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大爺帶著來的人是一個皮膚偏黑, 人也幹瘦的小姑娘。
不用問，時染就知道是賈大爺之前提過的那個從貧困山區走出來的大學生。
賈大爺樂嗬嗬給時染介紹：“這是我孫女，叫小梅, 今年考上咱們這兒的X大, 重點大學！”
X大可是好學校, 更別提小梅是從偏遠山區考出來的，想也知道這是一件多不容易的事情。
“恭喜恭喜了, 這個點過來是還沒吃東西吧？來瞅瞅想吃什麽。”
小梅一看就是個靦腆姑娘, 身上也帶著些從小地方走到大城市的拘謹。時染上來就拽著她去看菜單，倒是把她弄了個大紅臉。
玲姐也跟賈大爺感歎：“小姑娘真爭氣，從山區考出來多不容易呢。”
賈大爺也是如出一轍的感喟：“可不是, 她們那兒的高中走一趟都要十來裏地，上個學得走倆小時。”
“不過現在也好了，考上一個好大學, 到時候也能留在這裏。哎，也忘了問，小姑娘讀的什麽專業啊？”
賈大爺一臉的與有榮焉：“計算機！小梅說了，讀這個專業，到時候想要留在B市也容易。也能經常過來看我。”
“那賈大爺你可有福氣了，這麽個孝順孫女。”
……
小梅來之前還有點忐忑, 她上一次見到賈爺爺還是兩三年前，那時候她剛沒了爸媽，家裏還有個弟弟。窮的揭不開鍋，就剩幾間磚瓦房。
後來弟弟被二叔家抱走養著, 家裏的房子也沒她的份。高中讀了半年不到, 二嬸就旁敲側擊的嫌棄她在家吃幹飯, 有意無意的說起來誰家的小丫頭出去打工掙多少錢。
小梅哭了一場, 就問二嬸要了兩百塊錢坐火車來了B市。
結果人到了這裏才發現，自己一個高中都沒畢業的未成年人，別說是找工作，就是打個短工都沒人要。
要不是賈爺爺……
小梅心裏萬分的感激，如果不是自己遇到了好人，她都想象不到自己那時候會怎樣。
時染利索的下廚給小姑娘做了一盤子回鍋肉，又下了一碗手擀麵，上麵碼上早就鹵好的牛肉。
“就這個做得快，趕緊嚐嚐。”
小梅身上還穿著藍白條紋的短袖，看上去像是老家高中的校服，肩上隱約能看見洗的次數多了冒出來的毛邊。
時染忍不住摸摸她的頭發，按照常理說，現在兩人的歲數差別並不大。甚至小梅長的又黑又瘦，看上去比時染還大些。
但是時染對著她，卻像是一個溫和的大姐姐。
小梅小心翼翼的夾起一片回鍋肉，上麵像是裹了一層油膜的肉片足有二指寬，肉片偏薄，肥肉的部分帶著點晶瑩的油光，瘦肉部分炒的蜷縮起來，上麵還帶著幾粒焦香的辣椒籽。肥瘦相間，光是看著就叫人食指大動。
小梅嚐了一口，就瞪大了眼睛，夾肉的手越發快速。
旁邊的幾個大人都笑眯眯的看著她吃。
時染給小梅倒了杯水，跟賈大爺搭話：“這天可熱，我給您倒點綠豆湯？”
賈大爺擺擺手：“不麻煩你了，我都已經吃過了。”
賈大爺來，不光是帶小梅來吃飯，主要還是來跟時染敲定早定下的升學宴。
“主要是看你時間，我看你店裏生意也好，別耽擱你做生意。”
畢竟是住在一個巷子裏的鄰居，賈大爺哪兒能不知道時染的小餐館現在生意是越來越紅火。每每到了中午時候就是一群外賣員來來往往，還有不少上門的。
這場宴會時染隻願意收一千塊，賈大爺滿心忐忑，生怕耽誤時染的生意。
時染想了想，給賈大爺定了個周末的晚上：“一般周末晚上我們客流量會少一些，到時候我早點開外賣，大概七點上就能結束。給您空出來八點的時間清個場。”
賈大爺自然無有不可，顫巍巍從口袋裏拿錢。
小梅本來在埋頭吃飯，聽見這話忙把嘴裏的麵咽下去：“爺爺，不用！我有錢！”
“傻孩子，你有什麽錢，這是爺爺給你慶祝的，你別覺得有什麽。咱們考這麽好一個大學，不得顯擺顯擺？”
小梅急的不行：“爺爺，我真的有！我高考結束就……就在我們鎮上幫人打灰來著，我有錢！”
說著還趕緊去拿自己的包，從裏麵包的嚴嚴實實的小口袋裏往外掏。
“這幾年已經很讓您破費了，這頓飯該是我請您和幾位爺爺奶奶一塊吃的。”
賈大爺：“嘿，你這孩子……”
兩個人推拒了半天，誰也不願意讓步。
時染在旁邊看了一會兒，才說道：“不如這樣……小梅離開學還有一段時間吧？”
小梅：“對，我是九月份開學，還有半個月左右。我是想著趁開學前來B市找個短工先做著。”
時染一拍手：“這不正好嗎？我這裏正好需要一個短工，你來給我幫個半月忙，周末的宴會錢我給你扣掉，管你這段時間的吃住怎麽樣？開學之後你要是不嫌麻煩，就周末過來，我給你算兼職。”
時染是早就想找一個學生工來兼職，畢竟現在店裏就三個人，忙是忙的過來，但是碰上誰請個假就得抓瞎。
反正之前也說好了周末給兩個員工休息，那不如就從現在開始，先招個兼職工試試。
小梅聞言還有點不敢置信，明白過來之後就高興的不得了：“真的嗎？”
她本來還發愁自己在B市要怎麽辦，畢竟她已經十八了，賈爺爺就算是還要給自己錢，自己也不能要。學費可以貸款，但第一年沒有獎學金，生活費得自己掙。
現在有了時染的一句話，自己第一年的生活費肯定沒有問題了。
再者說，自己在這裏兼職，離賈爺爺家也近，周末時候也能照顧一下老人。
賈大爺也十分高興，他老來沒兒女，平日裏雖然有街坊鄰居熱鬧著，但到底是有些孤苦。
小梅能常來看看他，對他就已經是莫大的安慰了。
“我瞧著行！不過宴會這錢還是得拿著，這是兩碼事。”賈大爺十分堅持。
時染眼瞅著兩個人剛還達成一致，這會兒又吵鬧起來，隻能無奈攤手。
最後還是賈大爺把錢給了時染，感喟道：“這丫頭一個人在這裏也不容易……”
時染收了錢，給賈大爺開了張收條：“您就放寬心吧，在我這裏，保準半個月把人養胖。”
****
四時餐館裏多了一個打雜的小姑娘，玲姐的工作首要就輕鬆了不少。
而時染之所以招一個短工，是因為……
中秋節快要到了。
玲姐有點不能理解：“還有大半個月吧？”
這麽早就開始準備月餅？
時染：“月餅做好，還要回油，再加上有些人買了是要寄送的，這個時間算下來，提前半個月咱們就要開始。”
上半年的端午節，玲姐是見識過時染的花樣百出的，現在聽時染這麽一說，當即就明白……
這月餅，它必然不是普通的月餅啊。
“我先訂個幾盒！”
時染有些無語：“姐，那我肯定不能虧著你啊，咱們店裏一人發兩盒的，不用你買。”
玲姐堅持：“兩盒不夠！我家裏人口多。”
玲姐這話也不算撒謊，她家裏人口是真的多，每年光是來回送月餅都得送出去大幾千。
“我先訂個十盒。”
還不等時染說什麽，旁邊的穆飛也插了一句：“我要八盒。”
時染：“……”
“行吧，那咱們明個就開始吧，也別等半月了。”
自家的員工需求都這麽大，時染不得不提高自己的預估產量。
於是，這一天當人們點開熊貓外賣，就發現四時餐館的店鋪首頁多了一個商品。
【月餅預定——99元一盒。備注：提前一天預定，第二天會隨單贈送半個試吃，口味隨機。】
“……半個試吃？太摳了吧！”
“口味隨機嗎？我不喜歡吃鹹口的啊！如果給我發了鹹口我怎麽辦？”
“鹹黨在此！絕對不吃五仁餡！”
……
然後……
時染在後台接到了二百份試吃預定……
“不是個個都在評論區抱怨嗎？為什麽搶單的手都那麽快速！”
“兩百份試吃！我明明是卡著點的！為什麽沒有搶到？”
“說好的堅持鹹黨甜黨不動搖呢？！”
“我信你們個鬼，糟老頭子壞得很。個個嘴上抱怨，行動倒是很誠實。”
時染看著評論區已經開始鬧的眾人，忍不住笑出聲。
之前那次她偶然送出去的絲瓜炒油條被人追著問，甚至還有人打電話到店裏問什麽時候才有絲瓜炒油條，時染隻好在後麵幾天把絲瓜炒油條這道菜加進去，讓這部分人都嚐到才罷休。
但是這次的月餅之爭，時染就沒有那麽好說話了。
口味隨機，全部打混，每天預定就是二百份，等到月餅回油完畢再讓顧客拿著訂單界麵來取。
“口味當然是從五仁開始啊！”
時染十分的理所當然。
五仁月餅被人詬病的原因，時染十分理解。畢竟小時候時染自己也十分不喜歡吃五仁月餅。
一個普通的五仁月餅，八月十五之前買和八月十五之後買，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價格。足可以看到這種節日性的食物有多吃時機。
月餅賣不出去怎麽辦？很多商家會留著，等到下一年接著賣。
五仁月餅這種高油高糖的中式點心，其實本來是不適宜久放的。久放之後雖然還能吃，但是裏麵的果仁會跑油，吃起來幹了吧唧，外層也會變得又潮又粉。
更不要說早些年，為了掙月餅的“快錢”，很多小作坊用的果仁本來就不是什麽好品質的果仁，做工粗糙到裏麵的糖都沒有拌開，板結成塊，吃快了還會硌到牙。
還有劣質的青紅絲……
這麽林林總總下來，五仁月餅簡直像是被人人喊打。
時染對五仁月餅的誤解也持續了好多年，直到後來做了博主，去一家老字號的月餅店。在店裏看著老師傅烤月餅，烤好之後的月餅趁熱掰下來一塊。
當即就刷新了時染的世界觀。原來五仁月餅也可以這樣！
外皮酥軟，內陷豐富，果仁一嚼就滿口生香，甜味重，但一點都不膩。用玫瑰絲和青梅蜜餞當原料做成的紅綠絲也不難吃，反而帶著一點清香。裏麵還加了糖桂花和糖玫瑰，若有若無的花香伴著果仁的酥脆……
自打那時候開始，時染就成了堅定的五仁黨。
時染手腳麻利的處理餡料，各種堅果都是挑的最新鮮的，時染帶著穆飛在菜市場的幹貨店裏一個一個的嚐過，確保用的都是好料。
核桃仁、杏仁、橄欖仁、瓜子仁、芝麻仁……
拌出來的餡料顏色各異，叫邊上等著吃的穆飛眼睛都不轉一下。
等到麵皮和餡料都做好，剩下包月餅的事時染就交待給新來的小梅同學了。
時染則是圍繞著廚房裏那個大大的不鏽鋼做的電烤爐轉悠，木有錯，時染又剁手了。
新到家的大烤爐跟前麵為了做烤雞買的吊爐不一樣，這個大家夥純粹是商用品，足有一米五的大烤爐，可以一次烤出兩百多個月餅。
放在廚房裏，不光是顯眼，還格外的有氣勢。
時染像是個剛拿到自己玩具的小孩，對著大爐子愛不釋手。
等到幾百個月餅包完，時染就用托盤裝著把這些月餅送進烤爐。
烘烤到一半，月餅的香味就開始往外飄。
小梅正在院子裏幫著玲姐洗碗，聞到香味不由自主的吸了幾口。又有點害羞的低下頭。
她好佩服時染姐姐啊，明明兩個人中間就差了幾個月，時染姐姐雖然沒有上大學，但是不管做什麽都能做得來。
正呆呆的刷碗，玲姐就拽著她起身去廚房：“太香了，咱們去看看……說不準能趕上開鍋時候吃上一口熱乎的。”
被月餅香味吸引來的，不光是玲姐和小梅，還有砦泠。
砦泠蹲在廚房門口，兩隻貓眼死死盯著那往外冒熱氣的電烤爐，眼睛裏全是渴望。
“喵~”
玲姐：“噗嗤……哈哈哈”
不怪玲姐笑出聲來，實在是……
小梅本來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再一看蹲在地上的貓，頓時傻了眼，也忍不住抿起快要彎上去的唇角。
砦泠，一隻高冷的獅子貓。
身上穿著粉白色的格子衫，脖子上綁著一個黑色的蝴蝶結。
仔細一看，那蝴蝶結還抽了線條，邊緣處一條細線掛在貓毛上。
至於那套粉白的格子衫，看上去像是一件襯衫，但是因為太短，所以整隻貓隻有前肢部分有遮擋，連貓身的一半都沒遮住。
砦泠不覺得有什麽，還是格外神氣。眼睛裏全是對凡人的鄙視。
聽到玲姐的笑聲，嚴肅的貓臉扭過來看了一眼。
玲姐：“我想到高興的事。”
玲姐：“月餅快好了。”
哈哈哈哈，明明是高冷的獅子貓，穿了這麽一身不倫不類的裝扮，簡直笑果加倍。
砦泠抖了下貓毛，不耐煩的扭頭。
嗬，不就是穿個衣服？多大點事，值得這樣大驚小怪？
我知道自己很帥，穿了衣服加倍帥，不用提醒了謝謝。
小梅用手捂住嘴，笑得渾身顫抖。
如果不是時染提前交代過，不能隨便抱這隻貓，不然容易被抓，她真的會□□幾把這個傻乎乎的小貓。
時染盯著烤爐的時間，眼瞅著差不多時候，就趕緊斷電。
戴上厚厚的手套，把熱氣騰騰的月餅從烤爐裏拿出來。
隻見托盤上的月餅個個都泛著誘人的紅棕色，上麵的祥雲花紋線條凸出來，帶著一點油光。
不等放涼，時染就拿了兩個月餅對半切開，給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發了半個。
“來，嚐嚐這個五仁月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