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漸漸恢複了生機, 人們沒了性命之憂後,又開始為了生計忙忙碌碌。雖然日子難過了不少, 遇上災年, 又逢瘟疫,但今年的賦稅降了一大半,咬咬牙總能過得去。

這一日, 此次的賑災隊伍已經準備離開了,他們即將前往下一處地點, 通州。

城門外的隊伍看起來比來時多了不少人,除了隊伍裏原本就有的那些人以外, 還有一些本地的疾醫郎中, 也一同隨行。這些都是自己主動要求去的,畢竟這些日子裏, 誰能比他們更熟悉如何安置治療那些病人呢?

這幾日他們還緊急籌措了一批藥材, 正是林太醫研製出的那解毒活血湯的方子裏的,由於作過改良, 大部分藥材都不算罕見, 價格也不高。

這樣到了通州就能立馬拿出合適的藥材,先救治那些重症之人,再慢慢收購藥材,不然的話, 恐怕耽誤了時機。

隊伍早已整裝待發, 站在城門外的青州官員們正與四皇子他們送別。許久未見的許知州看上去有些疲累, 這些日子裏他作為本地最高官員,自然是不可能閑到哪兒去的, 也忙碌得很。

不過他倒是並不喊累, 反而非常積極地為他們提供便利, 要什麽給什麽,要求清掃全城時也是毫不含糊,恨不得把底下的小吏也全都派出去,好彰顯他的誠心。

這當然不是說他就是個敬業勤懇的好官了,畢竟都做到這個位置了,能求個無功無過就行,何必多餘做些他事。

隻是這畢竟是他在任的最後一年了,本來還想在考察時求個中等便好,也不求能得個職事修舉的評價。

誰能想到今年年初,就遇上了旱災,還好附近州縣盡皆如此,也不獨他一人,朝廷也體諒他們的難處,讓各州縣呈上遇災情況,按程度不同免了各州一定的徭役賦稅,這才沒造成太過嚴重的亂動。

後來終於降了一場大雨,大家還高興旱災終於要過去了,農民也能下田繼續趁機會耕種了。

如何能料到,這當口居然又發生了瘟疫,許知州知道這消息的時候簡直眼前一黑,恨不得就這麽昏過去了。

了解前因後果之後,他簡直恨不得立馬就把那通州的段禮康挫骨揚灰不可。這人倒是好,惹了麻煩沒解決,自己倒是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反倒是把他也拉下了水,真是可恨。

隻是沒辦法,事情還是要解決的,但是情況越加惡化,他心裏也是越發焦急,這麽兩次大災下來,恐怕城中的人口要少個半數了,即使這都是因為天災,但是應對不當,卻難免會影響到他的評定。

到時候不說升不升遷了,不貶官都是好的了。

卻沒想到人到了穀底或許真會否極泰來,朝廷此次派來的賑災隊伍竟有那樣神異的人物,原本還以為這樣肆虐的瘟疫起碼得要個兩三月才能大致平息,卻沒想到居然不到一月就已經治好了大半病患,原本直升的死亡人數也下降了許多,已經比他預期中的情況好了太多了。

許知州這幾日就已經寫好了歌功頌德的折子,開篇自然是讚揚聖上仁心,愛民之心昭彰,之後還好好誇了一通四皇子及眾人,還有那位神異的國師,他幾乎花了大半筆墨都在讚揚吹捧她,直將她說得好似仙人降世,一來到青州就解了圍困,這實在是我朝之幸事啊,肯定是因為陛下您,國師才會如此的,陛下果真是上天注定的天子啊。

當然,吹捧歸吹捧,正事還是不會忘記的,他自然記得在後麵詳細上報此次瘟疫具體情況,也是隱晦地在其中說明了自己的功勞,如何如何恪盡職守,認真配合賑災隊伍,協力將患病死亡人數降到最低。

這麽一通下來,許知州自信地覺得,或許他不必擔心降職了,畢竟他這樣忙前忙後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因而他十分不舍地送別著隊伍,若不是國師他們,自己恐怕也要被遷怒降罪。許知州雖然帶著身後的官員和四皇子來回客套著,可大家的心思其實都在隊伍前列的那架馬車上,大家都想再留那位國師一段時間,說不定便能有機會見上一麵呢。

隻可惜他們也知道這並不太可能,畢竟通州情況危急,隊伍不可能無緣無故還留在青州的,隻是卻沒想到送別的這一天也沒能見到國師一眼,實在遺憾至極。

而鄭喬也在隊伍之中,她與林太醫商量好,也要一同前往通州,到時候回程的時候,再一並將鄭三他們一起帶走。

此時他們也在城門口告別,鄭喬抱了抱幾個看上去十分不舍得她的小孩,鄭三則是在一旁看著他們依依惜別的模樣,說了句,“行了,搞成這樣還以為人不回來了呢。”

“哎,小四兒,你也別擔心,幾個小孩我還能照顧不來,你安安心心去那兒就是了。”

這話倒是說得那個眼眶有些微紅的孩子不好意思了,鄭喬倒很習慣鄭三說的話了,點了點頭。

“嗯,我知道,三哥。”鄭喬其實並不擔心,自己還將這次得來的工錢留了大半給大家,三哥他們也會找活幹,不必擔心沒飯吃。

“你們都記得好好吃飯,應該不用等很久,隊伍就能回程了,到時候咱們一起走。”

鄭三點點頭,這些日子他自然是要處理好家中的事,找些熟人打探打探京城的情況,總不能兩眼一抹黑就去了。還得把那房子找個信得過的人租出去,如此就算京城那邊真呆不下去了,好歹也有個退路。

“好啦,我走了。”見自己剛認不久的師兄單敦正揮手招呼著自己,鄭喬跟幾人道了別,便跟了上去。

陳安如也來了城門口,不過依然是坐在輪椅上,畢竟她剛剛恢複不久,還是很難獨立行走,需要一段時間適應。

她此時的心境卻與之前天差地別,以前的她其實對許多事情都不甚在意,鬱鬱寡歡,如今她雖然依舊坐在輪椅上,但是心裏卻充滿了希望,眼睛也炯炯有神,看上去精氣神足得很。

“爹,國師大人待解決了通州的事之後,是不是便要回京城了?”

見到陳老爺點點頭之後,她又有些憧憬地說,“我也想跟著國師去京城。”

當然,她隻是這麽一說,畢竟她家便在青州,父親的產業雖然遍布各處,但是家業還在這裏。

陳老爺卻是暗自沉思著,他其實在京中也有產業,隻是重心還在青州老家,但經曆了這一番之後,他也開始思考起來要不要將家搬到京城裏去。

隻是他並沒有立刻下定決心,這畢竟是件大事,還得容他仔細考慮考慮才是。

長長的隊伍緩慢地行駛出城,道路兩旁站著不少城民,或長或幼,俱都是一副感激的神色,見到前頭那輛馬車經過之時,不知是誰先帶的頭,周圍的人開始像是浪潮一般朝著隊伍跪了下去,嘴裏還喃喃著感激的話語。

薑虞掀開了窗紗,見到這一幕也不禁有些震撼,他們一個個都磕著頭,然後把自己帶來的食物或是別的什麽謝禮都塞給了車上的人。

連鄭喬手裏也得了幾塊餅子,捏在手裏微燙,估計是剛出爐沒多久的,塞給她的人看上去有些眼熟,似乎便是自己曾經照料過的某個病患。

老爺子還握著她的手,估計也把她認成了小子,來回不住地讓她自己好好照料自己,感謝她把自己從閻王殿撈回來了。

其他人也是如此,就連那些小吏也有份,他們看著自己手裏的東西,也被這樣的情形感動得紅了眼眶。以往自己這些人總是被遺忘的,如今竟然能得民眾如此感謝愛戴,實在是讓他們心裏發酸,不知說些什麽才好。

薑虞那輛車自然也有許多人送上謝禮,隻是都被拒了,最後她隻是收下了路邊一個小孩編織出用鮮花點綴的草籃子,裏麵裝了點采來的野果子,看上去紅彤彤的。

那小孩見侍衛隻來到自己麵前,收下了自己的籃子,高興得簡直要蹦起來,一旁原本覺得隻是摘了野果還是太寒酸了點的其他人,看著都有些眼紅。

他們看了看自己手裏裝了金銀珍寶的盒子,不由得感歎一聲,哎,還是自己太世俗了點,不該用尋常人的想法來揣測國師。

那可是仙人啊,自然看不上這些凡間俗物,說不定就喜歡些新奇,自然的東西,不拘價值幾何。

早知如此,就該多備幾樣禮物的。

這樣一通耽擱下來,隊伍終究還是慢慢地駛離了青州,眾人隻能遠遠地望著,心裏默默為他們祈福。

許知州自然是不舍的,隻是將這樣的情緒壓下去之後,他又立馬喜悅起來,民眾自發為朝廷的隊伍送行,豈不是正說明了民眾對朝廷的衷心感激之情,他得再上一封折子,好好描述一番才是。

隊伍出了青州一段距離後,眾人的情緒已經恢複如初,醫師們則是聚在一起,討論起了此次的疫情,交流起各自的醫案來。

林太醫自然也在其中,此次一番下來,眾人對他都心服口服,自然也要趁機機會好好討教討教才是,如此良機實在難得。

護衛們則是認真守衛著,雖然這一路也並不十分遠,但是這回行程裏,沿路倒是有幾夥山匪,怕隻怕這些人不長眼睛,連朝廷的隊伍也敢攔,若是冒犯了國師大人,那可就不好了。

隻希望這些人都能識趣些,把眼睛都放亮點,讓他們盡早順利抵達通州,不然的話,這些人的日子可就到頭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