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幽冷深邃,上官龍身子一震,麵上露出了些許恭敬神色,頷首微道:

“是!”

這個說話之人刻意用內力將自己的聲音壓束成一線,傳入上官龍耳中,卻也給蘇留神念探知截住。

“有意思,陰葵派也在”

蘇留眸中泛著冷光,朝他那閣樓電射而去,那藏在暗處之人似乎也心有感應,登時收斂氣息,反倒是這個洛陽幫的上官龍從閣裏伸出頭來,麵上露出些厲色,狠狠的瞪著蘇留,一切終於又重歸寂靜。

“你便是白袍龍王麽!”

蘇留目光在曼青院裏遊離不定,並沒有回頭,背後卻傳來了一個銀鈴也似清脆聲音。

這女子分明還在樓下,沈落雁留下的人手立時往前踏出了一步,橫身阻在這出聲女子行進方向的樓梯之前。

其實以蘇留的武功,又何須什麽近侍守衛?

隻是堂堂瓦崗寨的大龍頭,身邊沒幾個跑腿的委實也不太像樣,幾個身形精悍的漢子還未說話,蘇留便道:“讓她上來。”

“是!“

這些漢子也沒有多話,躬身做一個請的手勢,直接將這個女子送上了樓。

“我是宋玉致。”

一陣輕盈的腳步聲響過後,樓梯口的這姑娘落落大方說出自己名字,引得蘇留微微側目,但見得她皮膚雪白裏透出健康的粉紅色,氣質高貴典雅,腿長腰細,比沈落雁還要高出兩寸,言語之間猶然可見明眸皓齒,隱有一種淡淡的芬芳氣息。

大唐不愧是群芳逐豔,這女子所有的條件綜合起來,與沈落雁相比,也是不分軒輊。

不說她形貌氣質,便是宋玉致的這個“宋”字,蘇留就不會等閑視之,隻是他心裏摸不清楚,宋玉致今日此來到底是天刀宋缺的意思,抑或是宋玉致本人的想法。

“玉致久在嶺南,近聞龍頭威名,今日才偷偷前來一見,果然是難得的英雄呢,蒲山公李密不世梟雄,當真死在龍王手裏麽?”

宋玉致淡淡的問了一句,她雙足修長,身量婀娜,緩步行至蘇留身側,微仰著頭,依稀可見比蘇留低小半個頭,然而語聲溫和,舉止十分有度,不愧是巨閥培養出來的閨秀。

蘇留目光禮貌性的一掃之後,溫和道:“原來是玉致小姐,我也是久聞玉致小姐巾幗英雌之名了,玉致小姐的刀法果然出眾。”

他隻是清淡一瞥,眼角餘光就停在了宋玉致纖手的右手虎口之上,原本纖弱美麗的手上,虎口有些久生的繭子,但是絲毫不損美感,反增了幾分尋常女子都沒有的英氣與堅韌。

起碼是浸淫刀道數十年的好手才有這繭子。

見微而知著,蘇留隻從這一眼之間,便看出了宋玉致武功的大致底細,刀法不錯。

宋玉致略微縮了縮手,俏皮的吐了吐舌頭,美眸之中閃動奇異的光芒,輕聲道:“龍頭這麽年輕的宗師,難怪連蒲山公都不是對手,今日玉致來此,也是順路來看看落雁姐姐,她現在何處呢?”

宋玉致無疑是個性子活潑的女子,交際頗廣,沈落雁跟她姊妹相稱,連太原李閥的李秀寧也與她有不淺的交情,更別提那李家老二,暗對宋玉致有幾分說不出的情愫。

蘇留目光幽深,注視著她,淡淡道:“落雁出去辦事了,玉致若有什麽要事,我當可代為轉告。”

宋玉致黛眉微皺,自己在白袍龍王這樣無所不及的目光之下,竟然產生了一種:從內而外,完全被蘇留看的精光的感覺。

這種精神層麵的奇妙感覺,年青一代之中,絕無一人能比得上,隻叫她心裏不由自主的將蘇留與她的父親雄厚無敵的形象相比。

“龍王可知道麽,你一身淵峙亭凝的氣度,可叫我想起了家父呢,家父必定欣慰中原出了這麽一位少年英雄。”

宋玉致表情有些灑然大方的意味,令蘇留不由的聯想到了宋玉致與李密那坑爹兒子李天凡的婚約,由此看來,蘇留卻還是低估了蒲山公李密的能量,這麽個中原大梟巨擘之死,可說是牽動了一整個天下的棋局變動。

“天刀宋閥主也確是蘇某人眼裏的天下第一刀手,蘇某也喜用刀,隻願今日能彼此一論刀道長短。”

蘇留目光一掠,此時尚秀芳尚大家仍然沒有露麵,這些人或許也不是全然在等尚大家的*一曲,目光頻頻朝著蘇留與曲傲的方向投來,今夜白袍龍王與鐵勒飛鷹這一戰,才更加牽動人心。

“白袍龍王竟然是用刀的好手,卻不知他刀法如何”

宋玉致聽著這個消息,心裏著實震動,不過她也是個心思剔透的女子,瞧著西側閣樓裏曲傲與王薄等人目中的陰騖光芒,低聲道:“爹如果知道天下間還有這麽位絕世刀手,必然不勝之喜,隻是龍王眼下也要當心了,這鐵勒飛鷹曲傲宗師是出了名的瑕疵必報,龍王言語得罪了他,今日必不能善罷甘休了。除他之外,還與獨孤閥與洛陽幫兩係人馬,都可能對龍頭不利。”

“無妨,蘇某自有打算。”

蘇留淡淡微笑,說不出的沉靜淡定。

強龍不壓地頭蛇,蘇留自然知道自己強勢崛起會觸動了某些大閥的利益,但是亂世之中,哪有這麽多道理可講,不服的就用自己的拳頭砸的對方服氣,這才是王道。

如果連一個曲傲都要避其鋒芒,更遑論挑戰三大宗師,坐上天下第一人的寶座!

宋玉致站蘇留的身側,感受著眾人各種目光,蘇留也隻把她當成一個普通的異性朋友,並沒有其他想法目的,這無疑叫她感覺十分溫和有趣,正還要多待些時候,忽然發現了宋閥重樓之上,滿頭銀絲的地劍宋智正吹胡子瞪眼的看著她,當即吐了吐香舌,輕輕地致歉一聲,倏然便去了。

“這姑娘確實是個有意思的人現在的寇仲,不知有沒有遇見她”

蘇留負手站定,他記得原書之中的曼青院也是雙龍成長的一個關鍵之處,正是在此這兩個小強與原書裏的另一位小強跋鋒寒大出風頭,將陰葵派的暗子上官龍給捉走,引發了軒然大波。

不過,遍察此處,也未曾見著跋鋒寒的身影,蘇留仗著先知之利,也不怎麽把這個第三小強放在眼裏。

夜幕漸漸的降臨,從重樓上往外看去,洛陽城裏已經燈火通明,此時的洛陽尚未被兵鋒波及,更是幾朝古都,聚攏了不知多少世家門閥,論說繁華確實是天下之首,曼青院裏也是一片明亮燈火,與當空高懸的明月灑落的銀輝相映成趣。

尚秀芳不知遇著了什麽事,仍然未至,各個閣樓裏隱隱的有些躁動傳來,這些人都是立足一方的大人物,何曾被人這樣放過鴿子,還是被一個名妓放鴿子,更奇的是這些人還沒有半點怨言。

曼青院裏娉娉婷婷的走出些絕豔女子,纖腰款動,開始登台表演預熱,酒菜也是魚貫送入各個重樓廂房之間,隻是這些紅牌姑娘們歌聲曲藝畢竟不如尚秀芳尚大家,反響也隻是平平,倒是原本還有些沉寂的氣氛再度熱烈起來。

歡聲笑語,推杯換盞,種種異響混在一起,極是熱鬧。

也在這一瞬間。

原本平靜的局麵徹底被打破。

殺機從暗處蔓延而至。

穿著下人衣服的人開始一批批潛入蘇留所在的重樓,目的隻有一個,白袍龍王所在的閣間。

“上官龍啊上官龍,你跟你背後之人等了這麽久,終於還是等不得了麽?”

蘇留嘴角一絲微冷的笑意泛起,饒有興趣的瞧著洛陽巨擘上官龍挺著根鐵仗肅然摸了過來,那個異族打扮的老人也是冷臉掠了來,暗處還有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在重樓之間的屋簷上悄然潛掠而至。

樓下,已經響起了叫罵之聲,不久後就轉做了一片喊殺之聲。

洛陽幫在洛陽城裏,勢力也僅次於前邊的兩個龐然大物,此時猝然發動襲擊,聲勢非同小可。

白袍龍王新成宗師之名,威震河洛,未來前途不可限量,絕不會人這時候觸黴頭。

但是上官龍還是做了,甚至引動了洛陽幫裏的勢力要在曼青院裏截殺蘇留,這當然不可能是他自己的主意,因為成名也不是這般做法,上官龍自己也是一枚棋子。

上官龍背後推動的陰葵派,才是此事的關鍵。

江淮一方的重樓閣間,杜伏威寬袍一攏,冷笑道:“出此陰招,這上官龍哪能上得台麵?”

寇仲看著洛陽幫幫眾腳步輕捷,化作了一個個奪命無情的殺手,朝著瓦崗方向而去,不由的握住了手裏的長刀,連徐子陵也是呼吸稍稍急促,皺眉道:“好陰險的上官龍,我看龍王並沒有帶多少人,可別遭了這家夥的暗算!”

說到底,雙龍還隻是兩個心懷熱枕的毛頭小子,從不知麻煩兩字怎麽寫,杜伏威卻好似感應到了重樓之間衝霄而起的殺氣,動容道:“沉住氣,且看著罷!”

“今晚洛陽幫就要除名了”

啪啪啪!

一陣清脆的掌聲從蘇留重樓方向響起,是蘇留在鼓掌。

他好像在為上官龍自以為出其不意的陰殺叫好,還給出了一個極有建設性的意見:不妨再多派些人來!

上官龍正在樓梯口,乍聞此言,臉色鐵青,冷冷道:“殺給老子全殺了!”

砰!

話音未落,衝在前頭的先鋒部隊先從樓梯口滾落下來,他正要破口怒罵,卻隻見得樓上地板有無數聲異響轟動。

猛然抬頭,瞧見了巍然壯觀的奇景。

仿佛有無數道微不可見的淡然劍芒從空中脊椎而下,將地板刺的千瘡百孔。

這些劍氣無形無質,便好似重樓上有數百個高明的劍手一起聚氣發出,來勢極快,根本不給人反應的餘地,上官龍也算成名多年的高手,直覺自己背後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大叫一聲:“快撤!”

什麽都顧不得了,身子急忙往後疾退而去,隻是洛陽幫裏的好手卻沒有這等身法,在重樓之內的刺殺高手,全被劍氣轟頂,貫穿了腦顱,一個個定在了那裏,手裏的刀劍齊齊墜地,嗆然有聲。

這些高手死前仍然保持從下往上看的姿勢,隻見得這地板之上,投下來無數個空洞光亮。

“龍王,敵人勢眾,明處暗處還不知道有多少好手,不如暫先撤退為上。”

瓦崗埋在洛陽的暗手首領打量了一下形勢,皺眉道。

“你們自己走吧,今晚沒你們什麽事了。”

蘇留擺了擺手,示意瓦崗寨的暗手後退,不容置喙,一身氣機卻鎖死了冷立樓下的曲傲與那一道不知潛隱何處的魔影。

至於這樓下叫罵不絕的上官龍,根本不在他的眼裏。

方才這石破天驚的的一擊,不知道驚動了多少人,曼青院聽留閣重樓之間,全是探出腦袋來觀看局勢的,還有更甚者,酒水潑灑了衣襟也不自知。

上官龍這試探冒險一擊,結果卻引來了蘇留狂暴反擊,兩邊便撕破了麵皮,那些個紅牌姑娘又如何經曆過這等陣仗,早尖叫著四散逃走,慌亂間地上橫陳了幾隻繡鞋。

杜伏威臉色沉肅,已經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攏袖依欄而立。

寇仲頭拚命的探了出去,瞪大眼睛,以他這個角度,恰好看著白袍龍王的重樓之下,那數十個高手全部凝若雕塑一般,毫無動靜,不由地長嘶一口氣,怪叫道:“小陵,你掐我一下。”

徐子陵瞧了一眼,也是暗暗咋舌,道:“仲少怎麽了?”

寇仲目不轉睛地盯著僅剩下個樓台完好的瓦崗重落,蘇留正負手淩風而立,大有睥睨天下之勢。

叫他心裏油然而生一種豪氣,忍不住道:“快掐我一下,我懷疑我撞著鬼了,在做夢。”

“現在知道是真的了麽?”

徐子陵沒好氣的使勁掐了寇仲一下,手上也用了幾分氣力,痛的寇仲直齜牙咧嘴。

杜伏威冷笑道:“臭小子,撞什麽鬼,不知這龍王厲害手段,奇了,是哪門的傳人,近來從未聽聞過江湖中有這般強猛的劍罡!”

“是厲害”

寇仲點了點頭,終於不再嬉皮笑臉,隻是麵色凝重,喃喃道:“大丈夫,正當如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