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喬姝就匆匆趕往了機場。

臨下車時,江知野又前前後後叮嚀了她許多事,喬姝提著包準備下車, 聽見他的絮叨, 忍不住回頭笑:“你這樣,讓我覺得我前麵那些年, 好像都過得很慘。”

話音落,兩個人神情都是一頓。

後座的小西已經被喂了一路狗糧, 急匆匆打開車門下去。

江知野手指握住喬姝手腕。

她太瘦了, 手腕在他掌心, 細細小小的一截,仿佛一折就斷。

皮膚也白, 腕上有淺色的血管映在上麵,江知野歎了聲氣,說:“我有空會去看你。”

“好。”喬姝彎了彎眼睛,時間緊急,她低頭在江知野唇上親了一下,就下了車。

走一半, 忽然又想起什麽, 拐回來。

江知野的車還停在原地。

他將車窗降下來,喬姝手肘壓在窗框上。

“江知野。”

“嗯?”

喬姝說:“這次,不許再無緣無故消失了。”

明明應該算是一句玩笑話, 但她說得認真,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江知野。

後者懶散地靠在椅子上, 聞言, 身子也是驀地收緊, 側目看著她, 停了須臾,他坐直身體,抬手,捏了一下她的臉頰。

“好。”他說,“我答應你。”

聽見他這句,喬姝的神情才鬆懈下來,又回頭看了他一眼,才走進航站樓。

他們拍戲的地點,離容城挺遠,一直到下午兩點多,航班才到站。

之後喬姝和小西又約了輛出租車,車子行駛了兩個多小時,才到達煙霞鎮。

她們到得不算晚,演員還沒來齊,但導演、製片以及工作人員們基本上已經來齊。

喬姝和小西一起吃了頓飯,又在房間了休息了一會兒,才去找導演。

周軼正在房間裏整理劇本,喬姝之前就聽說她有改劇本的習慣。不像別的導演那樣,會提前將所有的故事都寫好,她在拍攝的過程裏,本子可能會推翻重寫無數輪。

她這樣做,對於演員來講無疑壓力很大,喬姝隻好提前去同她溝通角色的一些具體的經曆與性格特質。

周軼還是像之前一樣開門見山,喬姝剛落座,她便說:“我沒想到你會答應得這麽快。”她說,“你為什麽接演這個角色?”

這個問題由她來問很奇怪,喬姝反問:“您為什麽要拍這個電影?”

周軼愣了愣,躬身從桌上拿起一盒煙,看著喬姝:“你覺得呢?”

喬姝沉默了一會兒,亦是直直看著她:“我不知道。”

周軼說:“我當然知道現在的市場喜歡什麽,說實話,為了安全,為了票房,我大可以去拍一個動人心神的愛情故事,或者一個溫情脈脈讓人大哭的親情片。但是,我除了是一個導演以外,我還是一個女性。”

她點到即止,多餘的話就沒有再講了,喬姝歎了聲氣,她說:“我和您是一樣的理由。”

從周軼房間裏出來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半,北方的冬日夜色降臨得很早,外麵的天已經黑透。

小鎮的酒店條件也很一般,沒有電梯,隻能沿著樓梯往下走。

走到一半時,樓下卻忽地上來一個人,喬姝側身讓開,目光落在那人臉上時,腳步卻倏然一頓。

.

喬姝和阮廷頤相對著坐在酒店附近一間餛飩店裏。

大少爺大概很少坐在這樣簡陋的地方,從頭到腳都顯得很拘謹。

喬姝低著眼,心不在焉攪拌著碗裏的餛飩,卻也沒吃。

她沒想到阮廷頤竟然是這部電影的投資人之一。

感情破裂的舊友相見,比陌生人還要生分,喬姝準備吃完餛飩就趕緊離開,隻求這位大少爺日後不要多多在劇組出現。

沒想到吃到一半時,阮廷頤卻突然出聲。

他靠在椅子上,神情較之以往,顯得頹喪了不少,同喬姝講話時,語氣還是很親切。

他說:“過去的一些事情,對不起。”

他隻講了這麽一句,喬姝低著頭,沒接話。

阮廷頤停頓了須臾,又說:“還有,江少的事情,我也很抱歉。”

這次,喬姝總算抬起了頭,阮廷頤看著她,苦笑了一下,說:“反正我這一生,大抵是沒指望同你在一起了,你也不打算再理我——”

他拿起旁邊一瓶冰飲,寒冷的天氣好像並沒有讓他的心緒變得平靜。

他說:“有一些話我要同你坦白,事實上,我當年接近你,其實是我大哥托我多多照應你。”

“而我大哥之所以這樣做,是江知野的意思,他允諾了我大哥很多好處。”

他的語氣沒什麽起伏,完全是平鋪直敘。

喬姝愣了愣:“那次我們去參加宴會時,旁邊的人說江知野欠你大哥人情,所以才來參加晚會,就是這個?”

“是。”阮廷頤後仰著靠近椅子裏,似乎是有些自暴自棄。

喬姝咬住唇,因為又接觸到一些真相,心髒不受控製地怦怦狂跳。

阮廷頤又說:“我也是因此,才知曉他那時在……那裏,所以才給他寄那些照片。”

他說:“我承認,我一開始的想法很卑劣,因為從小到大,他一直是我們這群人裏的佼佼者,他落獄,我隻會幸災樂禍。若不是江家勢大,我恨不得所有人都知曉這件事。”

他情緒忽而激動起來,對上喬姝冷峭的眼,語聲微微一凝,自嘲道:“他在進去之前,竟然還能分出神來有條不紊將你的後路全都安排好,我自然知道你對他有多重要。”

他似乎真的已經破罐子破摔了,完全不加掩飾地剖白著自己那時的心理。

“我給他寄那些,是想看他痛苦,看他發瘋,我——”

他低下眼,臉上嘲意更甚:“我沒想到我會真的愛上你。”

……

和阮廷頤分開後,喬姝又在樓下抽掉了一整根煙。

北方小城的冬夜實在是冷,阮廷頤那些話如同海浪一般,翻湧在她的胸腔裏。

她一直都知道江知野為她做的事情很多,但每一次知道更多的事情,她的心髒都忍不住泛起那種浸水海綿般飽脹的酸與軟來。

從小受精英教育長大的江知野,在自己人生最為艱難的時刻,沒有想過怎樣令自己過得更輕鬆,反而將所有的時間都花在為她打點後路上。

她仰起頭,輕輕吸了一口氣,獨屬於冬日的幹與冷擠進她的喉腔裏,嗆出一陣淚意來。

她抿了抿唇,平複了一會兒心情,才摸出手機,給江知野打去一個電話。

江知野正同陸年一起聚餐。

陸年近日又來到容城出差,拉著江知野一起去喝酒,席間又對江知野談戀愛這件事進行了一番陰陽怪氣的調侃,江知野心情好,靠在椅子上,眉間笑意輕鬆,也都受下了。

話才過半,江知野的手機忽而響起,他低頭一看,止住了陸年的話,說:“我出去接個電話。”

陸年看他表情,就知曉電話是誰打來的,罵了句髒話,但江知野人已經走出去。

走廊裏此時人流熙攘,江知野接通電話後,便一手抄兜往走廊另一側的窗邊走去。

電話那頭有呼呼的風聲,他挑挑眉,直接問:“還在外麵?”

“嗯。”喬姝的聲音有些啞,“剛剛吃完晚餐,你呢,吃飯了嗎?”

“正在吃。”江知野低聲笑,“怎麽,這麽快又想我了?”

喬姝又吸了一口氣,聲音聽起來很低:“是有一點。”

江知野眉心微動,問她:“那邊的飯不好吃嗎?”

“還好。”

“天很冷?”

“超級冷。”

江知野靠在床沿上,轉過頭,能望見外麵一彎細細的弦月。

“那你多穿點,不要生病。”

“知道。”喬姝的聲音聽起來輕鬆了些。

江知野又停頓了片刻,問她:“你那邊有月亮嗎?”

喬姝抬起頭,高高的屋簷角上,正掛著一枚亮亮彎彎的月牙。

月牙兩邊的角好鋒利,感覺好像能將天空都紮破。

“有的。”喬姝說。

江知野說:“我這邊也有。”

他們就這樣隔空一起看了一會月亮,喬姝就上樓了。

但電話還是沒掛,喬姝開了外音,開始去洗漱,斷斷續續和江知野講著話。

“什麽時候開機?”江知野問。

喬姝想了想,說:“導演給我發了很多資料,讓我先前期準備一下,一周後開機。”

“行。”江知野低笑,“期待你的作品。”

“哎。”喬姝忍不住也笑了聲,“你這樣說話很假。”

“那要怎麽說?”

“我不知道。”

江知野又是一聲輕笑,半晌說:“那就,你努力點,別給你男朋友丟人,嗯?”

喬姝:“我怎麽給你丟人啦?”

江知野說:“我今天剛聯係了周軼,準備投資這部片子。”

“欸?”喬姝說,“你傻啊,我又不是主角。”

江知野:“首先,我是出於商人角度去判斷的,我信任周軼的能力。”

“噢。”喬姝冷漠。

江知野:“其次,這是我女朋友第一部 電影,也可能是唯一一部,我自然要參與。”

這話中聽了點,喬姝的聲音緩和了些,又“噢”了聲,問他:“還有呢?”

“還有就是,”江知野說,“雖然我不知道影片的具體內容,但是,既然你在權衡之後,選擇接下這個電影,肯定有你的理由,有你覺得這件事必須要去做的理由。”

他說:“而我,會和你站在一起。”

這個男人,不知在哪裏修煉的,也不知道怎麽這麽會講情話。

喬姝抿了抿唇,又想起方才阮廷頤同她講的那些話,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問:“江知野,你怎麽這麽好啊?”

話音落,便聽男生一聲低笑,

“聽好多遍了。”他說,“阿能換個誇我的?”

“……”

掛掉電話後,喬姝又看了看周軼給她發來的資料,基本上都是一些與她要扮演的那個角色經曆相似的一些舊新聞,以及紀錄片。

喬姝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將視頻打開,但才看一點點,她就忍不住關掉了,跑到衛生間裏,用力地幹嘔。

幹嘔完,又回去繼續看,如是折騰了大半宿,第二天起床時,她的眼圈黑得誇張。

惹得小西擔憂地問:“姐,你是不是水土不服?”

“不是。”喬姝精神不佳地揉了揉自己的臉,“夜裏做噩夢了。”

“哦哦哦。”小西迷信得很,“是不是房間的問題,需要給你換個房間嗎?”

“不用。”喬姝看她神神叨叨的樣子,忍不住笑,“就這樣吧。”

好在,她隻在前兩天反應不佳,後來的幾日,再打開那些影片時,她好像已經適應。

她甚至覺得,那些影片的開關好像是一個什麽閥門,一旦她按開播放鍵,她就自動從自己深處的這個環境裏剝離開來,而進入了一個混沌的空間內。

在那個空間裏,由於一切都是失真的,因此,她反而感受不到那麽多痛苦了。

喬姝的戲份雖然不多,但都比較分散,因此,她還是在劇組待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

期間表演的時候,她的表現出乎意料的好。

她人雖然是周軼選的,但周軼也知曉她並沒有表演基礎,故而,起初她還以為喬姝表演起來會很艱難。

直到她第一場戲演完,全場都靜默下來,與她對手戲的一位老戲骨揉搓著後脖頸,笑著罵了句髒話,說現在的小朋友都這麽厲害了嗎?

喬姝本想強調自己不是小朋友了,但看一看對方的年紀,還是坦然接受了這個定位。

隻是,每一次下戲回到酒店後,喬姝就會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裏。

周軼以為她是因為入戲太深,但又覺得也許喬姝正是因為入戲,因此才有這樣好的表現,所以就沒有特別去糾正她。

但還是適當地讓劇組自帶的心理醫生去開導過喬姝幾次。

喬姝靠在床沿上,抽著煙,臉上表情有一種奇異的淡漠,隻說自己沒事,讓醫生不用管她。

心理醫生與她聊過幾次,發現她問題並沒有很嚴重,後來也沒有再強迫她。

這年的春節,喬姝也是在劇組裏度過的。

除夕到來的前一日,她依然在片場拍戲。

越臨近年關,北方城市的氣溫愈發低得令人難熬。

在室內還好,室外簡直冷得人大腦都沒辦法正常思考。

喬姝從小在南方城市長大,從未經曆過這樣的嚴寒,上一次來到這樣靠北的城市,還是2005年與江知野一起。

如今年歲又比那時大了很多,不知是不是抵抗力下降了,在進組的半個月後,她終於轟轟烈烈地生病了。

江知野聽說了這件事後,大老遠給她買了藥寄過來,惹得喬姝大呼誇張。

除了藥以外,江知野又給她寄了很多暖寶寶、電熱毯之類的東西,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也不知他從哪裏搜羅來的,號稱能夠自己發熱的鞋子、手套、保暖衣之類的。

拿快遞的時候,劇組裏扮演男主角的那個男演員正好迎麵撞上她,看她手裏拿那麽多東西,問她是不是又接受來自媽媽的關愛了?

大家好像都默認為,這樣瑣碎的關心,一定來自於父母。

喬姝彎了彎眼睛,沒接這個話,回去以後,卻像講笑話一樣講給江知野聽。

他們這些天每晚都會視頻,很多時候,兩個人工作都已經很疲憊,於是,視頻接通後,也不說什麽話,就隻是放在那裏。

好像,即便是這樣,也能從對方的身上汲取到一些令人安心的能量。

此時,江知野便雙腿交疊著坐在床邊,聽見喬姝這樣講,也不生氣,麵上波瀾不驚地“哦”了聲,說:“那你叫聲媽媽來聽聽?”

“……”

除夕前喬姝的最後一場戲,是場重戲,她要演阿無第一次被鄰居侵犯時的片段。

由於電影的篇幅本就短,這一段劇情並不會刻畫得特別詳細,整個場景是有點蒙太奇的感覺的。

但正是因為不需要太詳細的刻畫,因此,便更需要演員每一寸情緒的傳達都非常到位。

開演之前,喬姝站在劇組租下的那間狹窄昏暗的小磚房前。

這天是個晴天,但陽光並不熾烈,反而透著幾分蕭索的冷意。

喬姝便是站在那一簇清冷的日光下,靜靜地抽著煙。

旁邊的工作人員都以為她在醞釀情緒,故而都沒敢打擾她。

直到她一根煙抽完,才抬頭問周軼:“導演,我可以去打個電話嗎?”

江知野剛下飛機,就接到了喬姝的電話。

他抬腕看了一眼時間,想到之前喬姝給他發的日程表,不由得問:“沒有在拍戲嗎?”

“在拍。”喬姝說,“今天的戲有點難。”

“哦,我還以為沒有什麽能難到我們喬喬呢。”江知野低笑。

喬姝聞言,眼睛不由得也眯了眯,問江知野:“你在幹什麽?”

“出差。”

“馬上就快過年了,怎麽這時候出差?”

“沒辦法。”江知野輕哂,“要賺錢養家。”

喬姝“切”了聲。

江知野又問:“很難嗎?”

“欸?”

“今天的戲,很難嗎?”

“有點。”喬姝重重地歎了口氣,更多的細節,卻也沒有多說。

江知野沉默了須臾,問她:“那你可以嗎?”

“可以。”喬姝回答得卻比預想中快,她歎了聲氣,又說,“江知野,今天晚上,你給我打電話好不好?不打視頻了。”

“好。”江知野沉默了片刻,聲音微啞。

兩人又說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雖然提前給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但開拍十分鍾後,喬姝還是沒忍住生理反應,蹲在旁邊的垃圾桶旁吐了個昏天暗地。

吐完以後,她眼睫氤氳起重重的潮氣,臉上泛起一陣病態的紅,因為怕合作的演員誤會,她隻好一個一個去道歉,說自己今早吃壞肚子了,真的很抱歉,希望前輩不要介意。

大家相處這些天,彼此之間關係還算融洽,合作演員雖然一開始臉色不太好看,但見她態度這樣誠懇,還是擺了擺手,問:“那你今天還能拍嗎?”

喬姝想說“可以”,但想了想,還是轉頭問導演:“您覺得呢?”

周軼抬頭看了她一眼,目光像是要望進她心裏去。

“繼續。”停了片刻,她說。

後麵的戲,拍得出乎她意料的順。

有一些時刻,喬姝感覺自己好像徹底鑽進了阿無的身體裏,她忘記了與自己相關的一切,而全身心地沉進了阿無的世界裏去。

最後一場戲拍完時,她整個人伏在桌麵,哭得不能自抑。

周圍的工作人員也都被她感染,眼眶皆泛起微紅。

小西從旁邊走過來抱了抱她,給她將外衣穿上。

喬姝緩了緩情緒,才發現不知不覺天已經黑透。

除夕前的最後一場戲,效果依舊比周軼設想中要更好。

她心裏高興,大手一揮,說除夕和初一兩天給大家放假,可以不工作,但最好不要離開煙霞鎮。

劇組裏一片熱鬧的歡呼聲。

喬姝緩過情緒,從房間裏走出來,因為方才過於投入,大腦有些缺氧,沒走兩步,就忽地一陣眩暈。

她撐著門框站了一會兒,突然聽見旁邊的小西“咦”了聲:“那是不是江總?”

喬姝微微一愣,待視線清晰以後,才抬眼看過去。

劇組為了拍攝地更加逼真,在他們進組之前,在這一片區域進行過一些修整。

整條街都被劇組包了下來,兩邊小店鱗次櫛比,昏黃而稍顯破舊的燈箱林立著,充滿人間煙火氣的廣告別五花八門地掛在牆麵上。

便是在那樣雜亂的環境裏,江知野姿態閑散地靠在一輛黑色的SUV前麵,手指間夾了一支煙,神情中隱有幾分倦怠。

在他的對麵,一個穿著警服的女生嫣然而立,喬姝認出來,是這部戲的女主演秦瑤。

她不知說了什麽,江知野似是笑了下,眼皮忽而往上一抬,與剛從房屋裏走出來的喬姝遙遙而對。

他的眼神清冽,冷峭。

喬姝心髒驀地往下一沉,她咬了咬唇,沒來由的心虛,未等小西反應過來,轉身就往酒店的方向走。

秦瑤看他忽然望著遠處發呆,循他目光轉過頭來,縈紆的燈光裏,隻來得及望見一抹喬姝離去的背影。

她挑挑眉,給江知野介紹:“那就是喬姝。”

江知野懶懶散散地應了聲,表示自己認識。

秦瑤便說:“也是,她拍過那麽多次《女士法則》,您自然認得她。”

江知野對這句話依舊未置一言。

他們今天的戲分成了兩組拍攝,秦瑤剛拍完戲回來,就在這裏碰見了江知野。

她先前聽製片人講過,說這部戲江知野亦有出資,她當時倒是沒放在心上,此時在這裏突然碰上江知野。

男人一身黑色大衣,脖子上也掛了一條同色係的圍巾,頭發沒有像她以往見到他時那樣整齊地梳上去,而是任劉海搭在了額前。

整個人看過去就特別的讓人……心動。

秦瑤今年年紀也不大,滿打滿算也才二十出頭,小女孩表達喜歡很直白,心動了就直接跑上去搭話。

令她意外的是,江知野雖然不太愛搭理她,倒是沒有想象中那麽嚴肅。

隻是問問題都好奇怪。

一會兒問今天拍戲的內容,一會兒問劇組裏夥食好不好。

然後問劇組裏有沒有誰經常挨導演罵。

如此爾爾。

她覺得他既然是投資人的話,那一定是知曉他們這部戲究竟是什麽題材的,因而就沒有特意隱瞞,還著重誇了幾場喬姝的戲。

說我們組有一個姐姐哦,是模特來的,演戲特牛,每次都能惹哭一大片人。

但是就隻有一點不太好,她可能太入戲了,每次演完戲,都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裏,好久才走出來。

這話不知怎麽惹到了男人,她能明顯感覺到江知野周身的氣場冷下來,停了須臾,他像是氣笑,從喉腔裏發出一聲嗤笑來,手邊燃著的那一支煙快要被他指骨折斷。

秦瑤想了想,便不敢再同他講戲裏的內容了。

.

喬姝剛回到酒店裏,椅子還沒捂熱,就接到消息通知,說投資人來了,要請大家吃飯,所有人員務必都到場。

喬姝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

小鎮裏沒有什麽高檔的餐廳,喬姝覺得,除了之前在蘇城的那一年,江知野大抵就沒請人吃過這麽樸素的東西。

他直接將整個飯館都包了下來。

喬姝到時,其餘人員基本已經到齊。

江知野坐在主位,周邊零零散散坐著製片人、導演、副導演,還有幾位主演。

喬姝看了一眼,準備直接去坐別桌。

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喬姝對秦瑤太了解了,小姑娘藏不住事,人一問,她就往外倒,方才江知野那個眼神,明顯是秦瑤已經將他們在拍什麽戲,以及這些天喬姝的所有表現都同江知野講了。

她心虛得很,實在不知道此刻要怎麽麵對他。

結果,她正在尋覓別桌有沒有空位的時候,眼神特別好的製片人就在混亂的人群裏看到了她,遠遠便同她招手:“小喬,這邊!”

喬姝深吸了口氣,躲也躲不掉,隻好生無可戀地走過去。

製片人很熱情,直接遞了一杯酒到她手裏,大抵怕她被江知野遷怒,還特地叮囑:“你來晚了,去敬江總一杯。”

喬姝呼吸微滯,抬頭看向江知野。

男人大概已經喝了不少酒,懶散地靠在椅子上,眉眼間都瀲灩著幾分微醺的醉意。

餐館裏開了暖氣,他將外衣脫掉掛在了椅子後麵,此時裏麵就隻穿了一件淺色的襯衫。

襯衫的扣子開了兩顆,隨著他過於憊懶的動作,兩邊衣襟微敞著。

他聽見製片人的話,隔著中間幾個攢動的人頭,眼神淡淡地掃過來。

喬姝被他目光盯住,有一種連呼吸都被他握在手掌裏的錯覺。

她抿了抿唇,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裏的酒杯,還沒說話,對麵的男人忽然站起來。

他唇角不帶什麽情緒地往上勾了下,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骨。

兩邊的人見江知野起身,更加著急地催促喬姝快點。

窸窸窣窣的催促聲裏,江知野低頭,抬腕,端起旁邊一壺清酒,慢條斯理倒進自己麵前那隻已經空了的酒杯裏。

“不用。”

在眾人疑惑的目光裏,他的嗓音像是也被酒水浸泡過那般慵懶、低沉。

他垂眼,輕哂。

“我特地來賠罪的,你們再鬧,我今晚就要睡酒店大堂了。”

作者有話說:

晚點還有一更,八點左右吧~下章發紅包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