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 日頭正好,薑虞忽聽得下人通報, 言說四皇子正在外麵, 想求見國師。

嗯?四皇子?薑虞心中有些詫異。

這段時日以來,除了之前火葬的時候他似乎站在自己身後,之後好像就不怎麽在自己麵前露過臉了。

聽韓統領說, 四皇子也隻是常常呆在自己的院子裏,偶爾應邀去了本地官員的宴席上, 或是帶上幾個下人去病坊轉了轉,並無異常, 看上去是個十分合格的吉祥物了。

怎麽今日突然來了自己這裏?

她輕輕頷首, 底下的人便識趣地退下,來到門外, 將四皇子領了進來。

“見過國師大人。”

四皇子跨進門內, 朝著她弓身行了一禮,薑虞則十分坦然地受下了。

她並不開口, 隻是看著他, 想知道他今日來所為何事。

四皇子則是從一進來,就非常守禮,根本不會抬頭往上看,隻是略低著頭, “前幾日國師在外城度化眾人的景象實在是令人震撼, 令人久久難以忘懷, 實在是我平生所見最為驚異,國師真乃神人也。”

薑虞保持著微笑聽著四皇子對她的讚美, 心裏卻是疑惑不已, 她還是沒明白這人為什麽要突然提起這茬, 這已經是好幾天前的事了,要是真的因為那件事,怎麽現在才來找自己?

見他似乎還想繼續誇自己的樣子,薑虞有些不想聽了,她不喜歡聽底下人長篇大論的歌功頌德,若是有什麽事直接說就好了。

她開口打斷他,“四皇子,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底下的人似乎也沒想到她會這麽直接就問出來,看上去神色有些僵硬,但是很快又恢複了平常模樣。

“是在下多言了。”

或許是看出來了薑虞不喜歡聽前麵的客套寒暄的話,他便直接開口說明了此次的來意。

“您既然能度化亡者,又能知曉染疫病而亡之人,來世或許很難長壽,那是不是意味著,您,通曉生死?”

說到這裏,他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後莊重地行了一個跪拜之禮,兩掌伏地,身子也壓了下去。這其實是不太常見的,這個朝代並不興跪拜禮,即使是臣子麵見帝王時,也多行揖禮,隻有在十分隆重的場合,才會如此。

“此次前來,不為旁的,隻是想問問您,若是中毒身死之人,是否也可往生,是否會對來世造成什麽妨害?”

薑虞看他這麽認真的樣子,完全沒有了平日裏膽怯的模樣,倒是覺得這副樣子更為順眼。

又聽得他的問話,不禁回想起這位四皇子的身世。他並不受寵,雖然年紀最小,但是上麵已經有了名正言順的太子,以及極為受寵的三皇子,加之生母地位也十分卑微,因而其實是個皇宮裏的小透明,並不受重視。

不過似乎聽說四皇子的生母在他年幼時便因病去世,從此他就更加沒有什麽存在感了。

難道說,他這個問話,為的是他的生母嗎?他母親竟然不是因病去世,而是中毒而死?

她在心裏感歎著,皇宮可真是個吃人的地方,居然連一個小透明皇子的母親都容不下。

看著他這麽認真的樣子,薑虞有些為難。畢竟上次她隻是為了安大家的心,才會搞那麽一出,要知道即使是現代社會,也沒人清楚究竟有沒有來世之說。

可是現在,她又不可能將這話直接說出來。而且,他想聽的,恐怕也不是這個。

“你先起吧。”看著對方從地上站起身來,依舊一副謙卑的樣子,她歎了聲氣。

“無大惡之人自可往生,不必擔憂,如你所說情況也並無妨害。”

如今,她也隻能說出這種善意的謊言了。

果然,聽得她說的這句話,四皇子的神色一下子變得喜悅起來,他又朝薑虞行了一禮。

“多謝國師告知。”

他像是了卻一樁掛懷很久的心事一樣,整個人都精神起來了。

然後,這才抬眼看了一眼薑虞,知曉她並不喜歡外人打擾,原本還想再問些什麽的話也被壓了下來。

他出聲告退,便這樣默默離去了。

在他離去之後,外麵侍立的守衛倒是端著一個盒子進來了,說是四皇子不知國師喜歡什麽物件,便自作主張送了一件玉雕來,還望國師收下。

薑虞打開盒子,見裏麵是一尊慈眉善目的雕像,一時間有些困惑,這是什麽意思?

係統突然冒出頭來,“咦,宿主你沒看出來嗎?這是你自己啊。”

薑虞大為震驚,這哪裏像她了?

她拿著玉雕左看右看,終於還是不得不承認,這確實與自己有那麽一點點相似之處。

“所以,他為什麽送這個給我?”

係統卻適時地將麵板打開了,薑虞看著上麵漲了一大截的積分,便立馬將兩件事聯係到了一起。

“所以,是跟這個雕像有關?”她雖然這麽問著,但其實心裏已經能確定了。

“對哦,估計是四皇子覺得你是神仙,總是需要香火的,所以雕像也是他推波逐流搞出來的,不過雖然想法錯了,但是最後的成果是一樣的嘛。”

係統畢竟也是會分到積分提成的,四皇子送的這樣禮物,確實送到了點子上。

薑虞卻皺著眉,這人為什麽無緣無故送了這個東西給自己,難道僅僅隻是因為一句話?這不太可能吧?

還是說,用這個東西來向自己示好?

而事實正和係統所說的相差無幾,四皇子雖然之前確實是不肯相信這世上真有神靈的,但親眼見過西城門那一次奇異景象之後,他堅定的心也動搖了。

即使再不甘心,他也不得不承認,老皇帝居然真的能有神靈來助。

對他來說這確實很難令人相信,但是事實如此,他很快就轉變了想法。一則確實是想詢問那位國師關於自己母親的事,二則也是想討好國師。既然國師來了此世,那麽就算不能讓她對老皇帝心生厭惡,至少也要讓她對自己留下些好印象。

這樣,日後即使她不會對自己有什麽助力,起碼也能做到不偏不倚。

隻不過,他並不知道對方喜歡什麽,更不要說投其所好給她送禮了。

再者說國師似乎對金銀財物之類的東西並不感興趣,畢竟是些俗物,之前太子送去的那些東西聽說國師倒是收下了,但是毫不在意,直接讓人收進了庫房裏吃灰。

而自己隻是個不太受寵的皇子,手裏的東西自然是比不得宮中那些精挑細選出來的珍品的,拿出來也是惹人笑話。

因此,他還是得想個別出心裁的禮物,才能讓見慣世間珍寶的國師收下才是。

最後還是自己身邊的一個隨侍出了主意,說這世上的神仙,雖然沒有凡人的七情六欲,但是卻無不重視香火供奉。

因而他才想出了這個法子,赴了幾名本地官員的宴席,打通關竅後默許甚至是暗中推動底下人傳揚國師大人的名號,各處宣揚她的不凡來曆,好幾個官員甚至主動請了國師的金身回家。

在這樣一番宣揚下,即使是消息不甚靈通的人家,也聽聞了國師的名號,得知了那些神乎其神的經曆。

不過藥神娘娘卻是民間自發喊起來的,眾人經曆了這一場瘟疫心有餘悸,紛紛請了雕像回家,保家宅平安,雕刻的匠人也在此時大賺了一筆。

不過在他的授意點撥下,這雕像與薑虞本人僅有一點相似之處,其它的大體依然按照時人對於神靈的審美來雕刻的。

畢竟這是國師的雕像,完全沒有相似之處也說不過去,但是太過相似也不行,難免冒犯神顏,畢竟凡人怎麽能輕易知曉她的真容呢?

因此坊間流通的雕像,基本都是這種樣子的,當然,除了那些自行雕刻自行發揮的家夥。

他準備了這幾日,才在今天將這禮物送上,今日一行也確實安撫下了他心中的擔憂,知道母親還有來世,還能平安就好,其它的,也不必多問了,畢竟人已經走了,知道那麽多,又有什麽用呢?

隻是不知,那位國師大人,究竟喜不喜歡自己呈上的禮物?

薑虞雖然看著手裏的雕像感覺尷尬無比,但是畢竟這雕像跟自己並不是很像,她勉強可以說服自己,這隻是以前商場裏電視上能看見的那種菩薩玉雕,跟自己沒關係,這樣才強行讓自己的尷尬消退下去。

沒關係,隻要我不覺得羞恥,就沒有任何問題。

她將手裏的玉雕又原樣放了回去,倒是沒讓人退回去。雖然這件事並不是她的意思,但是畢竟這一回四皇子送的好處她確實收到了,麵板上的積分也不能退回去,那便算是自己承了他一份情吧。

……

午後,日頭不再那麽毒烈,薑虞正看著擺在廳堂裏的水轉百戲,聽著水聲嘩嘩,感官上也能覺得有一絲涼意。

她想起來之前那個小女孩,如今也差不多快到時候了,不知道她的腿怎麽樣了。那藥還是係統信誓旦旦拿主係統的主機做保證,絕對是治療這種類型最適合的藥了,她才花了一大筆積分買下來的。

正思索間,便有下人來報,說是病坊的幾位老大夫來了府上,有要緊事要告知國師大人。

薑虞雖然知道自己拿出來的藥水非常有效,但是這時候聽說這話,還是忍不住猜想,是不是鼠疫加重了,發現了什麽更嚴重的病例。

係統在旁邊因為她的質疑不滿地嘟囔了兩句,她卻沒管那麽多,讓人將幾位引進來。

不過還好,並沒有發生什麽壞事。

一進門,便見前頭的林太醫看上去滿臉紅光,匆忙行了一禮,便急性子地說了一句,“啟稟國師,方子,研究出來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