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風呼嘯著, 擊打在人的身上有如刀刃割過,輕易便能將體溫所帶走,留下的便是凍結骨髓的寒冷。第一陣雪過後, 地麵與枝頭都落了幾公分的積雪, 一腳踩上去,整隻腳都會陷入其中,這令本就艱難的出行更是雪上加霜。

農田休耕, 車馬停歇,這樣的日子, 本就該在家中休息, 直至次年的春季再開始新一年的勞作。

但對有些來說, 即使是在這樣萬物都在休眠的時節,也無法安心地在家中等待。

兩名從頭到腳都裹著厚厚的黑衣, 唯有眼睛露在外麵的人合力拉著一輛木板車, 在雪上前進著。

“沒想到第一場雪來得這麽快……”其中一個人小聲與同伴交談著, 呼出的白氣彌散開來,“我們還是出來遲了。”

另一人邊前進邊壓低了聲音, “也不算太遲, 再過一陣子大雪封山的話, 想趕過來就至少要等到春天了,那才是徹底遲了。”

“唉,是啊, 可是誰能想到‘日輪刀’的消耗這麽快呢……這一批也不知道能不能撐過這個冬天。”先前說話的人不禁長歎了一聲,“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我們和鬼之間的力量差得太大了, 就算有再多的刀, 如果不能斬斷他們的頭又有什麽用呢。”

“……這種事, 誰都明白啊。”他的同伴對他投去不滿的目光, 他自覺失言,閉上了嘴。

兩名屬於鬼殺隊後勤的“隱”的成員加快了腳步,趕在再次降雪以前奔向那個地點。從主公的宅邸出發,中途以類似於接力的形式換了至少六次的成員,而他們是這場人力接力的最後一棒,將要負責去見那個為鬼殺隊提供著大批刀劍的刀匠,再從他的手中將新鍛出的日輪刀送回給同伴。

穿過一片竹林,那間不起眼的草廬便映入眼中,他們對視一眼,果斷地抬著裝有礦石的木板車靠近了草廬。

一名身著冬裝的十四五歲男孩……或許該稱為少年了,正站立在那間草廬後。泛著赤紅的黑發以同樣的紅發帶束在腦後,褪去嬰兒肥後露出的俊秀五官上滿是超越年齡的沉靜,額邊的焰狀胎記鮮活似跳動的火焰。他身著武士款式的黑色直垂與袴,外麵披著的羽織則是潔白的布料上以金線勾勒出火紅的焰紋,雖然明豔甚至有些華麗,可並不俗套,格外地襯他的氣質。

他早早地就注意到了靠近的隱,等他們走到麵前,他便不急不緩地行了一個禮,“你們是鬼殺隊的人吧。我是緣一。”

……有一瞬間,他們還以為這身哪家的大少爺,畢竟這樣的氣度他們也隻在主公和那些大人物的身上見過。隱的兩人同彼此交換了個視線,氣質上更沉穩的那個上前一步,“緣一大人,我們是鬼殺隊的‘隱’。山中降雪耽誤了路程,讓你久等了。”

“無妨,我也隻等了一會。”雖然其實是等了一天一夜了,不過他身上穿著爺爺硬給他套上的厚實棉衣、棉褲,不僅不冷甚至都快要出汗了。緣一說罷,也不多問,毫無防備心地轉過身,引著他們走向冶煉坊。

這令兩名隱微微放了些心,稍跳脫的那個忍不住和他交談起來,“緣一大人,村正大人呢?”

每年,鬼殺隊都會帶走上百把刀,連神秘的刀匠村據說也在他的幫助下改進了鍛造的技術,效率有所提升。為了避免接頭時出現差錯,隱還是有人知道村正的模樣的,也知道他身邊有一個叫做緣一的孩子,有時村正不在,就會讓緣一代為轉交。

“爺爺外出去尋找礦石了,不知道要多久回來。”緣一簡單解釋過,就從他們的手中接過板車,那需要兩個成年人才推得動的沉重木車他隻用一隻手就輕鬆抬起,其中的礦石傾斜到了院中。完成了這一步,他又走入冶煉坊,很快,在這架木板車上堆滿了整整三十把刀,有長達兩米的大太刀,也有短刀,“這是全部的刀了,請你們檢查一下。”

隱快速確認過,對著緣一點點頭,“沒問題了,緣一大人。”

既然任務完成,那他們也沒有逗留的理由了,其實連之前的交談也是有些不合規矩的,隻是他們對於這名神秘的刀匠太好奇了,才說了那麽幾句話。

畢竟……他所收養的這個孩子,都已經從隻到腰部的豆丁,逐漸成長為了超過那名刀匠身高的俊秀少年,可刀匠本人,卻好像從出現至今的十年間,都沒有改變過分毫。

當這個傳聞傳開之後,不是沒有人質疑過他的身份。會加入鬼殺隊的,幾乎人人都是家人親朋被鬼所殺害,為了向鬼複仇而拿起刀,因此在這件事上他們的態度難免敏感一些,但他們所信賴的主公,從上一任,到隻有六歲的現任產屋敷家主,都聲明村正是友方,於是這件事也就被壓了下去。

緣一卻叫住了他們,“請問,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隱疑惑地看了過來,“請問吧,緣一大人。”

緣一於是將這個困惑了他幾年的疑問說了出來,“你們是在與什麽戰鬥呢?”

從緣一七歲來到這個村子,每年都會見到這些相同打扮的人數次前來,帶走一些武器,有些人還有機會再次出現在他們的麵前,也有些人從此消失無蹤,但無一例外的,他們所有人都是以一種決絕且隨時做好赴死的心態出現。

緣一不是沒有問過封火,但一向對他有問必答的封火在這一次卻隻告訴他,要他去從其他人的口中得到答案,因而,他才會在今天提出這個或許會冒犯到他們的問題。

隱十分意外,他們怎麽都沒想到,一人可抵一整個刀匠村的刀匠收養的孩子卻不知道那些刀是為何而鍛。兩個人沉默了片刻,最終,是穩重的隱開了口,“是鬼。緣一大人,我們在與鬼作戰,為了殺死那些輕賤生命的人,我們每一個都願意付出自己的一切。”

緣一因他眼中爆發出的仇恨而微微睜大了眼睛,“鬼……?是野獸嗎?”

隱被掩藏在麵罩下的臉露出了一抹苦笑,“不,鬼是一種有著人形,卻比野獸更加殘忍的生物。他們力量遠超人類,以人類為食,懼怕陽光,隻要接觸陽光就會死亡……除了陽光,就隻有以村正大人鍛的刀斬下他們的頭,才能消滅他們,否則即使受傷也會快速恢複。”

緣一將視線投向院子裏的礦石,有些恍然,“日輪刀,是這個作用啊。”

隱接著說,“您不知道他們的模樣是件好事。可能的話,我們希望您與千子村正大人永遠都沒有見到他們的機會。”那個有關“村正”的傳聞又一次跳入了他的腦海中,隱頓了頓,壓低了聲音,“或許是我多慮了吧,但這話我必須要說。緣一大人,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村正大人的容貌,從未改變過?”

留下了這句話,他們就毅然決然地轉過身,抬著能夠改變戰局的刀劍,再次走入了風雪中,留下緣一在原地怔愣地望著他們遠去消失的背影。

緣一不是沒有注意到那個異狀。每個人都會成長,會衰老,他們體內的器官和骨骼也會發生對應的變化,可紅發的刀匠不會,八年時光一閃而逝,連緣一同他一起栽下的桃樹都已經一人高了,可他的身上卻沒有留下任何時間的痕跡,這不是有著一張顯年輕的娃娃臉就能夠說明的。

可……就像在他的眼中世界是“透明”的一樣,爺爺也有些與眾不同的地方,不也很正常嗎?

無論有什麽,他隻要等爺爺回來,親口問他就好了。

緣一一動不動佇立在草廬外,等待著那個身影出現在眼中,但他先等到的,卻是另一個人。

夜幕降臨,從下午起就斷斷續續飄著的小雪開始轉大,緣一沒撐傘站在院中。他無意間使用起了他自己都沒注意到的力量,於是那冰涼的雪花在接觸到他的一刹就化為了水,他繼續巍然不動地立在雪中。

他的耳朵動了動,某道極其細微的聲響傳入了耳中,緣一眼神波瀾不驚,手掌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腰間的刀柄。

……其實,要說是刀柄,那多少是有點抬舉他掛著的這玩意了。銅鐵合金打造的刀柄外纏縛著紅繩以增加摩擦力,向下是鏤空出精美紋路的刀鐔,再然後……是柄半米長、孩童手臂粗細的……木棍。

木棍裏麵似乎包著一層更加沉重的東西,這令這把“刀”有些沉重,同村的孩子們要雙手才舉得起來它,更別說是從早到晚掛著了。木製的表層也不知是用了什麽木,結實到能敲暈一頭野豬也沒有任何傷痕……沒錯,緣一是拿它抵禦侵入的野獸的,比如說野豬野狼等等。

要說為什麽給緣一這麽件怪武器……有一日,封火在冶煉坊鍛劍,他感覺到村子裏有一頭入侵的野豬,不等他出動,緣一已經拎起他放在院子中的刀鞘出去大戰野豬去了——說大戰並不確切,因為緣一放倒野豬隻用了三下,全程沒有給野豬留下任何的機會。

第一擊,敲擊前肢,令野豬吃痛揚起前肢,第二擊、第三擊便快狠準地落在野豬的頭顱、胸腹部,就此令其失去意識。當晚,全村一起加了個餐,吃上了新鮮野豬肉。

那柄看著華美的黑木刀鞘在第三擊後就碎成了木頭渣,緣一對此愧疚不已,但目睹了緣一將刀鞘當刀使用的封火卻是在長久的沉默後,將自己關在冶煉坊七日。

七日之後,緣一手中多了一把沉重的漆黑木頭棍,他揮著這把無鋒的木棍戰勝了無數試圖侵襲村子的野獸,現在周遭的猛獸已經沒有敢靠近的了,緣一成了無冕的百獸之王。

也就是這個村子普遍沒什麽文化,不然封火覺得緣一月下刺野豬的傳說也將流傳千古……

扯遠了。總之,當緣一握起這把木棍時,他身邊的氣場便改變了,甚至連飄雪的速度都仿佛被放慢了十倍,無論是風的流向還是光的晃動,都無法影響到他,世界在他的眼中趨近於靜止。

隱藏在暗處的人與他似有默契地屏住氣息,一時間誰都沒有動作,唯有風吹雪落的聲響。

雪簌簌落下,草廬有些承受不了落雪的重量,發出了一道細微的晃動聲,就在這一刻,暗處的人先動了——一抹雪白的刀光迅捷如電地閃過,直取緣一的咽喉!

緣一也動了。他俯低身體,以居合的動作抽出腰間的木棍向前方揮出,木棍撞擊在刀刃上迸出巨響,襲擊者甚至恍然撞見了爆開的火花!可這樣的僵持僅持續了短短的一秒鍾,那把削鐵如泥的刀竟然承受不住那木棍的力量節節寸斷,碎裂的刀片四散飛濺,最後全部悄無聲息地被雪地吞沒。

緣一向前踏出了看似微不足道的一步,隻是一步,就截斷了來襲者的一切退路,他手裏的木棍亦抵在了來襲者的喉間。

“你是誰?”他問。

來襲的鬼死死地盯著他手中的木棍,陷入了沉默,等到他的頭頂積了雪,才壓抑著情緒啞聲道,“吾名劍鬼。這是村正大人給你做的?”

緣一輕輕頷首,劍鬼便急不可耐地追問道:“它有名字嗎?也冠以村正之名了嗎?”

這回,緣一搖了搖頭,“有名字,但不是村正。”他覺察到這個人已經對自己不再有敵意,便收回木棍掛回腰間,淡然道:“它叫燒火棍。”

小夥伴說了,他這件武器不像刀,倒更像是燒火棍,那就叫他燒火棍吧!也不知道燒火棍是用什麽材質做的,不僅是刺野豬的利器,等葉子積攢起來還能拿來戳火堆,用來烤紅薯呢,無堅不摧還不懼火烤,簡直刀如其名。

劍鬼……劍鬼一口血噴了出來。

敗在櫻七日村正、旬夜村正這一係列絕世名刀手上,他不會感覺屈辱,隻會覺得榮幸之至,甚至願意讓自己成為那些刀上的鏽跡,也算不負他一生的追求。但是……沒有人,更沒有鬼!能夠忍受敗給“燒火棍”的屈辱!

沒有鬼!

作者有話說:

無慘:請打開麥克風交流

因為懂得都懂的原因,天草的咒二周目大概率是不會寫了,我知道其實有很多人期待,我自己本來也挺期待的……嗚咽,好想再寫一次天草啊…………之後我抽空放出來原定的大綱,然後如果有機會專門寫個天草的番外吧……真的麻了。

下個副本也是,本來我的大綱上定的是3/4組主場的,但是最近漫畫新劇情也讓我有點如鯁在喉,當我考慮平次的劇情就會哽住(一時語塞)可能會改成新一快鬥的主場吧(隻是可能)

為什麽有些創作者不懂尊重自己的作品和角色呢,我不理解,但我好難過,我還以為夜凪景之後我已經心如鋼鐵不會再受傷了(淡笑並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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