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染送走人的時候還在發蒙, 她中午那會兒明明看到下麵是堵了啊。
也許是出水口把東西衝走了？
時染撓撓頭，也沒把這件事往心裏去。
……
牆角的小黑影背著手，一副自得的樣子。
****
到了中午, 張麗麗卻還沒有休息, 眼睛一眼不錯的盯著辦公室。
她所在的公司是一家能源公司, 最近一段時間正好是公司幾個特定的資質審核時間，所以公司全員基本都忙的腳不點地準備資料。
辦公室內部傳來的聲音格外響亮。
“你們公司的表格是這麽做的？”
“瞅瞅內容！名字能連著打錯好幾個！”
“還有這個, 總覽呢？”
……
張麗麗慫了一下, 旁邊的同事安慰她：“放心啦，每年都要來這麽一遭。裏麵那位指導是咱們老板的小叔，年齡上來了, 就是會嚴格。”
張麗麗：“我倒不是怕這個，主要……現在都中午了，老板也不在, 一會兒怎麽辦？”
同事也替她頭痛，有老板跟這位指導的關係在，中午吃什麽就成了大難題。
業務催的急，中午來不及找地方吃飯，訂餐呢，又不知道人家口味。想問一問, 對方正在裏麵火冒三丈……
張麗麗作為行政，確實難辦。
兩邊正無言，大辦公室的門打開了，先是一群麵帶菜色的同事魚貫而出, 最後一個出來的就是那位頭發已經有點白的指導。
張麗麗趕緊迎上去：“陸老師, 咱們中午吃點什麽？樓下有家東北菜館做的還可以, 要麽我給您訂……”
陸老師麵色鐵青, 一看就知道是剛才氣的不輕。
張麗麗暗中叫苦，隻希望對方不要太難搞。
緊要關頭，外頭卻傳來外賣小哥不合時宜的聲音：“張麗麗！張麗麗！”
這是什麽狗運氣！
張麗麗隻能陪著笑，悄悄去把自己跟同事一塊訂的餐拿進來。
陸老師抿著嘴不說話，張麗麗也顧不上許多，把餐直接放在前台，讓同事幫自己分發。
結果袋子一打開，裏麵的香味就擋不住了。
陸老師：“你們訂的什麽？”
張麗麗看對方臉色好看了點，趕緊答道：“說是附近一家供餐的，今天送的是炒雞拌麵。”
這檔口，張麗麗突然想起來，這位陸老師跟老板一樣，都是魯省人。
張麗麗靈機一動：“您要是不嫌棄的話，我那份就給您吃，我再訂！”
陸老師聞著味道，嘴上還謙讓了一下：“合適嗎？別耽誤你下午工作。”
張麗麗：“沒有的事！您不嫌棄就行！”
陸老師坐在辦公室裏，用醬炒雞把麵條拌開，褐色的醬汁裹滿每一根麵條，上麵撒上一層香菜，瞬間就讓他覺得饑腸轆轆。
雞肉一進口，他就知道食材不差，走地雞肉質好，再加上雞肉夠鮮，裏麵那一點辣味更是讓人額頭冒汗。
等到他把眼前的一大碗吃完，不管是心裏還是胃裏，都覺得熨帖的很。
他在B市工作好幾年，最懷念的就是老家這口炒雞。眼前這盤子炒雞竟然帶了點家鄉風味，無疑是讓他枯燥的工作增添了些許的輕鬆。
張麗麗也覺得歪打正著，這家供餐的還是她被同事安利的。今天還是第一天跟著同事們訂，雖然自己沒有吃到口，但是一看陸老師下午挑刺都帶著點溫柔，張麗麗也覺得十分高興。
等到臨下班時候，老板來了公司，沒說幾句話就把張麗麗叫了過去。
“小張啊，坐。”
張麗麗心裏忐忑的不知道怎麽辦，她就是一個新進公司的小行政，突然被老板叫過來，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麵前的老板年過三十，但腦袋上已經沒幾根毛了，這會兒說話也格外和顏悅色。
“聽說中午你給我小叔訂的餐？”
張麗麗：“也沒……是我的餐給陸老師了……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該不會是陸老師年紀大了吃出了什麽事吧？張麗麗心裏格外的不知所措。
“沒事沒事，我小叔說吃的好！小張你做的很不錯。”
張麗麗剛把心放下，老板的話緊跟著就來了。
“就是那啥……你們是在哪兒訂的餐啊？給我個地址吧。”
說起來，張麗麗確實不知道人家地址在哪兒。不過既然老板都問了，張麗麗自然是滿口答應。
“我這就回去問，到時候把定位發到您的手機裏。”
有這樣會來事的員工，老板也很滿意。
“行了，你先回去吧，我記得你來公司也快一個月了吧？試用期過去了嗎？”
張麗麗心中激動：“還沒呢，我是三個月的試用期。”
老板大度的揮手：“不用了，你明天就去人事部辦轉正。”
張麗麗高興的差點蹦起來，總算是還記得這是老板辦公室，說了兩句場麵話圓過去。
臨走的時候還被老板叮囑：“最近一段時間你記得給我小叔訂餐哈，到時候直接走報銷。”
隻是隨手做的一件小事，居然可以提前轉正，張麗麗別提有多開心。
而接到張麗麗發來的定位的老板陸發則是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跟張麗麗再三確認了地址沒有問題，這才將信將疑回了家。
要說起來，陸發作為一個老饕，生活在B市是很辛苦的。
畢竟B市美食荒漠的名聲太響亮，以至於很多老饕都是長年累月往外地跑。
不過陸發跟別人不一樣，他倒是不講究吃東西的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他這人，酒樓私房菜，街邊蒼蠅攤都能來，就是嘴巴刁，材料可以不用貴的，但味道一定要頂好。
陸發看了下時間，這個點再約朋友已經晚了，他索性一個電話打給還在做美容的老婆。
“老婆，咱們今晚上出去吃吧？”
“嘿嘿，我小叔說中午送的餐好吃，咱倆也去試試唄。”
“我也沒去過，不過位置倒是不遠，就在老城區邊上。”
“哎，得嘞，我這就過去接你！”
……
時染這邊也固定了每天出攤的時間，基本都是六點出攤，一般時間過了八點，準備的材料就能賣完。
幾樣肉醬麵都是每天現做，晚來的客人就隻能吃普通的炒麵。
陸發跟老婆錢芳來的時候，正好是晚上氣氛最熱烈的時間段。
時染在那邊一刻不停的顛鍋，門口的桌子都另外多加了兩個，但即便這樣，二十個座位還是不夠，經常需要等一等。
時染一邊要忙著炒麵，還要抽出空來收拾桌子，難免就沒有什麽空餘時間來攬客。
陸發順著地址過來，一看是座四合院，本以為是家私房菜館。B市的私房菜為了標榜傳的時間久，很多都是開在四合院裏。
院子整修的亮亮堂堂，每天隻接那麽兩三桌客人，不管是談事還是品嚐美味，私密性都有保證。
眼前這座四合院也不錯，陸發以一個商人的眼光評價，占地麵積大，看外牆也整修的可以。這種四合院現在是不讓上市了，但私下有門道的也還是可以過過手。
九位數都說輕了，要是裏麵修整的好，那十位數也不是不可能。
結果陸發到了跟前，卻看見大門敞開的四合院外頭坐著一群人，靠牆的一邊放著街邊常見的小推車。
陸發：……
在九位數的房產門口賣炒麵。
可以，很有想法。
陸發登時就失了興頭，反倒是他老婆錢芳興致勃勃。
“來都來了，走，去嚐嚐。”
國人最常見的四大真言——“來都來了”“還是孩子”“大過年的”“都是命啊”，幾乎可以囊括所有問題的答案。
錢芳拽著老公一路過去，她跟陸發看外貌並不搭，主要陸發正值壯年就已經禿了，她年過三十還身材窈窕。
兩人當年一塊來做北漂，飄了這麽些年，終於在這裏紮了根。
錢芳跟陸發一樣，都是個美食愛好者。兩人剛來B市的時候，經常是下了班一塊去吃街邊攤，偏偏兩個人都嘴巴刁，後來錢芳吃膩了路邊攤，也開始慢慢學著自己做菜。
一晃這麽些年過去了，錢芳突然看到這一條巷子，就想起兩人當年頭對頭一起趴在小攤子上吃炒麵的日子。
陸發被老婆拽著過了橋，等了一會兒才輪到座位。
錢芳笑嗬嗬的把自己的驢牌皮包往旁邊一扔，樂嗬嗬點起了炒麵。
陸發看老婆這麽有興致，麵子上也不再露出來，但心裏依舊在慢慢挑刺。
小桌子小凳子的，不大氣。炒麵炒的那麽快，東西肯定也就一般。占了別人家的門口做生意……
時染可不知道身後坐著一個胡亂猜測的人，她看了一下剩下的材料，對著最後坐上位置的錢芳和陸發說道：“不好意思了兩位，就剩下一份肉醬炒麵了，你們看要不要換一份別的？”
陸發趕緊接話：“那就隻要一份！”
對著老婆說小話：“一份炒麵要十八！”
錢芳擰了他一把：“摳死你算了！”
陸發不服氣道：“誰說我摳？隻要她做的好吃，多貴我都願意！但我不願意被人宰！”
這也是創業時候的後遺症，每天都在算自己的錢花的值不值。錢芳無可奈何：“行行行，餓死你算了。我自己吃！”
說話間，肉醬炒麵帶著自己如影隨形的香味跟過來。
因為對方隻點了一份，時染就送了一份麵和一份湯。
肉醬炒麵經過改良，色澤更加的好看了，錢芳選了圓圓的堿水麵，裏麵還有紅色的胡蘿卜絲，清脆的小白菜，白色的綠豆芽，看上去就十分誘人。
湯是一道鴨肉筍湯。
春筍的日子快要過去了，時染恨不能做個十道八道的筍菜出來好過癮。
眼前這道鴨肉筍湯，湯色是清亮的透明，竹筍切成薄片，鴨肉切成小塊，裏麵放上幾塊生薑，竹筍和鴨肉都是各自燉過，再把兩邊的湯放一起接著燉。因為時間充足，時染也就沒有上高壓鍋，而是盯著火候燉了兩個小時才出鍋。
火候盯的好，出來的鴨湯味道也夠滋味。竹筍本身的鮮味和鴨肉的味道融合，湯鮮味美。
時染在出鍋前還加了一點桂圓幹進去，轉移到門外的時候，小火煨著這一鍋湯。
聞到炒麵香味的陸發已經有點後悔了，他吃過的好東西多，一聞就知道味道應該不差。再一看這鍋鴨肉筍湯，心裏暗道一聲壞菜。
果然，老婆錢芳喝著湯吃著麵，臉上是難得的輕鬆愜意。
陸發蹭過去，給老婆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
錢芳沒好氣的踹他：“你自己再點一份！”
陸發磨磨蹭蹭：“沒有肉醬炒麵了……好老婆，賞我一口吧。”
錢芳不給，自顧自的吃的開心。
陸發卻突然歎口氣：“老婆，你還記得咱們剛開公司的時候嗎？”
“那時候咱倆也是這樣，兩個人分一份炒麵。我還記得那麵條裏就放點蓮花白，炒的麵要麽幹巴巴，要麽油膩膩。”
“咱倆說著要吃麻辣燙，要吃烤串，結果看一圈還是吃炒麵。”
“沒辦法，一條街，就炒麵最便宜。”
“我記得那時候咱們吃炒麵還是六塊錢一份，加一塊錢能加一個雞蛋。”
“咱倆就爭啊，爭誰吃那個雞蛋。”
“我那時候就尋思，人家不都是兩口子互相讓嗎？怎麽咱倆就跟別人不一樣呢。”
……
錢芳被老公帶著想起曾經，眼睛裏像是被辣椒油辣出了點點水光。
“誰要讓你，咱倆是一塊出來工作，你忙外頭，我也沒閑著。”
陸發那時候忙著跑業務，一個夏天能把腿給溜細。她那時候忙著公司內部所有事情，陸發談來的客戶，她得負責維護，負責招人，甚至公司內部搬水都是她自己來。
這幾年她閑了下來，不怎麽去公司了。但她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當初是站在男人背後的女人。
而且，那時候倆人白天累的跟死狗一樣，晚上拌幾句嘴搶一份炒麵。
不管最後誰贏，加的雞蛋也是她的。而她每次吃麵都會刻意放慢。
這麽些年過去，現在兩人都可以做到去任何地方點菜不看價格，卻再也沒有跟現在一樣在路邊攤吃上一份炒麵。
……
夫妻兩個感慨完畢，錢芳到底還是分了陸發幾口炒麵。
陸發眼睛冒著綠光的吃完，不忿道：“你不是減肥嗎？”
錢芳一口麵一口湯，別提有多美了。
“你管我！”
不吃飽哪兒有力氣減肥？
陸發隻能自己又去買了一份炒麵配湯回來。雖然普通的炒麵也好吃，但是哪裏比得上剛才色香味俱全的肉醬炒麵！
陸發隻能眼饞的看著媳婦把肉醬炒麵一掃而空，又去續了一碗鴨肉筍湯慢慢喝。
這一頓飯下來，陸發再沒有什麽輕視的心思。
他拽著老婆去跟時染攀談，聽到時染說後麵的四合院就是她的時候，陸發簡直不知道說什麽好。
姑娘，你有這手藝，你擺小攤？
不過想想也很邏輯自洽，畢竟家裏有九位數四合院還要擺攤掙十幾塊的人，她幹出什麽都不稀奇……
陸發本來還想跟時染談談別的，比如這麽好的手藝擺小攤有點可惜了。他認識幾個大酒樓的老板，可以介紹給她……
但看看人家的家底，陸發很識時務的沒有再提。
開玩笑，資產九位數的人，人那擺的是攤嗎？掙的是錢嗎？
人家就是來玩票的！
金錢對人家來說，就是個數字！
時染如果知道對方是這樣想她，她肯定要跟對方澄清。
不，我是真的需要錢。
我擺攤就是為了掙錢。
陸發回去後，張麗麗就覺得老板中午出現在公司的時間陡然多了起來。
每天陸發都是快到中午的時候帶著老婆一塊到公司，倆人吃完了飯，老板娘在公司找個空的辦公室追劇，老板忙著工作的事情，臨到下班，兩人再一起離開。
一時之間，辦公室風聲鶴唳。
張麗麗聽同事給自己八小卦。
“聽說哦，老板娘過來盯梢的……怕不是害怕老板出軌哦……”
每天負責給老板夫婦單獨訂餐，並且偶爾還要接到催單消息的張麗麗：嗬嗬。
*****
時染這頭風生水起，另一邊被她遺忘許久的經紀公司卻沒有第一時間展開訴訟。
說起來時染也就是個小角色，公司給的簽約費是分了兩次打款，第一次隻打了三萬塊給時染的大伯母，但是時染並不知道這件事。
因為投入也不多，所以經紀公司除了盯著自己的人沒有轉去其他公司之外，根本就沒工夫去一個個告。
帶過時染這個bug之後，經紀人露西像是失了智，執著於再複製一個時染出來。
“方渺渺！我說多少次了！你得表現得很溫暖！要注意跟其他食客的互動！要表現的食物很好吃！”
露西氣急敗壞衝著方渺渺大吼。
方渺渺被她吼的手腳都不知道怎麽擺，再開機還是幹巴巴的介紹菜品，一點都沒有進步。
露西氣的把手裏的收音設備丟開，整個人都頹喪的無以複加。
時染走了之後，她手底下又多了兩個新人，其中一個就是方渺渺。
方渺渺在露西眼裏，就是個低配版的時染。
兩人都是如出一轍的小白花長相，時染的五官要比方渺渺更加精致一點，而方渺渺則是更小巧，比時染更加楚楚可憐。
本來新人到手，露西是應該把人往以前那種風格打造的，但是因為時染臨走之前亮了一手，成功把露西帶偏了。
露西心裏憋著一股勁要把方渺渺帶出來，反正現成的路子擺著，也走時染的風格不就行了？時染那晚上可是直接漲粉兩萬！
方渺渺懵懵懂懂照著露西的指導做，渾然不知在原來的劇情線裏，她這會兒應該是每天以淚洗麵，每天被露西逼迫著唱跳。
不過現在也好不到哪裏去，時染的風格看似簡單，但根本不好模仿。
光是把握聊天的節奏就很難，更不要說聲音條件和做菜了。
露西帶方渺渺帶了半個月，整個人都快去了半條命。公司看她出不來成果，但考慮到提出的想法還可以，幹脆把她手下其他人都分走，隻留了一個方渺渺，讓她試著做一下短視頻探店吃播。
露西聽到這個消息都快瘋了，短視頻是漲粉可能會快，但變現渠道沒那麽容易。
露西拚命給公司申訴，最後還是維持原樣。
維持原樣就維持原樣吧，露西也隻能認命。開始帶著方渺渺做探店。
結果方渺渺不會演，吃東西一點波動都沒有！短視頻發了好幾條，總點擊連五萬都沒過。
露西隻覺得筋疲力盡，本來看方渺渺是個好苗子，結果就是死活帶不出來。
帶她吃街邊小攤，她暗暗皺眉嫌棄不幹淨。大酒店，她畏畏縮縮不敢大聲說話。就連吃個驢打滾，她都恨不能弄個碗放裏麵吃，生怕吃的不好看。
露西敏銳的察覺到方渺渺的問題在哪兒，她就是包袱太重！不自然！
再想想時染那時候吃東西，手掌大的飯團直接吃，就算臉上蹭了一點醬料也顯得真實可愛。
最重要的是，時染吃東西就是讓人覺得香，覺得她吃的東西是絕世美味。
方渺渺則是吃飯如同吃藥，每天吃東西都像捏著鼻子，吃的十分勉強。
露西也納了悶，她調查過方渺渺的背景，就是一個家境貧寒的在校大學生，也不是什麽雙腳不落地的人物，那怎麽就能對吃的喝的那麽嫌棄呢？
方渺渺自己也還懵著，她家裏困難，上大學之後也找了很多兼職，但還是錢不夠用。後來被所謂星探挖掘，對方說的好聽，剛開始就是做主播鋪墊一段時間，往後公司會把她送去參加選秀。
方渺渺到底年紀不大，心動了之後就過來簽約。
合約簽的時間長，足有十年的長約。不過還在對方看她長的不錯，認定了她能紅，簽約費開了好幾萬。
方渺渺也忍不住高興，但這高興在遇到露西之後就消失了。
露西最愛掛在嘴邊上說的是一個叫時染的人，方渺渺找人打聽過，這個時染是露西之前帶過的，不過後來說是要跟公司解約，走的那叫一個幹脆利落。
方渺渺把手裏麵的大碗羊肉湯放下，自己也很委屈。
她簽了公司，自然是有個明星夢。可是這個經紀人卻不知道是吃錯了哪門子的藥，非得讓她出來探店當網紅。
方渺渺隻覺得自己好委屈，街邊攤的東西又是油又是辣，她怎麽能天天吃！
吃了之後以後還怎麽上鏡？
偏偏她剛提出來自己裝個樣子，然後讓後期剪輯，話說到一半就被露西打斷。
“真以為你自己演技多好嗎？正經吃的時候都不行，你還想假吃？你當你是什麽大腕兒拍劇呢？要不要給你摳個圖？”
露西話說的難聽，方渺渺當場就委屈的掉下淚來。
兩邊磨合的十分差勁，讓方渺渺挫敗的無以複加。
露西為了找探店的地方，更是每天都在翻本地的論壇，時刻關注哪裏還有好吃的小店。
突然間，露西劃拉手機的動作停了一瞬。
一個B市的美食大博主發了條博。
【這絕對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炒麵！地址我放下麵了，各位不要吃驚，做炒麵的小姐姐擺的小攤在自家的四合院門口，你們從金錠橋過去就能看到。肉醬炒麵簡直一絕，肉醬濃厚，細炒麵軟韌，堿水麵勁道，手擀麵甚至有種家裏的感覺！不過要去的寶子們記得趕早，小姐姐每天下午六點出攤，賣完就關門。（ps：小姐姐賊漂亮！）】
配圖是兩張看上去就十分誘人的炒麵。
露西切了一句，心裏暗暗鄙視，能被這麽大的博主推薦，十有八九就是買的推廣。
嗬嗬，現在的小攤子野心也夠大的，做點路邊攤還賣這麽貴的推。
不過話雖然這麽說，露西還是十分誠實的把這條博文收藏。
有了這種大流量博主的推薦，這家攤子十有八九要變成最近的熱門地點了。
也好，她準備帶著方渺渺去蹭一蹭熱度。
*****
時染最近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事情，那就是晚上的客人們開始奇怪了起來。
先是陸發和他老婆錢芳，每天幾乎是踩著點過來光顧。兩口子每天就跟門神一樣，打開門就能看見對方在門口的小桌子邊上等。
接著就是陸發偶爾老婆不陪著的時候，會帶幾個同樣西裝筆挺的人過來。
每次被帶來的人都要經曆“詫異——好奇——被敷衍的慍怒——真香”這個固定流程，吃完之後這些人還喜歡給她發名片……
再慢慢的，這些真香的人還會帶著其他人一道過來，有些離得遠的，還會特意叫外賣小哥代購。
時染有一次問了一句，對方報出的地址已經是八公裏開外。
這麽熱鬧了一段時間，時染晚上的收攤時間也越來越早，連周敏和小米都偶爾要麵臨按點下班卻吃不上的問題。
時染想了想，增加數量是有點不現實的，現在她的工作就已經挺忙的了，每天上午忙完睡個午覺就要接著忙下午。再加量的話，她真的是要起早貪黑了。
陸發則是看人越來越多，幹脆攛掇她加價。
“你這碗炒麵放鴻賓樓，沒有一百根本下不來！”
時染卻不以為然，現在十八塊的價格已經不便宜，再加價，加多少？一碗三十？
也許是上輩子財務自由過，時染現在也不是說不在意錢，但更在意的是自己的手藝能不能讓更多人吃到。
食物是可以寄托記憶的，就像她，山珍海味，各大菜係都見過，但還是偶爾會回憶起小時候吃過的一碗麵。哪怕過去了很多年，依舊是她心裏最想吃到的東西。
所以她不願意以提高價格來篩選顧客。
這麽一算，時染能選擇的道路就隻有一條了。
加種類！
時染每天都盯著院子裏的老榆樹，直到臨近清明節，上麵的榆錢終於到了季。
時染當即就找了賈大爺借了梯子，自己爬上爬下摘了一大籃子的榆錢下來。
榆錢這東西過季過的比春筍還要快，一年能吃的時間最多隻有十天。要講究口感的話，那一周都算是多的。
榆錢就得是嫩的好吃，稍微老一點味道就會變得一般。
王大娘的工作類似於誌願者的半全職，最近沒什麽事，小孫子也變得省心，幹脆過來給她搭把手。
中午的飯點忙過去，時染洗了頭發，也不用吹風機吹，直接散著跟王大娘坐在門口挑揀榆錢。
現在很多人對榆錢飯的回憶多是來自於小學時候的課文，時染當年上課時候學這一課和高郵鴨蛋最為專心。
現在想來，自己沒準是從小就已經發覺了吃貨屬性……
榆錢挑選幹淨之後，需要在鹽水裏泡一泡，畢竟靠著路邊，平時灰塵也不少。
泡幹淨的榆錢瀝到不再往下淌水，就能拿來做榆錢飯了。
小時候的課文裏寫的是“九成榆錢合一成玉米麵”，時染之前倒是也照著方子做過，味道確實有種質樸的新鮮。
不過考慮到大部分人的口感，時染還是選擇了白麵粉和玉米麵一半一半的做法，八成榆錢合一成玉米麵一成白麵粉，一小勺食鹽加裏麵，不能下手狠揉，而是一層一層的往裏麵加，直到所有的榆錢上都沾上麵粉和玉米麵。
然後上燒開的蒸鍋蒸，旺火灶頭蒸夠八分鍾，榆錢那種獨屬於草木的清香就飄了出來。
時染再調兩個料出來，一個是用她自己做的辣椒油，加上蒜末醬油五香粉各種調料做出來的辣口蘸料，另外一個就格外簡單了，就是蒜泥加上一點的香油和鹽。
要知道榆錢飯這種東西，最不能缺的就是蒜泥。
吃榆錢飯的人，很多都是吃它的質樸和本味，時染就幹脆做了兩種，讓人自己選。
於是這一天晚上，時染就在自家的廣告牌上寫上了大大的“榆錢飯”三字。
她家裏這棵榆樹夠大，時染算著時間，每天現摘現做，每天一籃子，應該是夠的。
也正因為是自家的東西，成本就隻有一點麵粉和調料。時染幹脆定了一個史無前例的低價——五塊錢。
當然了，這個價格給的也不多，小小的跟拳頭差不多大的碗，裝的滿滿的，料汁擺出來，自己看著澆。
時染準備的量不少，再加上每份的分量小，於是這天晚上，時染的手機就開始了瘋狂震動模式。
“叮——您已到賬五元。”
五塊錢，價格不貴，再加上來吃的年輕人們，誰還沒小時候對著榆錢飯那篇課文流口水呢？
哪怕光是為了回憶下童年，很多人都會來湊個熱鬧。
辣口的汁澆在上麵，上下翻一翻，還要防備著翻的太狠把榆錢飯翻掉下去，香油拌進去，立刻就被帶著熱氣的榆錢氤氳出一股勾人的味道。
不自覺的吞咽了下口水，趕緊忙著去抽一雙筷子出來。
入口一嚼，榆錢本身的鮮嫩清甜就冒出來了，調料裏的辣味香味雖然重，但一點都沒有壓下榆錢本身的鮮甜，越吃越香。蒜泥的味道更是一絕，跟榆錢飯的搭配天衣無縫，讓人一口一口的停不下來。
“老板，我再來一碗！”
那麽小的碗，怎麽夠吃？
有那專門來吃炒麵的，見了榆錢飯什麽也想不起來了，一碗一碗，連著吃了四五碗。
時染做的多，也就沒搞限購那一套，人多的坐不下，這些人也不走，吃完了就帶著自己的碗再上前。
掃碼，自己加榆錢飯，再澆一勺料汁。
整個環節壓根不需要時染盯著，堪稱是全程自助。
剛開始很多人都是拿著手機拍，拍完等著發一個朋友圈，後來就沒有了，個個都忙著吃，吃完了趕緊再去趁熱買一份。
王大娘拉著壯壯身後的小背帶，一個勁的吼：“不能再吃了！你看你那肚子！真是造孽了，你就不能平均平均啊？”
壯壯哪裏聽得懂什麽平均，隻知道今天漂亮姐姐新做的菜好吃。他還要再吃！
另一邊坐著一個跟壯壯歲數差不多的小女孩，也是埋著頭狠吃，頭上的兩個小辮子都翹的格外高。
對麵坐著她的爺爺，小女孩狠吃的時候，她爺爺就看著人流攢動，年輕人們趨之若鶩，隻覺得恍惚。
他也是住在附近的，今天遛彎發現有賣榆錢飯，想著自己家的小孫女嬌嬌氣氣，家裏從上到下都慣的厲害，索性力排眾議，帶出來吃“憶苦思甜飯”。
榆錢飯這東西，他們這一輩少有人沒吃過，每年青黃不接的時候，榆錢飯那是要靠搶的。搶回來之後，講究一點的就上鍋蒸，砸了蒜加進去拌，不講究的直接就拿點鹽就能吃。
這麽些年過去，日子逐漸好過，他卻還記得年輕時候吃過的苦。總想著帶孩子們了解了解過去。但現在看……仿佛這個目的並沒有達到。
加了香油調料的榆錢飯，跟他記憶中粗糙的榆錢飯已經大相徑庭。縱然他沒吃都知道，這道榆錢飯的滋味不會差。
再看小孫女吃的不亦樂乎，他忍不住也笑了。抹抹孫女嘴邊的料汁，溫和的問道：“還吃不吃？”
小女孩眼睛睜得大大的，使勁點點頭。
“那就再買兩碗，咱們一人一碗。”
滋味豐富的榆錢飯入口，他感慨道，過去記憶中的食物雖然再也吃不到，但它們也總能以另一種形式歸來。
****
時染也沒有想到榆錢飯帶來的轟動效應竟然如此之大，第一天的榆錢飯還勉強賣到了九點鍾。第二天的榆錢飯則是八點半就賣完了。
第三天時候，榆錢飯更是不到八點就被清空。
與此同時，一個熱搜也出現了——“童年時的榆錢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