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既然已經定好, 那其他人也沒有什麽話可說,族中長輩便準備著為趙霖打點好行禮, 送他上京去。

其他那些趙姓族人心中, 倒不像旁人猜測的那般心有不滿。畢竟這機會本也不是自己家的,落不到他們頭上也很正常,霖哥那麽出色, 能得到這個名額也是情理之中。而且他們也清楚,自己家那幾個小子究竟是個什麽水平, 就算能得來這個名額,也是浪費了。

但他們還真沒有趙三爺子他們一家這麽大的魄力, 這麽珍貴的機會說送就送了。

要知道, 他們就算明白自己家孩子不太可能成材,但心裏總是抱著幾分期待的。再者說, 旁人哪能有自己親生的孩子親呢?

因此這一舉動, 倒確實讓族人對於他們一家的觀感上升了不少,很多人開始讚揚起趙廷, 說他是個拿得起放得下, 見過大世麵的人,著實心胸開闊,是個能人。

這一回,便不像以往他回來那樣, 總是私底下說他不做些正經事, 到處亂跑, 也不知道做出個什麽生意,搞出些什麽名堂來了。

在知道他獲得了太子以及國師賞識, 甚至還親眼麵見過宣文帝, 得了許多賞賜的消息之後, 人們對他的態度一下子就好了很多,甚至還有不少本地的富商送來拜帖,就連縣太爺也邀請他赴個什麽宴。總之,趙廷立馬變得熾手可熱起來,成了城裏的紅人了。

他雖然是個很擅長到處跑,與人交談的活泛人,但是這麽一遭下來,心裏也累得慌,最後終於應付過了那些不得不應付的人之後,才有了休息的時間。

回到趙府,他猛地灌了一大杯茶下去,才緩了過來。

一旁正在打著算盤,盤著店鋪賬冊的林娘子瞧了他一眼,笑了笑也不說話。

屋子裏一時間寂靜下來,隻留下算盤珠子撥動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她才算好賬本,將東西放下,手輕輕按在算盤上,輕飄飄地看了趙廷一眼,“夫君,你這回在家裏呆多久?”

趙廷原本正閉目養神,聞言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卻沒有立刻答話,反倒顯得有些猶豫。

這些日子裏來,旁人都誇他終於有出息了,可算是做出個光宗耀祖的事情來了。

可他卻並不滿意,因為他隻是喜歡到處探索,見見那些與眾不同的風景,看看那些有意思的東西,做生意隻是順帶而已。

但是趙廷也很明白,他這樣的行為在旁人看來,是很離經叛道的,畢竟時人重視的是“父母在,不遠遊,”而他居無定所,即便父母親想與自己傳信,也不一定能得知自己的準確位置,這難免會讓他們心生擔憂的。

而且,自己這樣,確實不算有擔當,將家裏的東西全都拋下給妻子,父母孩子都要她來照顧,自己根本盡不了孝,也不能陪在孩子身邊。

他雖然心中依然沒有改變自己的想法,但是在這些日子那些人的吹捧讚揚之下,他還是心生猶豫了。

因此,聽得她這麽一問,他一時之間確實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我,我也不知。”

他看著自己的娘子,眼神中還有些迷茫。

“娘子,這些年來,你在家中實在是辛苦了。”

趙廷知道,這幾日來自己不斷地應酬,娘子也沒有閑著,家裏的鋪子產業規模不小,每日要做的事也很多,更不必說還要侍奉公婆,照顧孩子了。

林娘子卻是勾唇一笑,“還好,不算辛苦。”

她是真心這麽覺得的,而且也對自己目前的生活十分滿意,以往在自己家中,她便不是個願意認輸服氣的主,反倒十分爭強好勝。

但是家中已經有了三個哥哥,自己作為女子,最後還是要嫁人的,父親不可能將家中的產業交給自己。

不過還好,她嫁給了與自己青梅竹馬的趙哥哥,雖然少時玩耍時,他性格內向,一般都是作為自己的小跟班的,但是林娘子卻十分滿意,這樣的性格才是最適合她的。

而且趙家與自己家知根知底,老夫人老太爺都是把自己當親孩兒疼的。

家中上有長兄長嫂,不過他們二人都是厚道人,大哥自知能力平平,也不會大包大攬,隻安心聽著父母親的吩咐做事,從不出格。

大嫂是個性子和善,不與人爭辯的性子,平日裏照顧著家中孩子,也並不喜歡管事,怕麻煩得很,隻安心領著每月的月錢份額,就已經十分心滿意足了。

雖然家裏麵孩子不少,但是勝在都還算乖巧,沒有染上那些亂七八糟的癮。

如今家中一應事務都交由她掌管,老太爺老夫人也不願意管事,隻安心在家含飴弄孫,頤養天年。

因此,這樣的日子雖然十分充足又勞累,但是對於她來說,這便是她最滿意的生活了。

沒有人會在她麵前指手畫腳,做事下決定也不會有人橫插一杠,生生搶去自己的功勞。

因此林娘子雖然偶爾也會想起自己遠行的丈夫,但是卻不像那些閨中女子一般成日裏唉聲歎氣,對鏡自憐的,畢竟她每天可都有那麽多事情要做呢。

這麽幾十載夫妻相處下來,雖然曾經也有愛意,但如今心中留存最多的還是親情了,林娘子其實總覺得趙廷比起丈夫,更像是自己說得上話,可以好好聊天的哥哥一般。

因此,她也很清楚,趙廷如今在糾結些什麽。

“夫君,家中事務你不必擔心,有我在呢,而且霈兒如今也大了,能幫我做事了,也算是個大人了。”

“你若是還想出去,那便去吧,不必擔心,隻需記得,常常送些書信回來告知平安,家裏人總是擔心著你的。”

家裏其實真的不必擔心那麽多,畢竟家中人數這麽多,又有族人相助,還有林家親眷,遇事也會搭一把手。

倒是趙廷,才是最讓人擔心的。即便他手裏不缺錢,但總是容易遇見些不測之事,萬一就糟了什麽麻煩,那他身邊可真是無人相助,即便知會了家裏,路途遙遠,也很難立馬去到他身邊。

聞言趙廷倒是頗為感動地看著林娘子,能得妻如此,夫複何求啊!

林娘子卻是低垂著目光,看向自己手腕上的包邊銀絲手鐲,這手鐲看上去自有一種粗野之美,並不像是銀飾鋪子裏那樣精致的東西,而是趙廷途徑一處寨子裏,從那兒得來的東西。

據說是當地人嫁娶時必定要準備的一件東西,是他特意花了好幾匹布料從別人那兒換來的。

她想著,自己有這樣一個丈夫,又何嚐不是一種幸運呢?

他即便還是想著去見見那些不曾見過的景色,看看那些大漠炊煙,小橋流水,但是無論去往何處,心裏都是惦念著自己的。

自己如今正過著自己想要的生活,那麽讓他完成自己的夙願,又未嚐不可呢?

二人不再言語,但是屋中卻蔓延著不言則明的氣氛,趙廷也暗自堅定了自己的決心,準備過些日子便向二老告辭,再次啟程。

而趙老太爺和老夫人還樂嗬嗬地同自己的親朋好友們敘舊,絲毫不知道自己的寶貝兒子,天生的冤家,過段時間又要離開了。

……

另一邊,廣平城牆之上,士兵們正略帶疲倦地巡視著,這裏位於邊境,城門外邊幾百裏便是西戎。

這些西戎人往日裏便會小打小鬧一般,帶著幾十騎偷襲廣平城,往往搶了東西便跑,城中兵士即便人數眾多,但是若是一時之間沒能追上,那麽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搶了自家的東西,卻無能為力。

這樣的行徑實在煩人得很,卻沒有什麽有效的法子,畢竟廣平城並不是個四麵都築著城牆的堡壘,總有些不得已住在外城的百姓會遭到擄掠搶劫。

百姓們不堪其擾,長久下來,這裏的居民也減少了不少,很多人不願意冒著這麽大的風險留在這裏,寧願背井離鄉,也不想哪一天便丟了小命。

這裏的環境也並不好,成日裏都是風沙,也種不出什麽吃的來,條件著實艱苦。

巡防的士兵們這時正好輪值,換下的那班人正打著哈欠,拍了拍換班弟兄的肩膀,他們今日的任務完成了,終於可以下去休息了。

然而,一個兵卒無意間朝牆外看了一眼,便眼尖地發現了遠處似乎有塵煙滾滾,打眼看去不是很顯眼,但是實在怪異。

“那是怎麽回事?”

“什麽情況,沙暴?”

其他人似乎也發現了這個情況,開始猜測著。

不過很快,待這些人看清那些其實是由於戰馬踏起的塵土,遠目望去竟有一大群敵人之後,他們的神色便不再那麽輕鬆,反倒是全都嚴肅起來,連那些一臉困倦的家夥都立馬清醒了過來。

“敵襲!”

一名士兵大喝一聲,城牆附近的兵卒全都聽見了這聲呼喊,開始將城門緊緊關閉起來,外邊的百姓聞言之後,也不顧手裏的東西,爭著跑著要躲進城裏來。

負責告信的士兵在第一時間,便下了城樓,前去稟報上官了,其餘人則是握緊了手中的□□,將那些盾牌都分發了下去,嚴陣以待,等候著敵人的到來。

一些來這裏還沒多久的,根本沒見過這麽大陣仗的年輕士兵,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手裏也不住地冒出汗來,看著眼前一片像是望不到頭的黑影,心裏緊張極了。

以前他們不都是帶著幾十人,十幾人來這裏搶一番就跑的嗎,怎麽今日變了性子,來了這麽多人?

難不成,西戎真要和他們撕破臉,打起來了嗎?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