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安聞言停下腳步, 轉過身來,神色平靜地盯著他, 這一眼看得宋成靖頭皮發麻, 忍不住抖了抖。

“哦?你要知道,誣陷朝廷命官,可是重罪。”

他慢條斯理地開口說道, 話裏卻是似乎並沒有相信他的話,反倒是在為那位知州開脫一樣。

這話說得讓宋成靖一下子猶豫起來, 可是再一想,那段知州人早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如今隻留下自己和叔叔依然待在通州, 若是真查出什麽來,到時候說不定都會栽到他們叔侄二人頭上。

他的氣勢一下子又壯了起來, 語氣堅定, “大人明鑒,在下所說句句屬實, 絕無半分虛瞞。”

在他的敘說中, 秦安了解到,這人確實並不經手賬冊,因為他也不是個腦子靈活的人,做賬什麽的他也確實不會, 隻是勝在與宋鳴是親眷, 而且是個老實聽話的人, 因此才能一直留在他身邊。

不過他的確知道,叔叔與之前那位知州確實來往甚深, 過從甚密。有一次二人商議做倉廩賬冊的時候, 他留在外間時, 敏銳地聽到了一星半點。

似乎說起了什麽“勞力”“糧食”還有“做賬”之類的,不過可惜的是後邊他就沒有聽見了。

後來這知州離開不久,叔叔在廳堂裏坐了許久,不知在想些什麽,然後去了書房寫了封信,令他送到青州去。

“這信是送給誰的?那位宋大人在青州可有熟識之人?”秦安追問道。

“這,小人也不大清楚,”宋成靖皺著眉頭,仔細想了想,“不過大人似乎有幾位同窗好友正是在青州任官,隻是似乎許久沒有往來了。”

繼續追問下去,眼前這人也確實不知道什麽了,他有些不安地看著秦安,不知他會如何處置自己。

秦安卻是揮了揮手,讓人帶他先離開了,畢竟眼下他也沒有什麽實質性的證據,這人也確實不是什麽重要角色,重點還是在於宋鳴。

接著他便收拾收拾,前去拜見四皇子了。

聽得秦安的一一匯報之後,四皇子簡直想立馬打道回府了,他分明隻是負責來解決瘟疫賑濟災民的,怎麽一下子冒出來這麽多事?

但是這事又不能不解決,他隻能吩咐秦安先把糧食調出來賑濟災民,然後派人去調查這個宋鳴以及他手下的那些人,查查他侵吞的那些糧食去處,做假賬又是為了掩飾什麽?

秦安領命離去後,四皇子坐在廳堂裏,以手抵額,認真思索著這些事情,實在頭疼得很。

不過他想著想著居然又笑出聲來,仿佛苦中作樂一般,暗自想著,那老皇帝自詡自己也算是個明君,可是沒想到他這麽一趟出門下來,不僅碰見有人私販刀劍,還有人偷賣糧食造假賬,這就是那人以為的河清海宴,天下太平嗎?

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

而秦安那邊則親自上門拜訪了那位宋大人,還帶上了一位隨行的太醫。

進了宋府,那位宋夫人倒是一臉憔悴的樣子,不過見到秦安親自上門拜訪,還帶了一位京城來的太醫,自然是喜不自勝,連忙將他們迎了進去。

自家老爺病重了這麽久,城裏的大夫也被她請遍了,隻是全都束手無策,搖頭歎息著離開了,如今竟然能請到宮中太醫前來,那或許還有一絲希望。

進了正間,秦安便能聞到一股濃重的藥味,那位宋大人就躺在裏間的床榻上,閉著眼睛,臉色有些青黑,即便是他們進來的動靜也沒能讓他轉醒過來。

身後的太醫上前,為他仔細把脈查看一番之後,也緊皺著眉頭,房間裏長久的安靜也讓一旁的宋夫人心中忐忑不已。

片刻過後,太醫站起身來,然後朝著秦安的方向輕微地搖了搖頭。

宋夫人見狀心生絕望,甚至站都站不穩,被一旁幫忙的侍女連忙扶住了身子。她忍不住哀哀哭泣起來,如此看來,或許是真的沒有一點辦法了。

走到房間外邊,太醫低聲地對秦安說,“是老朽無能了,這位宋大人如今已是時日無多,隻不過還靠著一些老參補藥吊著而已,可惜這也無濟於事,照此情形看來,或許很快這位家中便有喪事了。”

秦安這下子也沒了辦法,他隻能向宋夫人寬慰兩句,便與太醫一同告辭了。

他暗自想著,宋鳴如今重病在身,從他那裏也無從得知賬目的具體情況,看來還是得從別的方向查探了。

此事也不急於一時,因此他吩咐了底下的人核實過糧倉情況之後,便將其中估算好的糧食提了出來,依舊是跟在青州一樣有條不紊的按照各家各戶的丁口,發放賑災糧食。

城內井然有序,眾人已經合作實踐過一次,因此在通州再一次施行,效率也非常之高。很快城內的裏裏外外便都被徹底清掃了一番,尤其是那些邊邊角角容易藏汙納垢的地方,也沒有被忽視,同樣也被繼續打掃了。

帶來的大夫醫師們也向城中居民告誡,這些時日飲用的水盡量燒開之後再喝,如此才能徹底殺滅水中殘存的瘟疫病菌。

並且由於城中此前被嚴令,由於瘟疫死去的病人需得火化,因此在這裏推行火葬反倒沒有那麽困難,眾人認認真真的執行著這些太醫醫師們的話,不敢稍有懈怠。

因此通州的情況解決的反倒是要比青州那裏還要迅速,沒過多久,大部分病患的病情就已經穩定下來了。

沒了這些擔憂,嚴斐最近倒是輕快了許多,卻在這一日聽得有下人匯報,欽差的隊伍裏,進城時曾抓住了幾名山匪,投進了大牢裏,隻是這些時日裏,大家都忙忙碌碌的,差點將他們幾個拋之腦後了。

如今想起這茬來,那幾位京城來的統領護衛開始探查起此事來,詢問那夥山匪的具體情況了。

本地縣令倒是對這夥名為黑風寨的山匪有些了解,據聞那山匪頭子本就是個江湖人士,四五年前不知犯了什麽事,便索性帶著一群兄弟占了一處山頭,搶劫過往的商隊,有時還會下山打劫附近的村落。

後來逐漸有人上山投奔,原本幾十人的山寨也慢慢成了氣勢,擴大到幾百人,已是附近一夥不小的勢力了。

官府自然也是派過兵將前去剿匪的,隻是沒什麽效果,畢竟他們的老巢在林子深處,山林茂密,兵士一入林子,便像無頭蒼蠅一般分不清情況,實在難以尋覓匪徒蹤跡。

了解情況過後,韓統領心下暗想著,如此匪寇,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興風作浪這麽些年,如果說真的實力強大很難剿滅,他是不信的。

畢竟通州雖然不比青州,但也是一處較大的州縣了,此地軍隊鎮守也不少,如果真的下狠心,想要剿滅一夥不過幾百人的山匪,那不是易如反掌?端看此地官員想不想罷了。

隻是不知留著他們,到底是官匪勾結,還是有什麽他利可圖?

說到這裏的時候,知縣仿佛又想起了什麽一樣,神色間有些猶猶豫豫,眼神中似乎有不滿以及痛心之情。

最後他還是小聲開口說道,“聽說通判大人便是被一夥山匪謀害的,血淋淋地被護衛抬回來的。”

而且抬回府中沒幾日,就一命嗚呼了,那時城裏本來就因為瘟疫擴散的緣故人心惶惶了,鬧出這麽一出來,不僅城中居民害怕的要命,連各個官員也都擔憂不已。

其實說實話,知縣心裏其實是有些猜測的,往日知州便對通判很不滿,這人職位分明不如自己高,卻要受他處處轄製。因此,通州上下官員其實是知道他們倆麵和心不合的,隻不過平日來往時,還給對方留個麵子情罷了。

當時通判受傷被人抬進城裏的時候,其實就有許多人猜測是知州下的手了,隻是覺得這手段難免太過粗暴直接,不太像他的行事作風。

這或許真是哪一夥山匪沒長眼睛,以為是尋常小商人過路,才肆無忌憚下手害了通判。

後來知州見城中情況越發嚴重,便自己帶著人跑了,他們自然是鄙夷譴責的,但是卻消了心中猜測,也不覺得是他做的了。這樣行事膽小之人,哪能做得出來那麽出格的事情呢?

隻是可惜了通判,正值壯年卻英年早逝,實在是遺憾至極。

聽說了知縣的這一番話,韓統領倒是有些訝異,畢竟之前聽那位嚴公子所說,自己的父親已經逝去,他們便下意識地以為是這位通判染了瘟疫才走的,卻沒料道,竟是被匪徒所害。

得知了這個消息,他便帶著人去了嚴府,準備問一問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

嚴斐得知了他的來意,看上去臉色有些難看,卻並不是針對他,而是想起了自己父親的事。

他平靜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鎮定地開口,“父親原本在瘟疫初發之時,便勸知州重視此事,然而知州忙於他務,將其放置不管,最後這瘟疫擴散開來的時候,卻是控製不住了。”

“父親當即便派了人快馬前去京城上報此事,以求得援助。”

“隻是後來不知為何又改了主意,自己親自領了一夥人,出了城,去往京城。”

說到這裏嚴斐頓了頓,似乎是想起自己已經去世的父親,他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才再度開口道。

“父親便在出城不久,遭遇不測,遭了一夥山匪襲擊,傷了腹部,血流不止。”

“身旁跟著的護衛見情形危急,便為父親緊急止血,包紮好傷口之後,又折返回了城中。”

後麵的事情,韓統領也猜到了,估計就是這位通判大人重傷不治,撒手人寰了。

他開口安慰了對方幾句才問道,“那嚴公子可知,通判大人是在何處受了襲擊?”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