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行了兩三日, 倒是一路順暢,隻是路邊人煙依舊稀少, 看不著幾個人影, 甚至偶有行人遠遠見了他們,也會繞道而行,不敢衝撞。

這一日, 他們停留在原地休息,護衛們依舊不敢放鬆, 仍舊警戒地在四周巡視了一番,前方不遠處便是一處窄路, 路兩旁都是深林, 這樣的地點最容易有山匪嘯聚山林。

而確實如同他們想的那樣,這裏的確有一夥人數不少的山匪, 往日裏一個個都是幹的打家劫舍的活, 都不是什麽善心人。

一個看起來賊眉鼠眼的家夥,身手靈活地從山林裏出沒, 進了山腰深處的寨子裏, 偷偷摸摸找到了這座黑風寨的老大,一個看起來身形魁梧的黑臉男子,成彪。

“成老大,山底下有一群家夥來了, 看樣子來頭大得很, 估摸著就是之前說的朝廷派來賑災的。”

這個小頭目是負責山寨外圍打探情況的, 耳聰目明,發現了隊伍的蹤跡之後便立馬來稟報了。

成老大坐在寬大的椅子上瞥了他一眼, 卻沒有說話。

他心裏自然是有些意動的, 誰都知道這支隊伍的銀子肯定不少, 但是這畢竟是朝廷派來的大官,要是劫了這筆銀子,肯定是不會被輕易放過的。這樣的錢,看著眼熱,拿在手裏卻實在燙手。

這個小頭目卻不肯死心,上次老大本來說做一筆大生意的,誰能想到生意做完,人都宰了,那個付賬的倒跑了,讓兄弟們白白跑了一趟,什麽都沒撈著。

現下兩州瘟疫橫行,原本來往的商隊也都不敢來了,少了許多,再加上山下附近的村民一個個都怕得要死,生怕來了生人讓一村子的人都染了疫,全都龜縮起來,不敢隨意走動。

他們原本就是靠打家劫舍,打劫過路商隊維生的,如今的處境卻難過了不少,兄弟們已經許久都沒能吃上肉了,有幾個底層的家夥甚至連飯都吃不飽,大家私底下也有了些怨言。

畢竟之前上山來投的,不是為了吃口飽飯,便是為了喝酒吃肉來的,如今榮華富貴沒有,連飯都快吃不上了,那可不是要鬧起來。

成老大自然也清楚,但是一則他作為領頭人,其實是不必擔心沒飯吃的,最好的吃食都是供給給他的,財寶刀兵都掌握在他手裏,底下的人也翻不出什麽花來。

二則如今與他勾結的靠山沒了,以往他能那麽大膽地行事,自然是因為身後有人,可以為他擺平事兒,可是現在這個時候,他實在不想多生事端。

見成老大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這個小頭目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諂媚笑了一聲,也沒有多說什麽,便下去了。

出門離遠了,卻朝天直翻了個大白眼,滿臉不屑,這些一把手二把手倒是不想生事,難道他們就喜歡沒事找事了嗎?還不是底下的手下也分不到什麽吃的,怨聲載道,他才生了這樣的心思。

切,一個個自己倒是吃得挺好,也不想想底下的兄弟們吃的什麽?

他越想越來氣,狠狠地將地上的一個石子踢飛,這才慢悠悠地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繼續觀察著附近的情況。

身邊一下子湊過來幾個人,“哥,老大怎麽說?”

“哼,能怎麽說?什麽都沒說?”

他們都是跟著這個小頭目一起上山來來投靠的,本來也隻是因為實在沒飯吃了,才上山圖口飯吃的。

之前倒還好,寨子裏不缺吃的,隻是這段時日裏,日子越發難過起來,他們這種底層的小嘍囉,連飯都吃不飽了。

本來他們也隻是那種可以因為一口吃的而鋌而走險,落草為寇的人。如今這種境況,就算知道眼前那支隊伍是朝廷派來的,他們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聞言,幾人看上去都有些失望,這麽大一隻肥羊在眼前不能下手,實在是太可惜了。

可是也沒辦法,既然老大不同意,那麽隻有他們幾個根本也做不成什麽事,更不必說打劫這麽大一隻隊伍了,他們能不被反抓就已經很厲害了。

“要不咱們不直接明搶,偷著去?”

其中一個人眼珠子骨碌碌轉了轉,想出了個主意。他們幾個本來也沒有那麽大的膽子,隻是實在是餓得慌,真讓他們打劫殺人,其實他們也不一定真能下得去手。

本來他們幾個就是負責前哨觀察,打探消息的,打架殺人也不是他們擅長的。

“怎麽個偷著來的法兒?”

其他人推搡著他,讓這人繼續講下去。

“如今天色也不早了,我估摸著這些人肯定是要在這安營紮寨一晚,明日再上路的。”

“咱們可以在晚上悄摸溜到後邊去,給這些家夥吃的東西裏下點蒙汗藥,得把那些護衛們都藥倒。”

“到時候趁天色昏暗,銀子咱們也不圖多的,拿個包袱能裝多少裝多少,再一同離開此地,去別的州府買塊田地,安心過過日子。”

“正好可以假裝咱們幾人是一家兄弟,從通州這兒逃難去的,如此也好落個戶籍。”

他們幾人以往便熟識,以前也是莊戶,在地裏幹活的,有一把子力氣。隻是之前遇上旱災實在是活不下去了,才落草為寇,投了這黑風寨。但是現在眼見得在這裏也吃不上飯,他們就動了心思打算離開。

但是離開前他們還想再幹一筆,得些謀生的銀子,再離開此處。

這些話很快就說服了其他人,本來他們也是心思微動,想過要離開寨子的,如今有人先提出了這想法,他們自然無有不應。

這些人一個個都打定了主意,準備趁交班的時候回去收拾東西,把蒙汗藥什麽的都備好,今晚行事。

到了傍晚,做飯的人便開始忙活起來,一個負責提水的人,到了附近不遠處的小河邊,提了桶水正準備回去,便看見旁邊的林子裏鑽出兩個獵戶打扮的家夥。

這兩個獵戶看起來神色有些緊張,離他有些遠,也來到了河邊,灌起了水囊。

那個提水的人見他們這樣緊張兮兮的模樣,自己提著的心反倒放下了,開始和兩人攀談起來。

說話間幾人離得近了些,提水的人也從對話中知道了,他們倆是打獵為生的獵人,如今光景不好,原本不該在林中停留,但是今日追一隻鹿追得遠了些,回來便晚了,身上又累又渴,才來這邊取水。

攀談間那提水的人還意外得知這兄弟倆的姑母便是自己家鄉那邊的人,幾人越談越來興,連其中一人悄悄移到他身後,撒了些東西進水桶都沒有注意。

之後這獵人兄弟倆,見這天色不早了,便止住了話頭,和這人道了別。

提水的人還有些意猶未盡,不過也知道自己該回去了,便朝著兄弟倆揮揮手,將滿滿一水桶提回去了。

到了晚上,那小頭目帶著七八個兄弟在林間窺探著,見原本該值夜的守衛們睡得七葷八素的,不由得心中一喜。

幾人身上都背著包袱,悄悄摸摸地溜到隊伍後方,其中一人不知從懷裏拿出了什麽東西,三下兩下就把後邊一個大箱子打開了。

然而他們的運氣並不好,這一箱子並不是他們以為的金銀財寶,而是先前在青州城內購置的藥材。

幾人失望又小心翼翼的將箱子蓋了回去,繼續打開下一個箱子。

這一次運氣不錯,一打開便是白花花,碼的整整齊齊的白銀。

這七八個人眼睛都亮了,還是領頭的那個小頭目拍了拍他們,讓他們回過神來,幾人這才反應過來,打開自己背著的包袱鋪在地上,樂嗬嗬的將銀子裝了進去。

沒想到今天他們的運氣居然真的這麽好,一路順利,那小頭目心中暗自想著。卻沒料到,下一刻,自己幾個兄弟就被幾道黑影按倒在地,動彈不得。

這個小頭目周前,左臉被狠狠的壓在地上,沙礫石子刮得他的臉上生疼。

他一下就反應過來,這些他們以為昏睡過去的護衛都是假裝的,或許他們早就看穿了自己的謀劃。

護衛們將這幾人的手腳全部捆縛住,開始審問起他們幾個人。

他們自然是怕的要死,本來作為升鬥小民的時候,就已經很害怕那些官吏了,如今雖然落草為寇,但是骨子裏的懼怕卻還是沒有消除。

幾人老老實實的將自己的來曆和今晚的打算全盤托出,隻求這些官老爺們留他們一條性命。

韓統領倒是覺得這幾個小賊演技手段確實不錯,那個開箱子的家夥也挺厲害的,這些箱子可是朝廷內造的,居然這麽輕易就被他打開了。

就是蠢了點,經驗不足。要知道,像他們這樣行路時負責夜間值守的人,以防別人在吃食中搞些小手段,是不可能全部吃同一種食物的,總會有一部分人隻吃些自己隨身帶的幹糧和水,如此才能保證一部分人即使中了招,另一部分人也能及時反應過來。

而且他們假扮的獵戶兄弟,看上去倒是沒什麽大問題。但是他們走的這些時日裏,根本沒幾個家夥敢主動上前攀談,畢竟這支隊伍一看就大有來頭,這一下子就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原本他們還以為是打劫的山匪,正摩拳擦掌準備好好教訓他們一番,卻沒想到原來隻是幾個想偷點東西跑路的小賊。

正思考著該怎麽處理這幾個人的時候,負責搜查他們的一個護衛,將他們包裹翻了個底朝天,突然發現了一件兵器。

護衛連忙將這柄刀呈了上去,韓統領卻是目光一凜,這種樣式的刀分明是官營生產出來的製式刀劍,民間向來不允許私造,即使自己私下裏造了,技藝也不比官營。

兩者天差地別,他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分別。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