凡沒有請帖的,扈從便是另外一幅凶神惡煞的神情,冷冷道:“今晚曼清院給長白的王爺包了,沒有請柬的恕不招待,請回吧!”

門外已經攔住了好些人。

蘇留灑然入內,環顧四周,方才得知,這一位造反急先鋒知世郎王薄王大爺當真是好大的排場。

今晚宴客的地方是主堂後的曼青院“聽留閣”。

由東南西北四座三層重樓合抱而成,圍起中間廣闊達五十丈的園地,重樓每層均置有十多個廂房,麵向園地的一方開有窗隔露台,令廂房內的人可對中園一覽無遺。

每一座重樓的廂房裏邊都是來自各大世家高閥勢力有頭有臉的人物。

比之南方的建築,曼清院明顯是以規模宏大,豪華富麗見勝。特別與江南一帶淡雅樸素、精致靈秀的宅園迥然有異。

“厲害了,我的兄弟,聽小道消息,今夜可有幾位了不得的宗師露麵,長白王爺的麵子可真是大的緊!”

“哦,說說看,有哪些人來?”

“嘿,南海派的晁公錯,鐵勒飛鷹曲傲,吐穀渾英勇無敵的大王子伏騫剩下的還有洛陽幫的上官龍,江淮霸主杜伏威,北地豪雄劉黑闥等了不得的大人物,有些已經到了,有些則還未入場。”

“兄台消息似乎不太靈通啊,晁公錯日間為白袍龍王所敗,已經灰溜溜的逃回他的南海去了”

“要說白袍龍王勝過晁公錯晁仙翁,豈不是說這一位已經是淩駕於宗師之上的人物了?”

細細的議論之聲不絕於耳,卻忽地有人冷哼了一聲,打斷了諸人的議論。

“白袍龍王諒也不過一黃口小兒,豈會放在曲某人的眼裏,今夜伏騫那小子妄圖挑戰本人,先叫他吃上一場敗仗。”

這聲音源自西北邊一座重樓,聲音帶著狂氣異域口音,隻是凝厚如雷,忽遠忽近,正在眾人的耳邊炸響,叫人耳膜震動,麵露駭然驚色,哪裏還敢議論,紛紛止語。

“飛鷹曲傲,區區一鐵勒蠻夷,也來覬覦中原之廣?“

此時的蘇留高坐東南向一座重樓閣上,目光下落,直如陽光普照,萬物無所遁形。

知道厲害的,心裏免不得又是一陣戰栗,這等無邊無際的精神異力,實在恐怖,也是在向鐵勒宗師曲傲發起挑戰。

中原大亂,鐵勒突厥等異族也動了別樣心思,蘇留看過原書,自然曉得曲傲將自己的兒子打入了中原腹地,這人便是鐵騎會的任少名!

同時也是雙龍出淵的一顆踏腳石,曲傲也在中期成為雙龍的一本經驗書。

“這人是誰?”

“是瓦崗寨的位置,難道便是日間大出風頭的白袍龍王?”

有見識寬廣者便猜出了蘇留的來曆。

“白袍龍王出河洛,果然非常人,當尋機結交之。“

宋閥所在的高樓之上,一個年青人臉上露出了淡淡激賞之色,隻是他身側的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卻皺眉歎道:“師道也是年青人,哎!須知鋒芒畢露,剛極易折,龍王日間大敗南海晁公錯,正需要一段緩衝的時間,今夜卻冒然向異族宗師宣戰,隻怕牽扯頗大了…“

這些異族,若是沒有中原勢力的支持,怎麽可能加入這一場角逐?

嶺南宋閥支持漢統,太原李家卻是因勢導利,跟突厥有不淺的聯係。

宋師道身為宋閥繼承人,自然清楚這些,隻是他本心裏崇慕這樣不羈的英雄人物,這時環目一看,當即失色,低呼道:“魯叔,不好了,玉致呢?“

這個頗具威儀的老人急顧左右,重樓之上,隻留兩人麵麵相覷,本來還有個精靈玲瓏的宋玉致,此時已經不見蹤影。

蘇留這一罵,可說開了地圖炮,適逢亂世,多少人要跟異族牽上關係?

便在這曼青院裏,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有心無心的中了這一槍。

地頭蛇洛陽幫的上官龍臉色數變,最終還是忍受不了蘇留在他的地盤口出狂言,終於吐出一句:“黃口豎子,樹敵無數,倒要看你如何收場!”

飛鷹曲傲所在的那一處重樓之上,果然有人凝氣發聲:“好,老夫多少年沒有見過這樣有意思的後輩了,今夜倒要看看是龍王躺著出去,還是老夫滾出去!”

這人語聲森然,似有無限的殺機。

曲傲早早到場,正跟同盟的聯絡感情,此時同樣是用多年精修的內功送出這麽一句,蘊合盛怒,遠遠的蕩開,高樓裏似炸開了一道春雷,震的曼春院裏的池水也微皺瀲灩。

“好深厚的內力!”

宋智臉色微變,道:“這十多年來,沒想到這曲傲武功又有精進,說不得能與武尊畢玄一爭長短了。”

宋師道卻朝著白袍龍王的重樓。

“魯叔,我有一種直覺。“

“哦,怎麽說?“

宋家二把手宋智揉了揉眉心,仍然在思忖厲害關係。

宋師道指了指蘇留那一座重樓,無奈地道:“玉致一定在那邊:“

知女莫若父,宋師道是宋玉致的兄長,平素與她關係最好,哪裏會不知道自家妹子的心思想法。

宋智終於不能保持淡定,從閣樓裏探首出來,緊緊的盯著白袍龍王的方向。

白袍龍王臨風獨立,吸引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眼球。

正要細看,接著從南麵第三座重樓裏傳了出來一陣掌聲,是江淮霸主杜伏威所在之處,袖裏乾坤杜伏威橫掃江淮,此時竟然也現身洛陽,當真是風雲聚會,群雄薈萃,江淮霸主那座重樓裏傳來一個雄奇的聲音:“是條好漢子,上官不過陰葵派走狗而已!“

接著就有個清朗的聲音響了起來:“蘇老大說的好,我揚州雙龍就佩服這樣的英雄好漢,陵少,不如請他喝酒?!”

“仲少說的很有道理。隻是你我現在可是兜裏空空,連請人家喝酒的錢財都沒有呢。“

“錢財乃身外之物,想要多少就有多少,重要的是請他喝酒的人是乃是我們雙龍…“

這兩個極有特點的清越聲音裝模作樣的唬住了一票人,杜伏威嚴肅古樸的嘴臉**了一下。

“話說回來,白袍龍王是瓦崗寨的龍頭,如今孤身入洛陽,若被王世充得知消息,豈不立時成就一場圍殺之局?”

不得不說,這個徐子陵的腦子還是極好用的。

“啊喲,老爹你幹嘛擰我耳朵”

“這兩個小強也到了洛陽?“

蘇留卻聽著心裏一動,看來無論自己怎麽改變劇情,某一種程度上來說這兩個小強畢竟還是踏入了天下這一局棋盤之中。

望氣聽形,這兩人的修為在蘇留看來仍然不值一哂,至少跟巔峰時期的他們完全無法相媲美,但以他們的資質,加上逆天的四大奇書長生訣,直接由後天而返先天,未來有無限的可能性。

見著蘇留成為了眾人注意力集中之處,大有喧賓奪主之象,此間的主人王薄也是神情不善,冷冷道:“哼,白袍龍王,真是好大的名頭,聽說我長白派兩個不成器的師弟就折在了龍王手裏,是否真有此事?”

此人是成名數十年的大梟,算起來連杜伏威都是此人的後輩。

蘇留也想起了瓦崗夜宴血火之中殺死的那龍套兩兄弟,到今日幾乎連他們名字都記不清了,憑欄而望,淡笑道:“知世郎你既然放出話來退出爭霸天下,本門師弟的手未免伸得過長了,那一夜殺的瓦崗寨血流成海,隻知道蒲山公死在蘇某人手裏,那兩人是否死在蘇某手裏,倒記不清了。”

隻聽這清淺一言,叫人便想到了那一夜瓦崗兵變之時的慘狀。

宋智輕拂頷下長須,冷笑道:“不知道大兄聽聞滎陽之事後,會有什麽感想,不過這個王薄,雖說退出江湖,近來又跟曲傲走的頗為近,今夜包下整個曼青院,未必沒有給他站台的意思。“

王薄也是爭雄數十載的大豪,當即氣的須發倒豎,狠狠一掌拍出,將麵前的上好紫檀木案幾給拍的粉碎,與他同坐重樓幾位知交大佬,也是不顧臉麵破口喝罵。

蘇留依欄獨立,自然聽著了那邊傳來的喝罵嘈雜之聲,當即淡淡道:“知世郎雄霸長白四十餘載,今晚還要聽秀芳大家一展歌喉,免的掃了雅興,不如先來過個幾手?“

此言一出,王薄那一座重樓便沒了聲響,簡直針落可聞。

能混成江湖巨擘的,果然都是老奸巨猾之徒,他知道白袍龍王新敗了南海仙翁,聲勢極盛,斷不敢輕觸黴頭,此時隻暗暗唾罵,放出幾句不痛不癢的狠話,盼著宗師曲傲出手,便自罷休。

洛陽之事,獨孤閥又怎麽會錯過,越王都在他們的手上,連洛陽王王世充都拿他們無可奈何,獨孤閥也有來人。

就這麽一個曼青院,明處暗處,幾乎整個天下大半的勢力有一大半匯聚於此。

突然,上官龍閣樓之中,傳來一個幽冷的聲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