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東河等人忙著清理、加固壁畫,已經將五幅壁畫全都勾勒完白描線稿的向南也沒有停留,而是帶著小萱準備回賓館,用拷貝台將這五幅畫全都用新磨製的鬆煙墨再描摹一遍,然後再托背、貼在木質畫板上。

由於明天這五幅壁畫全都要上色,因此,時間很緊迫。

今晚,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在回賓館的出租車上,一上車,小萱就開始閉目養神。

自從她開始學習臨摹壁畫以來,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這麽趕時間,事實上,臨摹壁畫也並不是靠趕時間趕出來的。

這是一項真正的慢工出細活的工作,一點錯漏都不能有,否則交到領導手裏,就是一份被扔進垃圾桶的廢稿。

可向南來了,一切就都變了。

原本需要一兩天才能描摹出來的白描線稿,他一個小時就徒手勾勒出來了;原本需要三四天才能依靠比對真跡,修改出來的畫稿,他居然隻錯個一兩處;原本一幅壁畫拷貝、托背、貼在木質畫板上,需要兩個工種的通力配合,他一個人就搞定了;原本……

原本很多順理成章的事,到了他這裏,就全都變了樣了。

按照向南的說法,這五幅畫稿,今晚就得全部完成拷貝、托背,並且貼在木質畫板上,明天一天時間,就要全部上色完畢。

小萱聽到這個話,第一個反應就是“瘋了”,第二個反應就是“向南瘋了”。

可向南連一天時間都不到,就勾勒出了五幅壁畫的事情都做出來了,誰還敢說他做不到一晚上將五幅畫稿拷貝、托背、貼畫板?誰還敢說他做不到一天時間給五幅畫稿上色完畢?

可就是這種趕時間式的工作節奏,卻給小萱帶來了一種異樣的新鮮感,盡管她整個人累得腰酸背痛、眼睛發紅,心裏麵卻始終在興奮著——

這可是從前那種溫吞吞的工作方式所沒有的感受。

她居然還有點渴望。

到了賓館,回到樓上的小客廳之後,小萱一進門便先打開了拷貝台的電源,然後取出一塊新的鬆煙墨,又往硯台裏放了一點清水,開始磨起墨來。

而向南則是從筆架上選了一支毛筆,然後將第一幅畫稿放在拷貝台上,又將一張略大一點的設色紙放在畫稿的上方,等到小萱磨好了墨,便開始神情專注地描摹了起來。

小萱也沒閑著,開始將托背紙、木質畫板等東西全都準備好,放在一旁,以便向南隨時取用。

等所有需要用到的材料都準備好之後,向南已然描摹完了第一幅畫稿。

“小萱,我先給這幅畫稿托背、貼畫板,你來描摹第二幅畫稿。”

向南抬頭看了小萱一眼,用平淡的語調說道,“不用擔心會出錯,錯了就換一張設色紙。”

“好。”

小萱點了點頭,有些緊張地應了一聲。

這個時候的她,就好像又回到了十多年前讀小學的時候,每次剛開始上課時,老師總會在黑板上出一些題目,來考一考大家對上一節課內容的掌握情況。

那個時候,坐在下麵的小萱不敢舉手,但心裏麵又是期待又是緊張,期待老師會點到自己的名字,緊張的是擔心自己會回答得不好,讓小夥伴們取笑。

現在的小萱已經不擔心小夥伴的取笑了,可她還是緊張,擔心自己會描摹得不好。

以向南的性子,肯定是不會取笑自己的,可小萱卻總覺得,她不取笑自己,比取笑自己還更讓人難堪。

“他說得對,畫錯了大不了換一張紙。”

小萱站到拷貝台前,深呼吸了幾口,讓自己的心情慢慢平複下來,然後拿起向南之前用的那隻羊毫毛筆,用筆尖蘸了蘸自己親手研磨的鬆煙墨,小心翼翼地在白紙上落下了第一筆。

小萱的畫功,也不可能會差的,相反,還非常好。否則的話,她也不可能成為資深壁畫臨摹師。

一旦沉下心來,摒棄了雜念,她的畫筆就如同在白紙上跳舞一般,漸入佳境。

向南在一旁心無旁騖地給畫稿托背,小萱則是神情專注地在描摹線稿。

一時間,小客廳裏安靜得隻聽得見呼吸的聲音。

……

老戴和老餘在荊楚博物館吃了頓午飯之後,當天下午就飛回了魔都。

這一趟荊楚之行,老戴是感覺頗為輕鬆的——為數不多的幾件修複難度極大的古陶瓷器,一開始就被向南給大包大攬了,剩下的那些沒什麽難度的,也大多讓荊楚博物館和雋邑縣博物館的幾位年輕修複師們練手了。

他和老餘,還有荊楚博物館的李德坤,更多的是背著手站在那些年輕修複師的身後,一邊吹著空調,一邊不時地伸手指點一下。

這三個星期的時間,滿打滿算,他親手修複的古陶瓷器物也就四五件。

說是派出修複任務,實際上在他看來,跟度假沒什麽區別,這大半個月下來,他甚至都感覺自己臉上的皺紋似乎都少了一些。

隻是一想到向南,他就忍不住搖頭,這小子,腦子裏天天都在想些什麽玩意兒?古書畫和古陶瓷都修複不完,現在又跑到古墓裏麵去搗鼓什麽壁畫了。

一個人的精力始終都是有限的,這方麵消耗的精力多了一點,放在那方麵的精力自然就會少了一點,雜七雜八的事情一大堆,結果什麽事情都做不成。

還不如好好的將全部精力放在古書畫和古陶瓷修複上麵,以向南如今的成就,早晚也會成為文博界內舉足輕重的一號人物,何必又給自己找麻煩呢?

而且,壁畫修複也並不是那麽好學的,就算你學了,也沒那麽多壁畫給你練手,更何況,古代壁畫那都是國寶,怎麽可能會隨隨便便就給你練手?

哪個學壁畫修複的學生,不都是熬了好幾年,才能熬到上手機會的?

當然,自己的話向南不會反駁,但也不會聽,可他老師江易鴻的話,向南多多少少都會聽一聽的。

老戴在飛機上就已經想清楚了——等回到古陶瓷修複中心,就找江主任聊一聊向南的事,讓他好好勸一勸向南,這可都是為了他好。

老話說得好啊,貪多嚼不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