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 鄭喬便安心跟著師傅學習醫術。對於她的存在,許多醫師都是抱著一種無視的態度, 依然帶著輕視, 還有些雖然心裏懷著看熱鬧的心態,麵上倒也和善。

若是說最願意見到鄭喬的,那必然是宮中的那些女眷了。

畢竟這世上女醫還是稀少, 許多婦人病,她們都不好意思同人說起, 宮中太醫又都為男性,麵對他們這些事總是羞於提起的。

因而每次鄭喬陪著林太醫入宮, 例行看診的時候, 總會有各宮的宮女嬤嬤拉著她,想讓她給自己看看身上的毛病。

鄭喬與林太醫學了這麽些時日, 雖然時間還尚短, 但是畢竟從前有經驗,悟性又極強, 學習一遭之後也能掌握大概知識, 隻是缺乏可以上手實踐的病患。

因而遇上這種情況,她也來者不拒,若是她能解決的,便應承下來為對方看診, 還會記錄脈案, 若是遇上解決不了的, 那便自己查醫書,或者是詢問師兄師傅, 找個合適的解決法子出來。

鄭三他們也早就在嚴斐的幫助下, 在京中找到了適合的落腳之處, 安置了下來。

幾個年紀大點的小孩,平日裏便負責照顧弟弟妹妹,還買了些雞仔鴨仔圈在家中養著,偶爾還去抓些泥鰍蚯蚓喂養它們,日後無論是賣出去補貼家用,還是自己燉來吃,都能省下點錢。

鄭三則是憑著自己的伶牙俐齒,順利地在一間胭脂鋪子成了一名活計,招攬生意。

他年紀小,長相也不差,慣會說些甜言蜜語,哄得那些夫人小姐都能眉開眼笑的,因而這活計做得很是不錯。

雖然最初是嚴斐暗地裏示意掌櫃留下他的,但是這些時日裏他憑著自己的能力,倒是讓掌櫃刮目相看,很是認可他,準備過段時日便讓他轉正,給他提工錢。

……

這一日,薑虞正在自己郊外的莊子上品著茶,悠然自得。這些時日裏實在清閑得很,沒人會不長眼地來打攪自己,倒是那些打著各式名頭送來的賀禮,源源不絕地往這裏送,若是全都收下,那恐怕莊子上所有的倉庫用來堆放,都可能堆不下。

不過她並不想理會這些人,他們無非是找自己套近乎拉關係,想從自己這裏得到什麽好處的。

對薑虞來說這也很沒有必要,畢竟這些金銀財寶還有布匹香料,她也不缺。而且反正這些東西也不是她能帶回去的,堆在那裏心裏過完了癮也就那樣。

再者說,他們所求的東西自己也不一定能給得起,便不自找麻煩了。

不過她的這種行為反倒更是印證了她的身份,要知道,即使是前朝的許國師,也不是真的不慕名利,他名聲最盛之時,名下得來的財寶便已經數不勝數,不說富可敵國,起碼也是富甲一方了。

因而眾人才會對當初他飛升而去的事堅信不疑,若非是飛升成仙,誰人會願意丟下這麽一大筆財富呢,這可是足夠一人富足揮霍幾輩子的錢啊。

薑虞飲著茶朝外看去,窗外不遠處,便可依稀見到一些看上去像是農戶的人,低頭彎腰插著秧苗,水田兩側還放置著竹篾製成的“秧彈”,像是筆直的木片,上麵還刻著一道道長短相同的刻度,便是以此為準,來保證插秧行株距的整齊。

這些人裏,除了經驗豐富的農戶以外,還有農署裏的幾位農官,他們自然是帶著已經育好的秧苗來田裏移植插秧的。

在征詢過薑虞的意見之後,這一片本屬於她的田地,也用來試驗種植她拿出來的那些稻種了。

除了皇宮,莊子以及農署的那些地以外,其他知道這批糧種消息的人,為了剩下的田地名額,簡直要打破了腦袋。

畢竟這些人家中都不缺良田,而且他們對於國師自然是極為信任的,如今有了這種稻種,他們自然是希望能早一日種上就早一日。

不僅是向皇帝和國師示好,也是盤算著,種上一次之後,即使要將大部分的糧食充作糧種分發到各州縣去,但是看在情麵上,他們自然也能比旁人更早地分發到這些糧種。

對於他們來說,糧食總是不嫌多的,畢竟他們可都是世家大族,人丁興旺,這樣的東西對他們來說,也是一大助益,他們當然要爭這個先。

而今日,其實那些爭論也已經落下了帷幕,田裏的秧苗其實也差不多栽完了,秦定抹了一把汗,忍不住跑到一邊樹蔭底下休息著,還拿出了隨身帶著的水囊大口大口地喝著。

這些時日來他的膚色都明顯黑了幾個度,再加上他現在身上穿著的便於幹活的衣裳,這樣的身形便是讓他弟弟來看,第一反應也是這人肯定是個莊稼漢子。

其實他身為農官,既是官吏,又是勳貴之後,其實是不用親自下田做事的,隻是今日他隨著宋司一同前來查看情況,秦定看著眼前的景象,有些稀奇,像是個拴不住的狗子一樣到處看看,還親自下田插了一次秧。

不過即使他體力還算不錯,但也比不上常年勞作的農戶們,沒過多久他便累成這副氣喘籲籲的模樣。

喝完水之後,他又回到了宋司身邊,聽著他不知在念叨著什麽,有些百無聊賴地看著田裏並不清澈的水,倏忽間,似乎有什麽東西一下子從他眼前遊過。

“哎,什麽東西?”

秦定出聲好奇地問道。

宋司隨意看了一眼,神色平常,“許是鰼,不過看這個水花,應該是小魚吧。”

“哎,可是這裏怎麽會有魚兒,它們不都是河裏江裏的嗎?”秦定還是有些不解。

對於他的困惑,宋司倒是很耐心地開口解釋著,他向來的脾氣都很好,從不發火,即使別人問了些蠢問題。

“或許是從山上河裏引來的水裏遊進來的,有些地方若是發了水,水退去之後,自然也會有魚兒留在田裏。”

秦定點點頭,若有所思,不過很快他又把視線轉回田裏,看上去有些躍躍欲試,想抓條魚上來看看。

一旁的宋司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卷起文書敲了敲他的腦袋,讓他回過神來,專心做事。

眼前的家夥才不好意思地摸摸頭,跟著宋司繼續查看周圍的情況去了。

日頭逐漸西斜,橙黃的光芒灑在大地上,他們二人今日的事也差不多完成了,秦定站在田邊,不知在想些什麽。

“你在想什麽?”

一道聲音突然響起,他想也沒想邊開口回道,“抓魚。”

“不是……”他似乎想開口解釋什麽,轉頭一看,卻發現站在自己身邊出聲的,居然是個看上去年紀挺小的小女孩。

她身上穿著的衣裳繡著精致的卷雲紋,小小的臉上並無好奇之色,仿佛剛才那句話根本不是她說的一樣。

“你是誰家的孩子,怎麽跑這裏來了?”

秦定看著她,一時之間還有些訝異,他轉頭看著周圍,見不遠處似乎有一夥護衛侍立在那兒,才放下心來。

“如今天色晚了,你還是早日歸家吧。”

他開始勸道,看上去像個操心的老父親一樣,然而眼前的女孩卻並沒有聽勸,反倒是語帶讚同地說著。

“這裏看上去很適合養魚啊。”

秦定也順著她的話開始思考起來,“是嗎,若是真養了魚,那魚兒會不會把這些苗都吃了?”

他家中的池子裏倒是養了幾尾錦鯉,隻是平日裏他隻負責扔些魚食逗逗,要說魚兒是吃些什麽的,他還真不清楚。

聽了他這話,眼前的女孩的神色看上去還有些似笑非笑,“那便養些不吃苗的魚兒。”

“啊,這樣也成,隻是為什麽要這般麻煩呢。”秦定居然就這麽順暢地和她聊了起來。

“你覺得呢?”

眼前之人卻並沒有回答他,反倒是將這個問題拋了回來。

“嗯,看上去很有樂趣,收割的時候不會那麽無聊?”秦定隨口猜測著,“好吧,也許是能為家中多添一道菜,多些進項?”

女孩聽了他的話,點點頭,“確實如此,而且如此共生,相得益彰。”

說著她蹲下身,似乎想要觸碰還顯得青嫩的秧苗,一旁的秦定看上去有些緊張,生怕她一個不小心就栽了進去。

然而下一秒,他卻見到她所觸碰到的秧苗看上去長了幾寸,這樣的變故一下子讓他都有點懷疑自己看到的,忍不住使勁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然而眼前依舊是這副場景,並且,就連一直躲著好好的那些魚兒,也像是受到了什麽指引一般,朝著她的方向遊了來,其中甚至還有一尾通體金黃的魚兒。

這樣一副令人吃驚無比的畫麵,讓秦定也忍不住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盯著眼前,腦子放空的模樣,不知在想些什麽。

還是宋司過來拍了他一下,他才回過神來,轉頭望去,眼前早已沒了方才那人的蹤影了。

“宋大人,你之前和我說,這裏的田莊是……”

宋司看上去神色有些莫名,“是國師大人名下的啊,這不是人盡皆知的事嗎?”

秦定站在原地默默落淚,知道是知道,可是我以為國師大人還住在摘星樓,不在這兒呢。

哪知道,她竟會以孩童的麵容出現在自己麵前,還和自己說話了。想到這裏,他心裏又是窘迫又是雀躍。

雖然之前一直沒能拜會國師,但是今日可是國師親自找上自己的,還和自己說話了,足足五句呢,他爹都沒有這個待遇哎。

不過他看了看自己身上顯得極為樸素寒酸的裝扮,神色有些懊惱。早知如此,他就該把自己最好的一身衣裳拿出來穿,今日也不至於如此失禮。

作者有話說:

鰼(xi):指泥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