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藥方研製出來的時候, 消息就已經傳遍了青州,許多原本心生絕望的病患及家屬, 心中也升起了希望, 靠著這樣的念頭一直支撐到了如今。

現在,城內所有的病患全部都已痊愈,這個消息一傳開, 全城的人都喜悅不已。這場瘟疫終於要過去了,他們終於不用再像以前那樣膽戰心驚, 根本不敢出門,生怕自己下一秒就染了疫。

那些家中有病患的人家, 也是抱著痊愈的人喜極而泣, 他們終於不必擔心,下一刻會接到自己親人朋友的死訊, 不必擔驚受怕了。

還有一部分人忍不住在這樣的好日子裏, 在空空****的屋子裏哭出聲來,這麽一場大災下來, 有些人家甚至隻活下來了一個人。

如今疫情平息, 這些人終於還是忍不住哭泣,他們想著,若是自己的親人能再等等,等到朝廷的隊伍來了, 等到醫師研製出了醫方, 是不是他們都能活下來。

這樣的日子裏, 有人歡笑,慶賀自己還活著, 有人哭泣落淚, 哀歎親人的離去。

而城中官員也是懷揣著劫後餘生的慶幸, 如今城內危難已經平息,沒有性命之憂了之後,他們便開始琢磨著該如何和國師以及四皇子套套近乎。

畢竟這回雖然禍不在他們,但是他們也確實沒能盡到什麽力,若是能得了四皇子青眼,回京交差時不說美言幾句,起碼不要說自己辦事不力,無法勝任就好。

而那位國師,他們自然也是想多親近親近的。畢竟她如此神異,或許真如傳言所說,是仙人降世呢,誰心中沒想過能得仙人看中,一道上天位列仙班的夢呢?

不過這位國師也確實神秘,旁人基本都沒見過她,那些送去的禮也都被悉數退回了,實在是油鹽不進,無欲無求。因而這麽些日子下來,他們基本也歇了心思,隻將心力放在討好四皇子身上。

隻私底下請了國師的金像或是玉像回家,每日上香供奉,以期對方能保佑自己,保護家宅平安無虞。

當然,還有林太醫,自從對方研究出來治疫的湯藥之後,他就收到了更多的請帖拜帖,無不是想讓他給自己或家人請個脈看個病的。

畢竟這麽一出下來,所有的人都覺得林太醫不愧是太醫令,天下醫官之首,是這天下間最厲害的大夫了,不然怎麽會來了青州沒多久,就研究出了藥方子,治好了這麽多人呢?

還有許多人在底下偷偷地說,林太醫或許就是伴隨國師左右一同下凡的天醫星,不然的話,怎麽會有如神助一般如此迅速地救了一城的人。

城內緊張的氣氛一掃而空,眾人從之前的氛圍中恢複過來,開始饒有興致地編起了各種各樣的傳言,一個個講得有鼻子有眼的,好像自己就在現場,親眼見過一樣。

林太醫自然也不可能將這些人全都拒了,還是應下了幾位大官的邀請,上門看病順便做客去了,這幾日忙碌得很。

四皇子雖不至於不能拒絕,但也同樣赴了一些慶賀的宴席,這些宴席都是打著慶祝青州恢複安穩,感激天家及此次隨行隊伍的名號的,既然正使不出席,那麽他這位副使總要在場的。

其他人也終於可以休息兩日了,因為不久之後他們即將趕赴通州,也是此次瘟疫最初發病的地方,自然要好好養精蓄銳一番。

薑虞倒是落得個清淨,都知道她不喜歡被打擾,一般來說不會有人來找她。

而陳府上,塗上那傷藥的七日裏,陳安如的傷腿最初並無知覺,但是後來卻有了慢慢的癢意,像是有螞蟻在爬一樣。

她最初簡直控製不住自己喜極而泣,父親也高興得說不出話來。隻是後來幾天,這一陣陣的癢意越來越明顯,她開始整宿整宿地睡不著,看上去神情萎靡,但她的眼神依舊明亮。

最後幾天,傷腿上不再是小打小鬧的癢意,而是徹骨的疼痛,最初一次疼痛的時候她甚至都疼暈了過去,醒來時便見到父親在自己的床邊,眼淚汪汪地看著自己,嘴唇微動,卻最終沒有說出什麽話來。

隻是心疼地看著她,甚至還想了辦法找了醫師,問醫師能不能讓她這幾天打了麻沸散就這麽昏睡過去。

不過可惜的是,醫師斷然拒絕了,麻沸散太難控製劑量,一個用不好可能就會出事。

陳安如卻扯了扯父親的衣袖,讓他不必想這些法子了,或許這藥就是該熬過這些才有成效。而且對於像是她這樣的殘疾之人來說,隻要熬過幾天的疼痛,就可以恢複正常,這已經是天大的運道了,是其他人求都求不來的恩典。

如此,就不該想這些別的手段,隻安心忍耐過去便好。

陳老爺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隻是看著女兒這副強忍疼痛的樣子,他實在是不忍心,女兒從小也沒怎麽受過傷,更不曾吃過什麽苦,如何能不讓他擔心呢?

陳安如在這些時日裏為了讓自己盡力忽視腿上的疼痛,便令人將農書農具以及織機全都帶到了府上,以往她對於機械造物其實並不十分上心,隻是打發時間,如今有了國師親口指明的方向,她心中燃起熊熊決心,必不能讓那位失望才是。

直到最後那一天終於到來,陳安如感受到腿上的疼痛消失的那一刻,還有些不可置信,以為是自己感知錯了。

這連日來的疼痛雖然讓她十分難受,但是卻也讓她真切感受到了自己這雙腿的存在,這是自己十幾年來都不曾感受到的。

如今這疼痛突然消失,她還有些驚恐,那一霎那她還以為自己的腿又變成了以前那副樣子。

她有些驚慌地從**將自己的身子支起來,捏了捏自己的腿,是以往從未體驗過的感受,她清晰地感知到了被捏著的感覺。

陳安如有些忍不住叫出聲來,外間的婢女聽見聲音立馬走了進來,另一人則是去陳老爺的院子裏喊他去了。

“春草,扶我一下。”

她讓婢女攙扶著她的手,自己則是勉力支撐,想用自己的一雙腿自行站起來。

春草有些驚慌,“小姐,你慢點,大夫還沒來呢。”

她有些擔心,畢竟小姐如果真治好了,一時半會也不好走路,摔了可怎麽辦呀。

春草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幾乎想把她整個人全都抱住,害怕她下一秒就跌在地上了。

陳安如自然知道,但是她實在是太高興了,高興得忘乎所以,她這輩子還從未自己站起來,走過一步路,隻能坐著看著其他人自如地來來去去。

甚至若不是她有一個疼愛她至極的父親,或許她根本活不到如今,或許她隻能一輩子困在宅子裏,孤獨地長大,孤獨地死去。

她借著手上的力,移動著自己甚至感到有些陌生的雙腿,將腿移到了床邊放下,然後一隻手撐著床,一隻手扶著春草,緩慢而又堅定地站起身來,雙腿還在打顫。

雖然大半身子都靠在了春草身上,但確實靠著自己的雙腿真真實實地站在了地上。

當她真切地感受到雙腿傳來的支撐感的時候,陳安如不自覺地落下淚來。

這時陳老爺也匆匆來了這裏,他雖然知道今天是女兒恢複的日子,但是他不可能一直守在女兒的院子裏,因而這才被人通知著急忙慌地趕來。

一來到門前,他就看見自己的女兒帶著淚,靠著身旁的侍女,站在了床邊。這一瞬間,連他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緒,呆在了原地,像是不敢相信一樣。

陳安如抬起頭來,看見了呆立在門邊的父親,她忍不住跌跌撞撞朝著他走去,沒走幾步就站不穩差點摔下,被上前大跨幾步的父親正好接住。

“爹,我可以走了。”

她抱著自己的父親,忍不住鼻頭發酸地說了一句,話裏卻是十分雀躍的語氣。

“好,好,爹看見了,小如真厲害。”陳老爺也明顯高興得語無倫次的,又擔心她的情況,急忙讓旁邊的侍女將她攙到**去。

“你先別著急,待會兒大夫就來了,讓他看看你的情況,咱們慢慢來,一點一點走。”

他忍不住叮囑著,讓她不要因為太過開心到處走動,畢竟現在也隻是剛剛恢複而已,她這麽多年沒有走過路,肯定很難適應的,還是要慢慢來。

陳安如坐在**,認真地聽著父親的叮囑,臉上還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她以往並不是這樣貿然的人,今天實在是太過興奮了,才沒有控製住自己。

“好,爹,我的腿既然真的好了,那我們是不是該親自上門道謝才是?”

之前父親送的東西國師都沒有收下,一一退回了,唯一收下的也隻是自己的那個小玩意兒,實在不算是什麽正經的禮物,還是應該鄭重些,重新送一回才是。

“哎,其實為父之前就已經想好了,隻是國師那邊依舊不肯收禮,又退回來了。”看起來,陳老爺也在為這件事發愁,畢竟女兒這回可是得到了這樣天大的好處,實在是該回報一二的。

“這樣啊。”陳安如喃喃說道,或許,國師那番話,說明她更願意見到自己鼓搗出來的那些東西,她該盡力研究研究才是。

想到這裏,她抬頭望向父親,“好吧,大夫可來了?我聽他的好好調養,早日將身子養好。”

如此,她才能盡早恢複,以最好的狀態去研究院子裏擺的那些農具織機。或許,國師大人想要的禮物,便在其中。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