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茵撲到了嚴斐身上, 感受到對方身上真實的觸感之後,她才真的確定眼前真的是自己的哥哥, 不是自己的臆想。

被抱在懷裏的她聲音都有些嗚咽, “哥哥,你終於找到我啦。”

雖然這些日子以來,她仿佛依舊是那副天真爛漫的模樣, 即便知道自己被人拐走,找不到親人之後, 也沒有手足無措。

還能想起用自己手上的東西和鄭三交易,求他幫忙尋找自己的親人。但是她心裏不是不害怕的。

隻是在她被那些人販子拐走, 使勁哭喊卻沒有得來任何回應的時候, 她就知道,自己的眼淚隻對那些心善的人, 愛自己的人才有用。

因此後來她被鄭老頭撿回去之後, 也沒有任性哭喊,反倒是努力和其他人學習著怎麽生活下去。

那時她離開了親人, 身邊再沒有人會包容她的任性天真, 她也一夜之間仿佛成長了許多。

隻是現在乍然見到了許久未見的親人,她的委屈一下子就湧上來了,這些時日裏的害怕惶恐仿佛洪水一般有了傾瀉的去處,她忍不住哭出聲來。

嚴斐眼眶也有些紅, 看上去激動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完全沒了往日溫和端方的樣子, 還不顧儀態蹲下身抱住了她。

茵茵與他是一母同胞,他們二人也素來親近, 情誼自然是極深的。

誰能料到家中突遭橫禍, 父親重傷被抬回府裏, 府中都上下亂糟糟的,竟有歹人趁此機會將妹妹擄走,而母親受了打擊之後也重病在床。

原本和睦的家庭變得支離破碎,母親也成日裏以淚洗臉,他一下子就失去了兩個親人。

他也隻能一邊處理家中事務,安慰母親,一邊派人去尋她的蹤跡。雖然他依舊沒有停下尋找妹妹的想法,但是他心底裏其實隱隱有不妙之感。

如今這樣的時節,那些被拐走的孩子通常來說都很難找回來,畢竟這些人販子精通各道,而且往往蹤跡難尋,這世間這麽大,他很難找到一個小女孩的蹤影。

以往他也曾聽父親提起過,十幾年前某位侍郎家中的幼子,便是出門遊玩時因為下人照管不利,被拐走了,後來即使那位侍郎與夫人兩家花了大力氣去找,也沒能追回來。

而且當時他沒能第一時間找到那些人販子,時間過去了那麽久,足夠這些家夥跑得很遠了,這樣的話就更難找到妹妹的蹤影了。

即使如此,他心中還是抱著期望,希望能借叔父的手,去找一找妹妹。

卻沒料到,妹妹竟然與自己一樣都在回京的隊伍裏,這實在是讓他又驚又喜,有些回不過神來。

真是上蒼憐憫,讓他不至於接連承受失去親人的打擊。

他也很明白,如果自己的妹妹真的找不回來了,那原本就體弱多病的母親,或許便會由於憂思過重,也會早早地離他而去。

如今還好,妹妹終於找回來了,兩個人抱了一會兒,嚴斐才鬆開她,兄妹二人開始交流起來。

“茵茵,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說著,他又想起了還待在通州的母親,原本送父親回京,母親也當一同隨行的。隻是她身體虛弱,跟不上隊伍,他便讓母親暫時休養幾日,待身體好轉之後再回京。

如今這個好消息可得快點告訴她,因此他立馬便吩咐了自己身邊隨侍的一個下人,讓他牽著一匹馬回程,前去稟告母親。

茵茵也小聲地問道,“母親生病了嗎?”

“不是,隻是母親身子弱,會比我們晚些時日回京,到時你便能見著了。”他開口安撫著。

聽得他的話,茵茵有些擔憂的神色也舒展開了,她開始說著自己這些時日的遭遇。

雖然話語有些顛三倒四,但是嚴斐還是聽明白了,茵茵最開始被人帶到青州時,他們原本隻是想在此處歇腳的,卻不料那兩人不知為何,與旁人起了爭執。

茵茵在車廂後頭,早因為一路顛簸提前醒了過來,便趁那倆人不注意之時跳車跑了。隻是她年紀小,又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無處可去,這才被出來閑逛消食的鄭老頭撿到了。

聽到這裏,嚴斐不由得對那個素不相識的老爺子心生感激之情,若不是他,自己的妹妹或許就算逃脫了人販子的毒手,也不知流落到哪去了。

因此在知道這位老爺子因為那場瘟疫已經仙逝後,他也感到很遺憾,然後十分認真地對茵茵說,“那到時我們家中也為他供奉一個牌位,等入了京,我帶你去靈安寺為那位老先生供一盞長明燈。”

茵茵使勁點了點頭,雖然和他相處的時間並不久,但她也知道鄭老頭確實是個大好人,不然也不會收留這麽多孩子了。

之後嚴斐又整了整衣冠,十分鄭重地朝鄭三和鄭喬他們行了一禮。

“多謝幾位這些時日照顧茵茵,實在是費心了,如此大恩大德在下銘感於心。”

說完之後他又令人取了馬車上的一個盒子來,裏麵裝了三百兩銀子,然後遞給了對方。

這些錢對他來說並不多,甚至還有點少。但是他考慮到這些人年紀都還小,身邊沒什麽長輩,手中如果有了一大筆銀子,實在是容易招人紅眼。

因此他才給了這些多但又不夠多的銀子,如此,他們若是想買一間屋子或是一間小鋪子,都是綽綽有餘。

之後若是他們想做些生意或是尋些活計,他自然也是會幫忙牽線搭橋的。畢竟他們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自己的人脈對於他們的幫助或許比那些銀子要有用得多。

鄭三鄭喬卻是被他這副樣子驚住了,一時間還有些手足無措。能看到茵茵與親人相認,他們自然是高興的,隻是突然受了這位公子的大禮,他們實在是有些不敢當。

“不,這也太多了。”鄭三並沒有拒絕他的謝禮,就是有些不大好意思。畢竟跟茵茵熟悉了之後,他其實也把對方當成自己的小妹看待了。而且他還收了對方的金線,要幫她找到親人的。

如今反倒是她哥哥自己和他們撞上了,其實也不算是他們的功勞。而且這些日子裏,雖然茵茵和他們一起吃住,其實也耗不了多少銀子。

嚴斐卻是十分認真地又將盒子推到了他們麵前,“你們救下了茵茵,那便是她的救命恩人,這些銀子實在算不得多。”

“而且你們去到京城,開銷總是要比青州大得多,這些銀子也能一解燃眉之急。”

一般推拒後,鄭三最後還是收下了這筆銀子。

其實最初他和鄭老頭想的便是幫她找到親人,然後得上一筆賞錢,隻是如今相處得久了,這樣的念頭也少了,他如今是真心想幫茵茵找到親人。

隻是見嚴斐如此誠懇,一旁的茵茵又眼睛亮亮的,也催促著他快些收下,他才不好意思地接下了這個盒子。

見原本能說會道,臉皮極厚的三哥露出這副模樣,鄭喬和幾個小孩在一旁都忍不住出聲笑著,然後遭了鄭三一個白眼。

眾人周圍的氣氛一下子輕快多了,嚴斐也露出一絲笑意。

之後的路途中,茵茵雖然隨著哥哥回了他的馬車,還是會在休息的時候去到鄭三那邊,和那幾個小孩子嘰嘰喳喳的,不知在聊些什麽。

嚴斐也同他們親近了許多,也會在閑暇時向他們講講京中風土人情,讓他們多幾分了解,屆時進了京城,也好快些安住下來。

回京的路上沒再碰上別的什麽事,一路都順利的很,因此他們很快便到了京城。

離京城還有一兩裏地的時候,他們就遠遠見到了,早已在城門恭候多時的眾官員們。

站在他們百官前方的,則是宣文帝和太子,他們這些人早就從下麵呈上來的奏章中,得知了青州和通州這些時日裏來發生的事情了。

最初他們知道那藥水的存在之後,篤信國師的那些人自然覺得理所應當,畢竟自己可是親眼見識過那位展現神跡的樣子,國師再拿出什麽樣的東西,他們都不會那麽震驚了。

隻是後來聽聞火葬之事,國師一舉度化數百人,呈上報告的人花費了許多筆墨來詳細描述當日發生的場景,以及自己心生的震撼之情。

雖然僅僅隻是信中言語,但是知道這件事情的人無不心馳神往,更對國師信服得五體投地,恨不得自己也能親眼見上一次那樣神異的景象。

之後又得知,那位太醫令僅僅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就研製出了治療瘟疫的湯藥方子,他們更是欣喜,覺得這正是上天顯靈,國師庇佑,才能有如此神速的進展,及時救下兩州如此多的百姓。

往日若是爆發如此嚴重的瘟疫,往往都要死傷大半,才能慢慢平息下來。

如今卻隻花了不到兩月的時間就解決了此事,並且還救下了十之六七的民眾,如此豐功偉業,前所未聞,簡直可堪載史。

經此之後,眾人對國師愈加敬重,心中欽佩之情更勝以往。

而皇帝也已經得知了通州知州私下裏幹的那些事情,不僅偷運糧食,還私鑄刀劍,犯了如此大的忌諱,簡直是膽大得都不要命了。

他知道之後自然是十分憤怒又難堪的,畢竟段立康是他還算看中的苗子,才會被他調到通州做知州。這人平日裏也本分的很,哪知道居然有這樣的膽量,敢做出這種事來。

氣過之後,宣文帝立馬便下了旨,令刑部通緝並且派人搜尋段禮康,務必要將他捉拿歸案。

眼前的隊伍慢慢駛著,終於來到了城門口,然後便見得城門處皇帝及眾大臣俯身行禮,異口同聲地開口。

“恭迎國師。”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