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不到的, 無論我做出了什麽。”

封火陳述著在他看來的事實。

瑪修自然也明白這是事實,從得到藤丸立香死訊至今,她也被迫接受了這個現實。可是這句話從他的口中說出來, 讓她的眼前一陣發黑。

封火將那個問題原原本本地重複了一次, 連話中的停頓都分毫不差,“你是來阻止我的嗎?”

瑪修的下唇抿到發白,“……星原前輩, 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為什麽能夠獲得顛覆世界的能力,已經不太重要了, 哪怕根據迦勒底的資料顯示, 他隻是一個不具備魔術天賦的普通人。這個世界上的偶然性太多, 恐怕是在他失蹤的那段時間發生的事吧。

她忽然想起來,前輩的身體本來該被魔術協會所帶走的, 現在卻保存在他的手上。該不會……他去過了魔術協會吧?

“為什麽嗎。”封火的指節輕輕地叩擊著扶手, “基列萊特, 你真的認為,有些人有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必要嗎?”

“比如說……尤利菲斯的那幾位魔術師。”

如果要舉例的話, 還有太多了。神秘領域裏, 魔術協會這次事件的所有參與者, 聖堂教會的知情人,還有被藤丸立香救下來的……那些就沒什麽在瑪修麵前提起的必要了。

“……”這幾個名字瑪修根本無法忘記,她的瞳孔微微收縮著, 種種想法從她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封火則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 接著說道, “別誤會了, 我並不是在為藤丸複仇, 我沒有那麽無聊。即使複仇成功,他也已經死了,這是沒有意義的事情。他隻是讓我明白了一件事情。”

瑪修沉默聽著,無論是出現在終點站的人選還是封火向她展現的影像,都讓她無話可說,她也隻能聽著。

“你聽說過捕撈上來的沙丁魚該如何保存嗎?”

她的眼中劃過了一抹詫異,多少理解了他這麽問的理由,“是指……被撈上來的沙丁魚很難保存,所以必須在保存的容器裏放一些鯰魚嗎?”

“嗯,你比他的常識多一些,被人喊前輩居然不會害羞啊。”封火輕聲自語似的說了一句,“為了從天敵的追捕下活下來,沙丁魚們會加快遊動的速度,最後反而能夠順利存活下來。”

“人類也是同樣的,為了從天敵與災害的壓迫下存活下來,學會了使用火焰與各種工具。遭遇越強大的困難,就能爆發出越強大的潛力,人類就是如此不斷進化至今的。”

一個對所有人都心懷善意的笨蛋死了,被他救下的人卻渾渾噩噩地活在世界上,其中不乏一些活著都是在浪費資源的人類,這個結局,無論怎麽看都不對吧。

封火並不討厭人類這個群體,甚至是鍾愛著人類對於未知與艱難的挑戰之心,所以他並不會實施什麽報複。應該說正相反,他想要讓人類更進一步地成為無論身體還是精神都更加強大的種族,強大到……足以配得上這個被那個人保護下來的世界。

他凝視著瑪修,紅瞳中的鎏金色更加熾烈,“所以,我希望人類再爆發出更強大的力量。而沒有撐過那些困難的人,就像是落入鯰魚口中的沙丁魚,是無法適應新時代之人。”

瑪修瞪大了眼睛,她聽懂了封火的意圖,可正因如此她才更加震驚,並難以形容那種荒謬感,“星原前輩,難道說,你已經……”

可在她將那個令她震驚不已的疑問說出口以前,城堡外的列車播報聲響起了,封火也打斷了她,“到此為止了。基列萊特,你該回去了。”

“等、請等一下!我還……”瑪修的話全都被堵回了口中,封火沒有給她留下任何機會,像將她送進來時一樣,送回了車上。

空**的城堡,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連先前點亮的壁燈也熄滅了,眼前的一切重回黑暗。

純黑的空寂長久地持續著,知覺與感官在這陣虛無之中變得模糊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封火才低聲喊了一聲,“……係統。”

黑色的光球無聲地出現在他的身旁,圍繞著他打起了轉,“我在我在!宿主你還好嗎?”

“……沒什麽。”封火搖了搖頭。

他隻是想確認一下係統是否還存在,以此來區分自己的記憶,與這個世界的他的記憶。

他們的記憶並沒有多大的差距,唯一的分歧在於,他在17歲的這一年獲得了係統,並帶著係統以英靈們的身份穿梭在不同的世界之間,作為最終Boss活動著,進而逐漸獲得了媲美英靈的力量。而平行世界的他則沒有遇到係統,一直以來都是個真正的普通人。

這微小的分歧,帶來了巨大的變化,例如,獲得了係統的他因為英靈們的記憶很早就知曉了藤丸立香究竟在做什麽,也有了控製魔術協會監視者的能力。可是這個世界的他……他知道藤丸立香在瞞著他什麽事,卻始終都沒有問出口,也沒有問的機會了。

兩種不同的記憶穿插著在封火的腦海中播放著,尤其是屬於平行世界的他的記憶,從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每分每秒都在閃回。在非常短暫的瞬間,封火會懷疑,得到了力量、一切也沒有發生,是不是隻是他所產生的一個夢。

不過,係統的存在提醒著他,那不是夢。

這不是他的未來……至少現在,還不是。

還來得及。

——

有關真正屬於這個世界線的封火所消失那段時期發生了什麽,瑪修的猜測與現實幾乎一致。

為了打消迦勒底的警惕心,魔術協會事先解除了對於藤丸立香的監視,並要求瑪修回到協會中協助完成某項調查,承諾隻要完成調查,協會從此便會收回對迦勒底相關人員的特殊對待。

所以……那件事情發生時,她並不在日本,所長與二世也在魔術協會中協同調查想要盡力保下她這位同樣珍貴的亞從者樣本。等到他們收到消息,意識到這是一項聲東擊西的計劃時,事情已經塵埃落定了。

瑪修時常會想,為什麽她沒能察覺到他們的計劃呢?若是那時她能夠在前輩身邊的話,也許他就不用……

如果說瑪修的這種情緒是悔恨的話,那麽封火就隻剩下好笑了。

在藤丸立香在那場波及數萬人生命的列車上拚命的時候,他在做什麽呢?他一無所知地在球場上,時而望向二樓那個空出的位置,考慮著一些有的沒的事情。

當然,後來他才知道,這次隻是藤丸立香所經曆的無數驚險戰鬥中的一次。

直到比賽結束,封火才通過手機上的新聞得知了那個消息——東京地下鐵出現事故,不幸中的萬幸是,僅有一名少年受到波及意外死亡。

那個少年的名字是藤丸立香。由於這場險些造成巨大事故的事件涉及了魔術師與神秘,他們將一切掩蓋成了意外,而拯救了包括魔術師在內的乘客的人,則成了“意外身亡的不幸乘客”。

藤丸立香的葬禮舉辦得非常倉促,那天的天氣十分惡劣,從早上起天空便被陰雲所籠罩,卻沒有一滴雨水落下,隻是雷聲於天際震耳欲聾地一次次響起,像是野獸瀕死的嘶吼。

日本的葬禮會在一個人死亡的第三天舉行,也被稱之為告別式,死者的親戚與朋友都會被邀請去家中,同其見上最後一次。藤丸家沒什麽親戚,因此出席告別式的隻有他的父母,以及班上幾名同他關係不錯的同學。

那天藤丸立香的父母皆是一席黑衣,幾名同學也或借或租來了黑色西裝,因此,當一身便裝的封火出現在藤丸家的客廳時,原本低低啜泣著的藤丸母親、緊緊擁抱著安撫她的藤丸父親都愣住了,沒想到他會在這種時候也這麽離經叛道。

與藤丸立香相熟的同學更是瞬間暴怒,噌的一聲站起了身,三步並兩步衝到他麵前拎住了他的領子,“星原,你再怎麽囂張也不應該在今天亂來吧!你們不是朋友嗎!”

另外兩人連忙趕過來攔住他,還不時緊張兮兮地瞟一眼封火的神色,“佐田你瘋了,那可是星原……”再來十個你都不一定夠他打的!

封火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他甚至沒有看佐田,這種忽視讓佐田更感到火大,“你到底想幹什麽?”

佐田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忽然就說不出話來了,攥著他領子的手也不由得鬆開了。

封火正對著的,是一張彩色的單人照片。笑容和煦的少年被框在了肅穆的黑色相框之中,與他並不相配的黑緞帶係在相框上,白色的花束擋住了他所穿著的校服,幾疊他愛吃的甜食被擺放在平台上。

封火記得這張照片,是高中入學那天拍攝的。那天藤丸立香睡過了頭,險些錯過拍照,在藤丸立香趕去路上的過程中,封火還壞心地全程給他發短信直播著拍攝的過程,並計算好了藤丸立香趕路的時間,在他趕到學校的同時告訴他說已經拍完離開了他可以回家了——事實是,他拜托攝影師多等了一會,藤丸立香來得剛好及時,他隻是想欺負一下總是睡過頭的笨蛋,看看他沮喪的表情而已。

而得知自己趕上了的藤丸立香,果不其然瞬間從垂頭喪氣變得滿臉笑容,連攝影師都誇獎他很有鏡頭感。

也是從那天以後,藤丸立香才決定無論怎樣都要一起去上學,這樣不管是誰要遲到都能被另一個人發現。

而這個習慣,從兩天之前起終結了。

封火從始至終都沒有看佐田一樣,佐田鬆開了手也沒有換得他一個眼神,他沒有整理自己被捏得滿是褶皺的衣服,越過佐田的身體,徑直走向了那張照片之前的棺木。

藤丸母親終於反應過來,她匆匆起身,“火君……等一下,今天不需要獻花的。”

告別式上,本該每個人按照次序上前去為死者獻上一朵花,送入棺中,可藤丸家客廳擺放著的潔白棺槨卻緊閉著棺蓋。聽到她的聲音,封火側過眸,說出了他今天為止的第一句話,“為什麽?”

藤丸的父親也上前一步,想要攔住他,可他的動作沒有封火快,至少十斤以上的厚重木板被封火單手像是拎紙片一樣地掀了起來,木板重重地砸向地麵,落地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也露出了棺材空空如也的內裏。

他毫不意外,轉向了驚愕不已的藤丸父母,“他在哪裏?”

轟!窗外又一度響起雷鳴,其音量之大之近,仿佛是一道閃電撕裂天際直接落在了這座宅子旁一般,讓所有人都不由得用雙手捂住耳朵,耳畔都是一片嗡嗡的耳鳴。而緊隨其後的刺目蒼白電光,則照亮了封火一向缺乏表情的臉,與嵌在麵上的猩紅眼瞳。

有一瞬間,藤丸母親產生了一種那雙眼睛正在滴血的錯覺。

可封火卻移開了目光。通過他們錯愕的表情,他判斷出他們也不知道藤丸立香被帶到了哪裏。

在見到屍體以前,他不相信藤丸立香會因為那麽可笑的理由而死。這種猜測沒有什麽依據,連掀開那具棺材也是察覺到了違和感的一時衝動,但事實證明,他的感覺是對的,所以他決定繼續相信自己的直覺。

可藤丸立香到底在哪裏?沒有與迦勒底進行情報交流的他,想起了安德森曾經出具的錄取通知書,以及時鍾塔。

沒有遇到係統的封火,還沒有覺醒出任何能力,也對魔術一無所知,僅僅是對於神秘的存在有所懷疑。

一知半解的了解向來是恐懼的源頭,但封火卻沒有感到任何的恐懼。

他向鳴瓢一家發了一條消息,就此孤身前往倫敦,尋找起了魔術協會與時鍾塔的蹤跡。

作者有話說:

這周一共就休了今天一天,還不得不在外麵瘋狂地應酬,我的加更計劃再次被推遲……感覺我現在的san值和火子基本一致了,不失為一種更加投入的寫作(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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