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 這件原本就要塵埃落定的案子,一下子在京中掀起了一場巨大風暴, 刑部不知從何處找到了段禮康和旁人勾結的書信, 最後查出來的赫然就是二皇子手下的一名心腹。

這樣大的事情查出來,諸位刑部的大人也麵麵相覷,覺得實在棘手得很, 誰也不敢說什麽,最後還是刑部尚書親自帶著查出來的東西去了皇宮。

沒過多久, 便從宮中傳來了消息,宣文帝下令讓二皇子禁足, 徹查此事, 一批禁衛軍甚至直接圍住了他的府邸,不放任何人進出。

在宣文帝的授意下, 這件事情很快便有了定論, 二皇子與段知州私下勾結,私鑄兵器, 意圖謀反, 如今正被圈禁在家中,等著皇帝下決斷。

段禮康則因為謀逆之罪,並且不司其職,拋下通州子民棄城逃跑, 數罪並罰, 自然是按律當斬, 還要牽連九族。

朝堂之上,許多分屬二皇子勢力的官員也被打壓, 不是貶職, 就是下放到遠遠的, 逐漸沒了這些人的身影。

雖然此事並未牽連到宰相王禰身上

,但他身為二皇子的舅公,還是段知州的座師,如此一來自然也會招致許多流言蜚語,因此他也很快上了奏折,自陳年老體弱,思念家鄉,想告老還鄉去了。

宣文帝雖然被這事狠狠打擊了一番,但是他還是出麵盡力挽留了對方,要說他心裏有沒有疙瘩,那肯定是有的。

畢竟他從來都覺得自己這個皇帝當得不錯,子孫後代也讓他滿意,與太子相比,其他幾個兒子雖然遜色了些,但大體來說還算出色。

他如何能想到,自己的二兒子居然一直對自己心生不滿,私底下還同人勾結想要謀反,難道他打算要了自己這個父皇的命不成嗎?

而宰相平日裏雖然與二皇子來往不多,但是畢竟與皇後沾親帶故,他心中自然也是猜測過是否對方也知道二兒子的想法,也想討個從龍之功?

不過一番查探後,確認王家確實沒有嫌疑之後,他還是出麵安撫了對方,並且極力挽留才把宰相留下來,不再說些要乞骸骨的話了。

畢竟太子還未繼位,如今朝堂上還需要對方來穩定朝局。

而王禰也當場老淚縱橫,感念皇恩,一番剖白感激之後,才離了皇宮回到家中。

到了晚間,洗漱過後,與老妻提起這個話題的時候,他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說了些多謝聖上之類的話。

他向來是個聰明人,在與二皇子私下聯係的時候,他也從來不表態,也不說些什麽支持對方登上皇位之類的話,隻是睜隻眼閉隻眼為他行些方便罷了。

畢竟他們王家也是世家,底蘊深厚,就算不是二皇子即位,而是太子登基,對他們來說也不是什麽大事。

太子仁德,向來看不上那些裙帶關係走上去的,隻看其人才能品行如何,即使自己與二皇子有親,想必也不會因此冷落了他們。

隻是在段禮康逃跑,而自己又發覺二皇子對此事極為重視,甚至還有些不對勁的緊張之後,他曆經世事的直覺一下子就讓他察覺到了問題。

因此王禰便悄悄將家中有聯係的東西全都處理了,還勒令家中子弟警醒些,最近不要犯事。

隻是他實在沒想到,最後查出來居然是這麽嚴重的大事,因此即使他已經將所有痕跡都處理幹淨了,但是隻要他們王家與二皇子有這份親緣關係,那就肯定會成為陛下心裏的一根刺。

因此他才當機立斷地上書致仕,便是陛下依然心中懷疑,應下了他的請求,他也做好了心裏準備,隻是家中子弟這兩年要沉寂些,等太子繼位之後才能大展身手,走到台前了。

還好,陛下雖然依舊有些懷疑,但是最後還是選擇了相信自己,但是恐怕自己這宰相之位也坐不長久了,這幾年他還是好好培養家中子弟吧。

想著想著,他不由得輾轉反側,最後被老妻拍了下,才驚覺時日已晚,這才放空了腦中的思緒睡下了。

而皇宮中,得知此事的孫皇後也是一時失了鎮定,忍不住想出去問個究竟,卻被門外的禁衛們攔了下來。

她也沒想到,為什麽這件事本來已經快要結案了,為什麽會突然被人翻出證據來,她緊攥著手,指甲都陷進了肉裏,劃出了幾道血痕都不覺疼痛。

是那段家母女嗎?

那幕後之人又是誰,是太子,還是三皇子?

早知今日,她就該把那對母女直接解決了的,如何還能落到今日這樣的地步。

還有,她的霖兒呢,他該怎麽辦?

想到自己的兒子如今不知情況如何,繞是一向鎮定平靜的她,也不由得慌了神,想盡辦法也想去找宣文帝求情,卻連殿門都出不去。

最後她也隻等來了一杯毒酒。

二皇子也被這一連串的事情打得猝不及防,畢竟從拿到證據,前往皇宮求見陛下,到如今被禁衛包圍困住,也不過短短兩三日功夫,他根本沒能得到什麽消息。

因而他看著自己被重重圍困之後,才後知後覺,自己的事暴露了,全都完了。

他甚至忍不住心中的燥鬱,發瘋想見父皇一麵求求情,但是等來的卻不是父皇,而是他最不想見的太子。

見到對方之後,原本還想著說幾句軟話的他,一下子麵色冷漠起來,他並不想在對方麵前露出那樣喪家之犬的可憐模樣。

太子帶著又痛惜又氣憤的眼神看著他,這樣的眼神甚至讓他不自覺地移開了視線,不想與他對上。

“辰霖,你……”

“我沒什麽好說的。”二皇子並不想聽對方說些什麽教訓他的話。

這人向來都是這樣,即使沒了母親,還有父皇的疼愛,他又如此出色,乖巧懂事,誰都對他滿意極了,就連對自己這個不是一母所出的弟弟,都友悌得很。

無論什麽都那麽完美,真是,太讓人嫉妒了。

見二弟露出平時從未有過的冷漠麵容,太子才像是終於相信了,自己這個弟弟是真的對他不喜,真的打算造反。

他從前從不知道,對方居然這麽厭惡自己,原來過往種種的友愛場景,全都是他刻意偽裝出來的嗎?

太子一下子露出些頹色,原本想說的話也被他咽了回去,他朝後揮了揮手,便有人上前宣旨。

那聖旨便是下令查封府上財物,府中女眷也被遣散,將二皇子貶為庶民,派去皇陵守墓,從此不得踏入皇城一步。

原本這樣的重罪是按律當斬的,但是最後宣文帝還是心軟了,畢竟這是自己的親兒子,自己以前還抱過他,二皇子可以算是他最親近的兒子了。

太子很小的時候便已經是一副小大人模樣,自己也對他寄予厚望,而二皇子從小便和皮猴一樣,容易鬧出事來,雖然吵鬧了些,但卻是與他極為親近。

隻是恐怕以前的他也料不到,今日他們父子居然落到這樣一副局麵。

聽到聖旨之後,二皇子也沒有說什麽,隻是沉默地接下了那個明黃聖旨,像是就此認命了一般。

太子看著他這副樣子,一時也不知該開口說些什麽了,最後隻能歎息一聲,“哎,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之後他便轉身離去了,他身後的二皇子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好像看到了過往種種,這人永遠都走在他前麵,永遠都是贏家,或許,今天便是他們最後一次勝負了。

……

酒樓裏,四皇子正與嚴斐對酌著,他們自然也得知了二皇子最後的結局,他不日便要在禁衛的看守下,前往荒涼偏僻的皇陵,呆在那裏了此殘生。

其餘人也紛紛落網,一個個都被逮了出來,將他們犯下的罪過一一厘清,再行判罰。

可以想到,這個秋日,必然是一番血色了。

“多謝四皇子援手,在下實在感激不盡。”

嚴斐率先朝對方敬了一杯酒,自己一飲而盡,對麵的人也收下了他的謝意,飲盡了杯中酒。

深知對方不是什麽喜歡客套寒暄的人,因而來回交談幾句之後,嚴斐便暗示了此番的來意。

“不知四皇子,是否對那個位子,也有興趣?”

這次來除了表達感激之意以外,他也是有些好奇對方為什麽會突然幫他,難道這一位也對皇位有興趣,才會願意出手打擊二皇子嗎?

若是如此,他可得好好思索一番了,畢竟他對太子沒什麽意見,但若是對方有意皇位,看在對方這麽些年隱忍不發的忍性,以及並不為常人所示的聰慧,還有此次的出手相助,他也可以思量一番,究竟要不要投入他的門下。

“不,”出乎他的意料,四皇子非常堅定地搖了搖頭,“我目前對那個位置可沒什麽興趣,就讓我那個好大哥去操心吧。”

他不過是單純的討厭那個咋咋呼呼的家夥罷了。

明明自己什麽都有,還不滿足,一眼看去,這人心裏的嫉妒都控製不住湧出來了,真是,讓人厭煩。

聽出對方話語裏的認真之意後,嚴斐也是不著痕跡地鬆了一口氣,雖然做好了心裏準備,但是能不做當然是最好的了。

他的神色也輕鬆了起來,“是在下冒犯,胡亂揣測了,還請恕罪。”

四皇子看了他一眼,嗤笑一聲,擺了擺手,“那你接下來要做什麽?”

“在下自然是潛心學習,等明年科舉下場一試。”

“是嗎?那就希望你這回可不要出什麽狀況,連考場都沒進去就結束了。”

四皇子也知道他頭兩回因為各種意外,原本十拿九穩的考試,一直拖到了如今還未中舉。

聽得四皇子這番不像祝賀,反倒像是詛咒的話,嚴斐也沒說什麽,二人隻是相視一笑。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