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所的前台沒有人,容歲穰沒卡刷門,被困在了電梯間裏。

正想給鄧南玲打電話,電梯門開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微笑問:“你好,找人嗎?”

那套西裝,一看就很富貴。

人長得也很帥,和西裝相輔相成。

容歲穰暗自“哇”了一聲,在心裏琢磨著回頭給亢宿也做幾套,麵色如常地回答道:“我來找鄧律師的。”

帥哥為她刷卡開門,自我介紹道:“我是鄧律師的合夥人,我叫聶鳴。”

“容半仙!”鄧南玲正好從辦公室出來。

容歲穰和聶鳴點頭告別。

她看著聶鳴的背影,問:“新的合夥人嗎?”

鄧南玲說是,“剛從別的城市過來的。別看他看著年輕,能力特別強,還自帶案源。”

“哦,青年才俊。”容歲穰感歎道。

這點小插曲很快被容歲穰拋之腦後,跟鄧南玲溝通完侵權案件的最新進展、約定好前往法院提交書證的具體日期,容歲穰起身準備告辭,“那就麻煩鄧律師多費心,我就先不打擾了。”

鄧南玲讓助理收好桌上的材料,等助理出了會議室,才猶豫幾下,叫住了容歲穰,“容半仙,那個……”

容歲穰原本嚴肅的臉上忽然泛起了親切的微笑。

鄧律師那種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樣子,讓容歲穰見了歡樂不已。

一般情況下,這種表情都意味著——

來活兒啦!

“還有什麽事嗎?”容歲穰重新拉過椅子坐下,連笑容都變溫柔了許多。

鄧南玲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我就是想問問……家裏小孩總是無端哭鬧,跟……那些東西,真的有關係嗎?”

老話總說,小孩子眼睛清澈,能看見很多大人看不見的髒東西。

容歲穰:“這個嘛……”

說實話,小朋友語言表達能力弱,冷了熱了飽了餓了無聊了都會用哭鬧的形式表現,一般都跟鬼神之說沒什麽關係。

“我有個初中同學,她說家裏小孩本來很乖很聽話的,但最近總是無端哭鬧。我本來也是不怎麽信這些的,但自從和你們家接觸以來,見了不少難以解釋的情況……”鄧南玲試探道:“隻是聽說你接的都是大案子,不知道這種家長裏短的小事,你會不會覺得……”

錢不夠。

容歲穰以前跟著季遠茂和容秋蘭,接過十來回類似的案子,好幾次都是因為大夏天的,家裏老人給小孩子捂了快一百件衣裳,把小朋友給熱壞了,才會一直哭鬧不止。

這樣的案例賺錢最容易,到時候給那家人介紹一家知名的兒科醫院,等孩子送醫治好了,就能說已經將邪祟趕跑了,可以拾掇拾掇準備收錢了。

思及此,容歲穰笑得真摯和藹,“幹我們這行,幫助別人就是行善積德,哪裏有大務小事之分呢。”

鄧南玲放心了,“那我跟我同學提一下,再跟你聯係。因為……”

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怎麽措辭。

容歲穰點頭表示理解。

玄學之事,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認同的。

閑聊幾句後,容歲穰假裝不經意地問:“那位同學和你關係一定很好吧?”

畢竟事關定價問題,親友價就給打個八折吧。

鄧律師搖頭,“畢業後就沒聯絡了,就昨天同學聚會見了一麵。不知道也就罷了,我看她真的挺憔悴的,就想著幫她問一下。”

容歲穰沒想到鄧律師還挺熱心的,倆人繼續商業互吹了一番。

*

第二天晚上,鄧南玲電話來了消息,說和同學溝通好了,晚上由鄧南玲組飯局見一麵。

容歲穰站在魚缸前,提著一個小號塑料方形缸,跟小熊貓魚商量道:“魚,晚上跟我出去一趟吧?就看看小朋友身邊有沒有妖氣,很快的。”

小熊貓魚從水草裏遊出來,在水麵上嚶嚶哭泣,“你這是烏龜缸……”

“呃……”容歲穰舉起小缸努力推銷,“我們先不說那個。你看這個小缸,小巧玲瓏,材質多麽的高級,你對著陽光看,是不是晶瑩剔透……”

轉身時,手機不慎從上衣口袋裏滑落。

屏幕亮著,顯示某橙色購物軟件下單界麵。

小熊貓魚哭得更大聲了,“你騙我,我看見了,批發價才八毛五,嗚嗚嗚!!!”

“也不能這麽說。”容歲穰拚命狡辯,“好歹贈送的染色雨花石和塑料假水草我都幫你扔掉了……”

彪趁看管的小青不注意,一躍從筆記本電腦上蹦起來,極為凶狠地呲牙威脅道:“兩腳獸!你再敢欺負她,老子就喝你杯子裏的水你信不信!”

容歲穰:“……?”

她呆滯問躺在旁邊躺椅上曬太陽打遊戲的亢宿:“他們倆什麽時候感情這麽好了?”

“不知道。”亢宿一副勘破一切的神情,手指動得飛快,在遊戲裏完成一記絕殺。

彪竄到容歲穰腳邊,亮爪子示威,“格老子換個高級魚缸!不然老子用你的多肉鋪麵石當貓砂!”

魚缸裏的小熊貓魚:魚魚嬌羞.jpg

容歲穰:“……”

不知道為什麽,她隱隱約約從彪和小熊貓魚之間,感覺到了由貓薄荷而升華的愛情。

當然,魚缸是不可能換的,八毛五巨款已經花出去了,絕不能白花。

這場爭執因亢宿出手揍彪並強行將小熊貓魚塞進塑料小缸而結束。

容歲穰經常在外奔波,沒有見證彪和小熊貓魚的感情升華過程,她由衷地感到被排斥成局外人的痛苦。

為了排解由此而來的陰鬱心情,容歲穰額外給彪和小熊貓魚都報了編程進階學習課程。

她早已計劃好了一切,對彪和小熊貓魚奸商笑道:“你們以後夫妻檔,一個程序員,一個產品經理,正好可以相愛相殺……啊不是,我是說相得益彰。”

彪和小熊貓魚看了一眼磨刀霍霍的亢宿,含淚屈服。

*

到了晚上,容歲穰在亢宿的暴力護送下,十分順當地提著魚出門赴宴了。

家門口,亢宿和容歲穰僵持不下。

亢宿:“真不用我去?”

容歲穰:“就吃個飯而已,沒有危險的。”

亢宿:“……”

容歲穰:“?”

亢宿:“入夜後妖邪縱生,你一介凡人,毫無還手之力。”

容歲穰:“……雖然但是,你以前支使我去打倀鬼的時候,怎麽不說我毫無還手之力?”

亢宿:“……”

容歲穰突然膽大,略橫,“說啊。”

亢宿:“……此一時彼一時。”

容歲穰:“哪一時?”

亢宿:“我護送你過去。”

小熊貓魚在魚缸裏擺尾:“嘖兒~”

容歲穰:……?

亢宿主動提出要送她,雖然她挺高興的吧,但是不太懂,覺得跟人設不符。

進餐廳到了包廂門口,亢宿使神力隔門往包間內看了一眼,兩個女人,在場的唯一男性是個五六歲的小男孩。

亢宿神情忽然放鬆,“我走了。”

說完轉身就走,走得毫不留戀。

容歲穰在身後提著魚,“呃,再……見?”

再見的小手都來不及揮。

她惆悵地低頭望著手裏的烏龜缸,“魚啊,星君是不是最近太無聊了?閑得發慌,所以要出來散步?”

小熊貓魚心底os:你突然要出門吃晚飯,星君想問——和誰、有沒有男的、認識多久了、進展到哪一步了。

本九節狼看破一切,但是本九節狼什麽都不說,誰讓星君逼本九節狼住塑料烏龜缸還要學編程。

小熊貓魚:“我也覺得是哦,星君可能是想飯後消食呢。”

“那他為什麽說要送我?在家門口散散就好了,送我來這裏很遠的。”容歲穰疑惑道。

小熊貓魚:“那是星君大人出門的借口,主人你隻不過是散步的工具人罷了呢。”

“哦,是這樣啊,也有道理。”容歲穰若有所思,“看來得再給星君接點工作了。拍劇時間太長了,不如接個廣告什麽的?”

小熊貓魚:“太好了,星君大人一定會很開心的。”

容歲穰茅塞頓開。

“女士,您需要什麽幫助嗎?”餐廳服務生見容歲穰一人對空氣說話,困惑上前問道。

“沒有,沒有,我是來吃飯的,哈哈。”容歲穰幹笑兩聲,趕緊進了包間。

鄧南玲的同學叫羅瑤,人長得很漂亮,皮膚和身材都保養得很好,完全看不出是媽媽輩的人物。

但麵色和精神都是肉眼可見的憔悴,眼下的青黑連厚厚的粉底都遮不住。

羅瑤身邊帶著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小男孩,一身衣服鞋子都是名牌,看得出很受家裏寵愛,但麵黃肌瘦,一直垂著腦袋昏昏欲睡,完全沒有這個年紀的小男孩應有的活潑。

羅瑤當場就相信容歲穰是大師了。

除了大師,還有誰會用塑料烏龜缸裝著一條大草魚來吃飯呢。

舉止如此不同於凡人,必定是高人無疑了!

飯吃到一半,鄧南玲以接電話為借口離開飯局,留容歲穰和羅瑤單獨聊。

羅瑤愁眉苦臉地抱著半夢半醒的秦小寶,“我家小寶最近也不知道怎麽了,在外麵都好好的,一回家就哭個不停。”

容歲穰悄悄伸手指敲了敲魚缸壁。

小熊貓魚用力甩了一下尾巴。

容歲穰事先和小熊貓魚約定好了,如果小男孩的靈被妖氣沾染,就甩一下尾巴,沒有的話就裝死。

羅瑤痛苦地仰頭灌下一大杯酒,“大師,你一定幫我啊!”

本來知道真的有妖鬼,容歲穰就想退縮了的。

誰知道那妖鬼是什麽道行,萬一她的小小五雷咒劈不死怎麽辦。

但她看著秦小寶蠟黃的小臉,又有些於心不忍。

猶豫良久,容歲穰狠狠心咬了咬牙,就算有妖鬼也得上!大不了回去求亢宿幫忙。

小孩子實在太可憐了。

容歲穰:“……行,我幫你想辦法救你兒子。”

羅瑤先是一喜,複又掩麵痛哭,“我老公還在外麵有狗了!你一定要幫我趕走那隻狐狸精啊大師!!!”

容歲穰:“情況這麽複雜啊……”

羅瑤:“錢不是問題!”

說著露出了金晃晃的項鏈金晃晃的戒指金晃晃的手表。

“好的!我一定全力以赴!”

容歲穰毅然決然,仿佛能當場勇闖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