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了?一直在出神。”

辛漸冉回神, 筆尖上的朱砂在符紙上暈開很大一片,這張符算是廢了,他看著小布偶幫他把這張廢了的符收起來, 頓了頓,說,“忍不住在想昨晚做的夢。”

“誒, 這麽快就夢到了嗎?”

辛漸冉糾結,“不確定有沒有夢到, 昨晚做的夢也想不起來全部。”

他算是知道為什麽好酒子會說損耗精神了。

“那就是沒夢到,”施懷熹拍拍他,“要是夢到了一定會記得的, 不用一直想,我有經驗的。”

辛漸冉揉著脹痛的太陽穴,“嗯, 我盡量不想。”

施懷熹見狀把他的筆拿下掛到筆架上,“先歇會兒吧,叔叔昨晚不是做了椒鹽蝦條嗎?不如拿一罐上來吃。”

辛漸冉知道施懷熹是要分散他的注意力, 他站起身,“好, 我再切點西瓜。”

施懷熹看他下樓了, 抱著好酒子為他新寫的另外一本書接著看了起來,這本書遇到了問題可以去問辛灼,施懷熹捏著小小的筆,看到第一部 分結尾的時候又圈出了一個不懂的地方, 然後抱著書飄到了辛灼身邊,“辛灼辛灼, 來幫我看看這些。”

辛灼正在搖椅上的晃悠著看書, 聞言兩指捏起那本半個巴掌大的書,“叫我什麽?”

施懷熹福靈心至,還相當上道地給捏了捏肩,“辛老師-老師教教我唄。”

辛灼被哄得揚了揚唇角,“過來。”

施懷熹於是坐到他的腕骨上,一邊被捏一邊聽講,聽到重要的地方還會拿出小筆在邊上認真做筆記,辛灼幾乎是強撐著不被可愛到講完的,在小布偶做課後筆記的時候拿出手機哢擦拍了一堆照片。

辛漸冉就是這個時候回來的,他看著小布偶趴在辛灼掌心做筆記,明明是很可愛的場景,可是手的主人目光那樣專注地看著他,哪怕沒有任何其他的動作也顯得氣氛相當親昵,辛漸冉收回目光,目不斜視地把吃的放到了桌子上。

施懷熹哼哧哼哧寫完最後一個字,合上書飄到桌子上宣布,“現在是課後休閑時間!”

辛漸冉被他帶著打遊戲吃零食,緊繃的神經慢慢放鬆下來,然而依舊入睡前會下意識緊張,一連幾天都沒有夢到過有關於那個魂魄的任何消息。

眼看著他的狀態越來越不好,施懷熹在這天晚上敲響了他的臥室門。

辛漸冉開門讓他進來,他剛洗完澡,穿著辛媽媽做的小熊睡衣,抱著抱枕坐到沙發上,垂著頭輕聲說:“抱歉啊,都幾天了,我還是……”

“怎麽就需要道歉了,這件事本來也不著急,”施懷熹坐在他身旁,“比起這個我是擔心你現在的狀態,你是在害怕嗎?”

辛漸冉僵了僵,他看向施懷熹,“病房裏的那個人跟我有關係。”

自己猜到的就不算是他泄露消息了,施懷熹這樣想著,果然沒有再感覺到阻礙,“對。”

辛漸冉把自己更深地窩進沙發,才能抵抗背後緩慢升騰起來的寒意,“我很想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但我也確實在害怕,害怕真相是我接受不了的。”

他已經隱隱意識到過往的幾年他都生活在一層假象之中,他過去若有所覺,卻甘願沉溺,覺得真相是自己可以承受的,然而這些天他意識到——不是的,這背後的真相是他無法想象的。

他喃喃出聲,“很多時候,我都察覺到程聽好像在透過我看另外一個人,我本來以為那已經是最糟糕的真相了……”

施懷熹沒想到他會這麽敏銳,飄到他肩上拍了拍他,“害怕的話我們就不想了,讓辛灼把你這個符抹掉。”

再想其他辦法就行了。

跟程聽相處的時間幾乎占據了辛漸冉目前人生的四分之一,現在讓他直麵真相還是太快了。

辛漸冉握住他的手,“不用,我隻是需要一些時間來緩衝。”

施懷熹拍拍他,“有事隨時都可以找我。”

辛漸冉抵住他,輕輕嗯了一聲。

第二天,辛灼之前網購的投影儀和遊戲都到了,一大家子追的劇也追到了大結局,看著時間還早,施懷熹跟辛灼和辛漸冉詢問了一下意見,對辛家父母提出了邀請——上樓一起去玩遊戲。

辛楚韻和路甘來在兒子們正式入住後就沒有上過三樓了,雖然一直好奇他們的日常,也從來沒有在未經允許的時候去打擾他們,現在得到了允許,開開心心地牽著手跟著孩子們一起上去了。

原來空曠的露台已經布置得井井有條,廊下擺著桌椅書架和蒲團,應該就是平時學習的地方,搖椅擺在廊柱旁邊,上麵還攤開放著一大一小兩本書,辛楚韻一看到就知道的是辛灼平時坐的椅子。

露台左側放著木人樁和秋千,秋千前麵還擺著一個帶輪子的白色圓桌,放著一堆零食和飲料,路甘來能想象出三個孩子坐在秋千上一邊吃零食一邊聊天的場景。

露台右側靠近欄杆的地方撐著一個寬大的帳篷,今晚繁星滿天,然而天文望遠鏡還是擺放在角落裏,路甘來有些失落,知道小兒子還沒有完全接受他們,不過這種事情本來就是慢慢改變的,他不著急。

他們走到牆邊,雪白的幕布垂下來,施懷熹讓他們脫了鞋在寬大的墊子上坐下,就飄到辛灼身邊去跟他一起去挑選遊戲了,辛漸冉則去拿了零食和飲料。

一切準備就緒,他們人手一個遊戲手柄,施懷熹先帶著辛家父母熟悉了一個比較簡單的雙人遊戲,等他們漸漸上手,享受到了遊戲的樂趣,就由辛漸冉和辛灼分別帶著他們玩。

辛家一家四口都是很少接觸遊戲的人,在今晚算是大開眼界了,原來遊戲有這麽多的玩法,試玩了一個小時下來,大家一致好評的是個饑荒生存遊戲,足夠有意思,不上手玩的時候,在一邊看著也不覺得無聊,他們挨在一起,商量著要怎麽拿到火把,怎麽打敗豪豬,要進哪裏的山洞,不知不覺就玩了兩個多小時。

把遊戲存檔之後他們坐在一起閑聊,路爸爸還對木人樁起了興趣,辛灼帶著他玩了一下,成功把人痛得齜牙咧嘴,路爸爸被激起了勝負欲,又跟他們掰手腕。

意料之中沒有掰贏辛灼,他又跟辛漸冉掰了起來,雙方僵持了一段時間,最後是辛漸冉把他的手按了下去了,路爸爸和辛漸冉都有些意外。

也就是這個時候,路爸爸才注意到了辛漸冉小臂上的肌肉線條——天天在一起反而忽略了孩子身上的變化。

“身體結實了很多。”路爸爸欣慰地說著。

辛媽媽上手摸了摸,驚喜地說,“真的,現在跟剛回來的時候就跟兩個人一樣,”她笑著看向辛灼,“我們阿灼這個老師當的是真好。”

辛灼向來不知道要怎麽回答這種話,捏著小布偶的圓手,遞了一包自己喜歡吃的肉脯過去。

快十二點了他們才要各自回房,並且約好了下次周末的時候一起上來打遊戲,辛媽媽扶著辛漸冉的手站起身,對著三個孩子說:“洗完澡就快點睡,別熬太晚。”

辛漸冉看著這隻帶著歲月痕跡的、溫熱的手在他的手臂上拍了拍,“回房間去吧。”

他看著爸爸媽媽一起下樓,回過身,施懷熹和辛灼在打打鬧鬧,滿天的繁星照耀著他們,往外看去,是很多很多的燈火。

屬於家的燈火。

他的現在也是他從前無法想象的。

既然這樣,又為什麽害怕去麵對一個無法想象的過去?

過去都已經過去了。

辛灼剛洗完澡出來擦頭發,臥室的門就被敲響,他打開門,辛漸冉麵上帶著緊張的神色,“我想讓施懷熹陪我睡一晚,可以嗎?”

辛灼冷著一張臉,“問我幹什麽,是我陪你睡覺嗎?”他轉身對著正在整理床鋪的小布偶說,“施懷熹,找你的。”

小布偶聞言飄了過去,辛漸冉把剛剛的話又說了一遍,施懷熹知道辛漸冉的性格,如果不是到了很需要他的地步,他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於是很幹脆地點點頭,“可以啊,等我拿個東西。”

他說著飄回去把自己的的恐龍抱了過來,辛漸冉見狀問,“不用拿床嗎?”

“不用,我睡你小沙發就行,”施懷熹看向辛灼,努力伸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晚安辛灼,今晚你就獨守一下空房吧,別太想我。”

辛灼屈指彈了一下他的額頭,又把小布偶翻起來的睡衣下擺整理好,才把他往外推,“晚安,好走不送。”

說是這麽說,不過他還是等著小布偶進了辛漸冉的房間之後才關上門,先是幫他把沒來及整理的被子疊疊好,又把他的小鐮刀放到枕邊,這才關燈裹著被子睡了。

另一邊,施懷熹放好小恐龍,問:“睡前需要聊會兒天嗎?”

辛漸冉搖搖頭,隻要看著施懷熹在這裏他就很安心了,他關上燈,在**平躺好,把被子拉到下巴,輕聲說:“我睡啦。”

“睡吧睡吧,我在呢。”

於是辛漸冉閉上了眼睛。

“肖醫生,送來一個出車禍的。”

辛漸冉的視線一陣顛簸,眼前的場景也漸漸模糊,靠著耳邊的聲音判斷出這個肖醫生接收了病人,在做手術,手術做完之後,他聽到有人歎息著說:“可惜了,以後很難站起來了。”

他心裏一緊,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視野變得清晰,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病**的男生,他有著蜜色的皮膚,頭發留得很短,完整地露出了五官輪廓。

辛漸冉看到他臉的那一刻隻想到生動兩個字。

生動到望著這張臉可以想象出他的聲音他的性格,甚至是他迄今為止的人生。

他琥珀色的眼眸裏好像藏了一輪小太陽,以至於連病氣都不能侵占他的眉眼,他跟每一個人打招呼,嚷嚷著想吃肉,像一隻生了病依舊活潑好動的小獅子。

辛漸冉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他叫時溪。

作者有話說:

趴手手做筆記jpg;

時溪出場啦!

中午好呀大家!要好好吃飯嗷!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