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地平線上, 一眼望去都是黑乎乎的人影,再近一些, 便可以看見來人陣勢極大, 中間前列的便是拿著盾牌的步兵,兩側則是一群騎著高頭大馬,手持長槊的騎兵。

廣平城中的軍民很快便察覺到, 西戎人這回不是和以往那樣小打小鬧,派一小部分人來惡心他們, 而是動真格的了。

城內守軍不少,其中官職最高的武將便是程凜將軍, 麾下有一萬兵馬, 俱都屬於西北駐軍。

因此,在得知消息之後, 程將軍便立馬登上了城樓, 很快他便意識到,這群人裝備如此齊全, 必定是西戎的精銳部隊。

遠處立起的旗子在風中獵獵作響, 上寫著一個“烏”字,與他們打了多年交道的程將軍也清楚,這分明是他們的王旗。

隻是,西戎王雖然一向狼子野心, 但是畢竟還是不敢明麵上撕破臉, 就連每年的朝貢還是會做做樣子令人呈上來的, 隻是不知,為什麽如今他們突然一點都不遮掩了, 如此迅速便襲擊了廣平城。

是西戎內部出了什麽變動嗎?

程凜一邊暗自想著, 一邊也沒歇著, 極為鎮定自若地指揮著城內的居民避難,並且打開兵營,讓所有人都拿好武器,準備守城。

城裏居民聽到外邊的呼喊聲,早已十分嫻熟地將東西全都收拾好,不在外邊胡亂走動,還把食物水囊之類的東西全都背進了地窖裏,一家人全都躲在地下,悄悄聽著外邊的聲音,就連幾歲小兒都習慣了,也安靜地拉著大人的手不肯放開。

將士們一個個聽著吩咐,前往兩處守衛地點,嚴陣以待,不敢有絲毫馬虎。

眼見著西戎人到了城門不遠,城樓上的弓箭手便已經蓄勢待發,成片的劍雨破空而去,雖然有一部分被最前方的盾牌抵擋住了,但還是造成了一定的傷亡。

緊接著,這群人還是慢慢靠近了城牆,立時便有人將攻城梯架好,一個個都悍不畏死地登了上去。

城牆上的士兵則是盡力將那些攻城梯破壞掉,並且將那些攀爬上來的士兵砍殺下去,一時間,尖叫聲罵聲呼喝聲響起,周圍還彌漫著極為難聞的血氣。

如此一個時辰下來,雖然有零星幾人爬上了城牆,但是還是很快就被解決掉了。

戰況看起來還算不錯,但是程將軍的臉色依舊難看得很。因為憑他肉眼估量,這些敵軍的數量數倍於己,大致不少於五萬人,這實在不是一個好消息。

而且,兩翼還有機動十分靈活的騎兵,這樣的陣勢對於他們來說極為不利。

而對麵的軍隊裏,看上去肌肉虯結,一臉胡須的高大男人,看著眼前的場景,也有些不太滿意。

“圖盧,怎麽還沒攻進去?”

“二王子,此地地形正是易守難攻之地,一時半會沒能攻進去,也是常理之事,您別著急。”

二王子紮克南卻是嘖了一聲,他還是第一次真正領了這麽多軍隊前來攻城,因此也像個毛頭小子那樣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之情,隻想著好好打一場勝仗,揚眉吐氣,證明一下自己的實力。

不過聽了圖盧的話之後,他也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了,不必著急,打仗最重要的是贏,花上點時間不算什麽。

隻要能攻下這座廣平城,那他們便能掠盡此地的糧食財富,好充實自家了。

“那托其在哪?”

“回稟殿下,六王子在那兒呢。”

旁人指著前方不遠處一個看上去有些矮小的身影,那人正穿著一身盔甲,在身邊人護衛下興奮地前去攻城。

“胡鬧什麽,把他給我喊回來。”

紮克南皺著眉頭,如今隻是最初的攻城階段,根本用不著他親自前去,到後麵自有能用得著他的地方,哪兒還要這麽著急,一副趕不上飯點的樣子。

真是蠢人,若不是看在那托其和自己異母同胞的份上,他都懶得帶對方一同前來,蹭點功績了。

因為幹旱的原因,草原上也受到了很大的影響,牧草幹旱,牛羊也減少了許多,他們西戎在這樣的天災下,也很難生存。

因此,這一回戰役是一定要贏的,他們要從孟朝搶走那些豐富的糧食布匹,還有金銀和女人,壯大自己。

並且,他這一回帶出來的,可都是國中最精銳的部隊,一個個都驍勇善戰,力大無窮,是擅馬術的好男兒,一個恐怕都比得上他們孟朝三五個兵卒了。

如此舉全國之力,父王還派了他身邊最為倚重的軍師智囊圖盧,前來襄助自己。因此,這一戰,他心中信心滿滿,懷著無限的戰意。

……

而從廣平城快馬送來的戰報,也很快送達到了宣文帝的桌案上,他看著這個消息,一時因為西戎的所作所為而感到惱怒,接著又因為對方的兵力而皺起眉頭來。

西戎與孟朝已經十數年沒有開戰,打過這麽大的陣勢了,而如今,約有七八萬之多的西戎軍,圍困著目前隻有一萬守軍的廣平城,這樣的局勢實在是危急。

因此,他便立馬決定,要派人帶著人手和糧草前去支援。

畢竟廣平城地處關隘,本就是隔絕孟朝與西戎的一道屏障,戰略地位極其重要,此地要是失守,那麽那些西戎軍繼續攻打其他城,便可勢如破竹,再難牽製了。

宣文帝立馬便想到了韓老將軍,畢竟這位老將在馬上征戰了十幾載,曆經兩朝,如今還不到半百年歲,正當壯年,的確是個最佳人選。

因此,他便立馬下令,讓兵部尚書,戶部尚書以及韓老將軍入宮覲見,一同商議此事。

畢竟戰事危急,因此,他們很快便做好了決議,原本難得獲準有個探親假的韓老將軍,也二話不說,立馬便帶著宣文帝的調令,準備帶著自己的幾千人馬以及秦州的五萬軍隊,前往廣平城。

戶部尚書雖然緊皺著眉頭,十分心痛,但還是立馬配合調配物資,準備糧草,待全部整備好之後,自然會跟著韓老將軍的步伐,由軍需官在後頭押送物資糧草。

而其中還有一件事,便是韓老將軍的兒子,原任宮中禁軍統領的韓楚清,也將會隨著自己的父親一同前往廣平城。

這還是他特意向陛下求來的恩典,畢竟他作為將門之子,心中自然是有一顆報國心,渴望著能擊退外敵,立下赫赫軍功的。

隻是機會實在不多,如今見終於有了一個良機,他自然十分欣喜。

韓老將軍對此事倒是頗為滿意,畢竟兒孫總是需要曆練的,成日裏隻呆在京城裏,就算天天訓練,那也練不出個大將軍來,到時萬一真上了戰場,估計就會慌了神,連方向都忘了,何談帶兵呢?

薑虞甚至還是第一個得知此事的人,畢竟韓統領要卸下職位,前去戰場,自然是要向她辭行,並且交接好下一任的。

她聽到戰爭的消息,一時之間感覺還有些不真實,畢竟她生活在和平年代,即便其他國家有戰爭,那也隻是在電視或者新聞上。

如今這樣近在身邊的消息,反倒讓她有些恍然。

薑虞看著眼前神色認真的韓統領,還有身後幾個應該是要與他一同前去的幾個手下。一眼看去,她便發覺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她看著低著頭的狄羅,也在那幾人中,心中自然也是極為詫異的。

其他人倒也罷了,畢竟是個成年人了,能為自己的決定負責了,但是狄羅如今也不到十八歲的年紀,還沒成年,這樣的人在現代,還隻是個高中生而已,難道他也想上戰場嗎?

“這幾人,也是與你一同前去的?”她開口問道。

“是,他們都願意隨我同去。”

其他人作為禁軍,家世自然也不差,有些人隻想著安心做著現在的職位便好,有些人卻像是韓統領這樣,不滿足於現在,渴望著建功立業的。

因此,他手下也有一些人,想趁著這個機會一同前去打仗,畢竟他們還是武官,本身上升渠道就很窄,有些人能在一個位置上待到死,如今有了這樣的機會,他們如何能不把握住呢?

見狄羅和那些人都不住地點著頭,薑虞也沒有什麽話可講了,畢竟這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自己也沒有權力幹涉他們的決定。

因此,她隻是頷首示意自己知曉了,這些人便極為識相地告退了。

房間裏,薑虞點著額頭,一時沉思起來。是了,這裏可是古代,戰爭頻繁,百姓命如草芥的時代,和平的時間總是珍貴而又短暫的。

或許,這些今日還帶著笑意向她請辭的人,不久之後就會因為戰爭,而離開人世,那或許也是自己見到對方的最後一麵。

如此冰冷,而又殘酷。薑虞不由得開始思考起來,她是不是,也能做些什麽呢?

而另一邊,狄羅依然如往常那般沉默不語著,他一向不是個愛說話的人,但是因為力氣極大,而且天賦又很不錯,在這些人中也還算受歡迎。

這一回,他主動要求一同前往廣平城,也讓其他人對他的觀感更好了幾分,男兒嘛,就是要這麽有膽量,有氣魄。

出了國師府之後,其他人倒像是出了什麽靈驗的寺廟道觀了一樣,看上去既滿足又安心,好像從那短短的會麵和對話中,汲取到了什麽力量一樣。

其他人也難得放鬆了起來,開始聊起天來。

“大黑,你怎麽也要去,你家裏不是還有個老母親在?”

一人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突然開口問道,那個模樣黢黑的壯漢聞言,憨憨一笑,“我家裏還有兄長在呢。”

“而且,我爹以前就是駐守邊關的將領,被西戎的流矢擊中,才落下了病根,一年之後就去了的。”

其餘幾人聞言,再沒有開口問什麽,隻是默默地拍了拍他的肩,大黑也依然是那副笑嗬嗬的樣子。

狄羅之前主動要求前去的時候,其他人自然也以為他是年少氣盛,想像話本子裏那樣颯爽風姿,建功立業。

韓統領原也沒立馬同意,而是在練過他的本事,確認他真的想一同前去打仗,並不是什麽爭強好勝的心態。

並且在要求狄羅到時要聽令行事,不得自作主張,也不能上了戰場怯弱做個逃兵之後,韓楚清這才同意了他的請求。

狄羅聽著其他人對他的褒獎,心裏卻並沒有什麽太大的波動,他很明白,自己並不想建功立業,光宗耀祖,畢竟自己也沒有家,沒有什麽先祖了。

他隻是想著,自己要變得更厲害,或許就能離她再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