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一再次開口了, “你是來見爺爺的。但你為什麽要殺我?”

劍鬼一怔,他產生了一個荒謬的想法,“你知道我是誰?”

緣一接下來的話驗證了他的猜想, “每年, 你都會來見爺爺,他會將一些特殊的刀交給你。現在他不在。”

自從接下了這個其他的鬼都不樂意接的工作以後,劍鬼就成了唯一指定交易對象。封火每次與劍鬼接觸, 都是在這間近似於魔術工房的草廬之外,劍鬼自認為自己的氣息隱蔽得很好, 但沒想到原來緣一早就發現了他們私底下見麵……這麽說怎麽感覺怪怪的。

劍鬼先有那麽幾分心虛, 但隨即他又想, 他有什麽可心虛的?區區一個連村正的刀都不配拿的小屁孩!劍鬼挺起胸膛,“對, 我就是來殺你的。”

他絲毫不掩飾自己身上的惡意與殺意, 哪怕緣一先前拔刀的動作他根本沒有看清, 而那把燒火棍隨時都能再次抵在他的喉間,也沒有絲毫畏懼, 畢竟這把木頭的武器再堅硬也無法對他造成真正的傷痕, “你對刀劍一道既沒有天賦更沒有恒心, 有什麽資格留在村正大人的身邊!”他越說越憤怒,頭上的鬼角都延伸了幾分,“連我都隻能借著無慘大人的名義才能窺得少許的刀光, 你明明每天都能留在他的身邊,卻不珍惜機會!”能不能把機會讓給有需要的人!

在掌握了超越時代鍛刀法的刀匠麵前, 每天不是爬樹掏鳥窩就是捕魚烤紅薯!簡直就是暴殄天物!牛嚼牡丹!羨……羨煞旁人啊!

緣一聽罷, 茫然了一瞬。緣一陷入沉思, 緣一恍然大悟。

“原來你想向爺爺拜師。”他退後兩步, 自認為明白了劍鬼這樣做的理由,“那你不應該來找我,而是向爺爺親口提出你的要求。隻要能夠向他當麵說出來,他就會正視你的願望,無論是同意還是拒絕。”

劍鬼臉色很難看,“拜師如果有那麽簡單的話,我何必……”

一道聲音打斷了他,“但至少,你不去嚐試,就絕不會有開始。”

劍鬼和緣一不約而同地看向了聲音的來源,緣一眼前一亮,“爺爺,你回來了。”

封火揉了揉他的頭,“嗯,一切順利。你先回去吧。”他看向眼前的鬼,目光沉了下去,“老夫還有話想對他說。”

緣一沒有去懷疑他與劍鬼之間的關係,也沒有懷疑將他支開的理由,他對封火托付了全身心的信任,封火話音落地,他便毫不猶豫地轉過身,回到草廬內。

留下封火和劍鬼在雪中遙遙相望,劍鬼有些尷尬,不等他開口,封火率先冷聲道:“鬼舞辻無慘,為什麽對緣一出手?”

劍鬼沒料到他眨眼間就看穿了先前的事情,他的口中,發出了不同於他的熟悉聲音,那道聲音低沉神秘,“我想殺誰,還需要你的許可嗎,千子村正?”

“這次隻是一個警告,你已經讓我等得太久了。我很有耐心,但沒有那麽有耐心。”

激烈的殺氣在這小小天地之中碰撞!草廬內閉目端坐的緣一驟然睜開了眼,先前令他察覺到的就是這道殺意,可後來就完全從劍鬼身上消失了,他還以為是他的錯覺。現在看來,那根本不是錯覺,他會以為劍鬼無害,是因為想殺他的人根本就不是劍鬼。

爺爺,沒事吧?

封火沒有動,盈盈的雪花悄然落在他的肩頭,腰間懸著的刀也紋絲未動,可如果他想,就隨時都能在下一片雪花落地以前抽出,斬去劍鬼的頭顱。

但這是沒有意義的,因為真正肆無忌憚的那個人隱在不知何處的遠方,顯然躲在劍鬼身後的人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絕不會輕易讓本體出現在封火的麵前。劍鬼隻是他推出來的替死鬼,就像一把被用來殺人的劍,若是他成功了自然能夠敲打到封火,可若是他失敗了,會折斷的也隻有這把劍。

良久以後,封火將手探向了袖中,劍鬼已經被那強大有如實質的氣勢所壓迫得連轉動眼球都變得艱難,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個人從袖中取出一柄卷軸,拋到了他的麵前。

卷軸在空中便展開了,帶著畫的一麵朝上掉進雪堆,畫麵清晰地映入劍鬼與控製著他身體的那個人眼中……一朵青色的妖冶花朵。

劍鬼感覺到了從那個人身上所傳來的狂喜,他撿起卷軸,血紅的眼瞳激動地顫動著,“青色彼岸花!!你真的找到了線索!?在哪裏,有沒有找到花本身!?”

封火眼中不帶情緒,“從一個畫家那裏買下的,他說他也是臨摹,找不到原畫了。老夫沒有在附近找到花。”

話音剛落,一道猙獰的爪從劍鬼的背後破體而出,直握向封火的脖頸,“千子村正,你明白欺騙我的代價吧。”

可封火隻一眼就讓他止住了動作,利爪停在他的眼球五厘米前,封火坦**而漠然地注視著鬼爪,“工作就是工作,既然老夫從未向你拔刀,那麽也沒有必要在這件事上瞞著你。”

那隻鬼爪有生命地上下漂浮著,像是其主人正在思考,半晌,鬼舞辻無慘的聲音再度傳來,這一次不再是咄咄逼人的壓迫感,而是帶上了親近意味,“說得也是。我知道,你會站在我這邊的。”

鬼的武器是尖牙,是利爪,是他們遠超人類的可怕力量,還有獨屬於鬼的特殊能力血鬼術。比起這些本能的東西,刀劍倒更像是一種添頭,是儀仗,就好比那些身份尊貴的大名,他們一生中或許都不會有幾次拔刀的機會,但他們都喜歡把世間最鋒利的劍掛在自己的身上,為了彰顯自己的地位與權力。

製作出的武器是用在什麽用途上,封火從來都無從置喙,但這不妨礙他為此感到不快。

鬼舞辻無慘悠悠地歎了口氣。被他所控製的劍鬼早已屏住呼吸,意識被壓入了最深層,此刻是封火與鬼舞辻無慘的對話,“你知道嗎,村正,我其實很羨慕你。”

封火沒有接話,鬼舞辻無慘自顧自說了下去,好像忽然之間氛圍就從劍拔弩張轉為了平常的閑聊,“即使死亡,也能從遙遠的彼端被召喚出來。這不正是一種永生嗎?”

封火眉頭微微皺起,他垂下眼,“英靈會受到傳聞的影響,與真正的自己有所不同。有人因傳聞而憎恨生前的摯友,也有人背負了不屬於自己的罪名,這並不是你想象中的永生。”

可對於他的回答,鬼舞辻無慘隻是似笑非笑地牽了牽唇角,似乎他所提到的這些被扭曲的自我於他而言不值一提,他不掩飾羨慕與讚歎地說:“可隻要你被曆史所銘記,你就有一次又一次地重現於世間的機會,超脫死亡。這是什麽都換不來的。”說到這裏,他話鋒一轉,聲音也慢慢低了下去,“可我與你們不一樣,要是我死了,不會有人記得我,也不會有被召喚出來的機會,我會永遠地消失。”

“任何人都是這樣的。”封火說,“接受死亡,你才能接受現在。”

鬼舞辻無慘的眼神冷了一瞬,又恢複如常,他若無其事地繼續道:“出生的時候,我就被當成死嬰,差點被直接燒死。即使勉強活下來了,也一直被病痛纏身虛弱無力,連拿起筆的力氣也沒有,連院子門都沒有出過。”

他們之間相隔百裏,但封火想象出他此刻的模樣,俊秀的男人頭顱低垂著眼皮顫動,仿佛因回憶而心有餘悸,“後來,我因為一名醫生未完成的藥活下來了,可我也變成了這樣,必須以人類為食,也再也沒有機會見到陽光了。我想盡辦法尋找,才知道,想克服這一點,我必須要得到青色彼岸花才行。”

跨越了空間,鬼王對他微微一笑,“幫我一個忙,村正,我不想再被死亡的噩夢所困擾了,你比我的手下擁有更多自由活動的空間,你能行走在陽光下,所以我對你抱有很大的希望。你難得獲得第二次生命,我支持你繼續追尋你生前的願望,也不介意你繼續追尋下去。”

“但這樣的前提,也是我要活下去才行。如果我死了,你的一切也會煙消雲散,可若是我戰勝了太陽……這個世界上就不再有能阻擋我們完成任何事的人了。”他壓低了聲音,暗示性十足,“你是最強的刀匠,你應該知道,最強的刀該握在誰手裏才是最合適的。”

對於鬼舞辻無慘投入的賣力演出,封火的內心毫無波動,還無情地擺了擺手。

“別羅裏吧嗦這麽多,老夫承諾了會幫你,就會履行到底。青色彼岸花,老夫會繼續找下去的。”他上前了一步,那鬼爪竟然下意識退了一步,“現在,你可以回去了吧?別打擾老夫的工作。”

既然得到了他再一次的承諾,鬼舞辻無慘雖然不快,可還是迫不及待地閃人了——裝得再像那麽回事,他本質上也是討厭封火到看見他那張臉就煩的人,隻是在找到他要的東西以前,他暫時還能忍受下去。

不過……那個小孩,是怎麽回事?在交手的那一秒,他居然在那個孩子身上感覺到了久違地心悸。

千子村正,究竟都教給了他什麽?

封火:謝邀,就教了他玩泥巴,純屬自學成才。

劍鬼也遲來的喚回了被壓迫到混沌不清的意識,他目光複雜地看了一眼仍站在原地的封火,向他深深鞠了個躬,留下一句對不起,轉身消失在風雪中。

封火撩開門前為了保溫而掛上的草簾,走入室內,泥爐正不間斷地燃著木炭,令這間簡陋的草廬也維持在了一個相對舒適的溫度。

緣一正在泥爐邊上正襟危坐,風隨著封火的動作而灌進來少許,緣一沉靜的目光望過來,“爺爺,有什麽麻煩嗎?”

封火不知道五感敏銳的緣一聽到了多少,不過他也無所謂這點,本來就是如果緣一問他就會答的事情,“老夫的雇主的事,他在催老夫快點完成。與你沒什麽關係。”

緣一沉默了片刻,將壓在心中的問題完全不避諱地問了出來,“他,與劍鬼,都是鬼嗎?”

封火挑了挑眉,“看來鬼殺隊告訴了你不少事情……也好,省去了不少麻煩。如你所測,他們是鬼,而老夫在與鬼為伍。”

窗外寒風盡情地嘶吼著,窗內身高相仿的青年與少年無聲地對坐著,青年拿起泥爐上的杯子,抿了一口其中的熱茶,“緣一,假如說每個人降臨於世都伴隨著一種責任,或者說宿命,那麽,老夫在這一次降臨,背負的宿命,便是打造出一把連無形之物都能斬斷的刀。因緣、命運……乃至罪業,一切都能以一刀斬斷。哈,老夫明白這是很難理解……”

“我能夠理解。”黑發少年極其少見地打斷了他,深紅的眼眸中靜靜地燃燒著火焰,他見封火愣住,以為他沒聽清,便重複了一次,“我能夠理解。也相信那樣的刀的存在,相信您總有成功的那一天。”

“所以……我想成為握住那把刀的人。”他的語氣很平和,每個字都吐字清晰,令人感覺到他的堅定而非一時衝動,“由我來揮出那一刀,斬斷罪業。”

紅發青年年輕的麵龐上,最格格不入的就是那對寫著滄桑與風霜的眼睛了,此時,他波瀾不驚的眼神也變得複雜起來,“……緣一,這並不是一條輕鬆的道路。”他明白,緣一既然能夠說出來,就是已經考慮好了的,可還是忍不住提醒他一句。

緣一的回答是,向他行了個禮,是感恩的禮,也是告別的禮。禮畢,他抬起臉,雙眼明亮有神。

“我想加入鬼殺隊,爺爺。”

最強的刀不該握在那種人手裏。可現在的他,也還太弱了,遠遠配不上斬斷一切的刀。

他必須,要變強才行。

作者有話說:

無慘:你甚至不願意喊我一聲禦主

無慘:我們兩個一起,指定嘎嘎亂殺(等我無敵了就讓你自害)

緣一:(提起燒火棍)誰要嘎嘎?

這一次緣一不是失去一切而踏上殺鬼路的,是為了守護他的一切。

這個世界應該不會太長,是真休息局,對封火和我來說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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