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城這年的第一場雪, 在喬姝生日的第二天,紛紛揚揚落了下來。

下過雪的清晨,萬籟俱寂, 連冬日慣常的青白天光, 在雪的映襯下,都顯得明亮了很多。

喬姝被光線照得睜開眼, 才記起昨晚他們兩個睡覺時,忘記關遮光窗簾。

身上橫著一隻肌肉勻稱的手臂, 江知野仍舊睡得很熟, 不知做了什麽夢, 眉頭微微鎖住,頭向下低, 恰好嵌在她的頸窩處。

他勻稱的呼吸有一下沒一下地掃在她的皮膚上,睡著時不覺,醒後知覺恢複,便覺得好癢。

小心翼翼拿起他手臂,轉過身,換成和他相對而臥的姿勢。

雖然兩個人已經在一起很久, 這張臉她已經看過無數次, 但她時常還是會因為江知野這張臉而失神。

分不清是因為他這張臉本身就魅力太大,還是因她的喜歡,又為他加了一層濾鏡, 讓他在她心裏變得更加迷人。

又想起,這人昨晚同她講“生日快樂”以及“謝謝”時, 她其實還是有意識的, 好像置入了一個真空的世界裏, 她的身體太疲憊了, 但思緒還在。

仍舊能感知到外麵的動靜與聲音。

她輕輕呼了口氣,湊近他唇邊,親了一口,才躡手躡腳走下床。

去關窗簾時,才發現外麵下雪了。

容城地處南方,很少會這麽早就下雪,更少會下這麽大的雪。

一望無際的白自窗外連綿到天際,好像能將這個世界上所有一切美或者不美的東西,全部都掩埋。

突然開闊的視野讓她心情大好,明明上一刻還想著讓江知野好好睡一覺,這會兒自己下來關窗簾的目的全然被她拋在腦後,轉過身,跪坐在床沿上,開始去“騷擾”江知野。

先是捏他耳垂,然後是他鼻子,雙肘撐在床麵上,臉靠他好近,邊捏邊叫他:“江知野。”

灼熱的呼吸噴灑在他臉部的皮膚上。

男人眉頭蹙得更緊,沒睜眼,但能聽見嘴裏發出一聲輕嘖,不耐煩極了。

喬姝心裏警鈴大作,準備做完壞事後逃之夭夭,結果,身子還沒撐起來,男人的眼睛就驀然睜開來。

黑白分明的瞳孔在晨光下顯得很冷淡,他直直看著她,喬姝有些心虛地笑了一下,江知野嘴唇動了動,嗓音帶了幾分將醒時的啞。

“喬姝。”他捏住她下巴,“你一大早就找——”

後麵的話沒說出口,但已經能猜到他又要講一些騷話的喬姝迅速捂住他的嘴。

然後,落在他唇上的手指忽地被他用舌尖輕輕頂了下,他的眼睛仍舊直勾勾看著她,這動作太過色/氣。

喬姝被燙到似地,臉頰驀地一熱,忍不住也開始指責:“你怎麽一大早就……**的?”

這話不知怎麽戳到了男人的笑點,他拿開她的手,從**坐起來,肩膀輕微地抖動:“我要是一大早沒反應,你才應該擔心。”

喬姝沒繞過來,懵然地問:“我擔心什麽?”

江知野正躬身拿自己的衣服,聞聲,回過頭,意味深長地看著喬姝:“你覺得呢?”

喬姝反應了幾秒,才意識到男人是什麽意思,頓時就一陣心髒亂跳的無語,她抿了抿唇,也懶得再反駁他了,隻是說:“下雪了。”

“一大早把我叫醒就為了說這個?”

“對呀!”喬姝自己覺得萬分驚喜的事情,被江知野如此看輕,她的語氣不由得硬了幾分,“不好看嗎?”

“好看。”江知野側睨著她,又是悶聲發笑的語氣。

喬姝不知道他怎麽心情那麽好,鼓了鼓嘴,幹脆跑過去把窗戶開一條縫,認真賞雪,不理他了。

偏偏江知野又貼上來,雙臂從後麵纏住她,曖昧地咬住她耳朵尖,嗓音沉啞顯得很繾綣:“生氣了?”

喬姝耳朵很敏感,被他一咬,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了下,語氣仍舊凶凶的:“我生氣什麽?”

江知野語氣很認真:“我也想知道,你跟我說說?”

“……”

喬姝真的不知道,一個人怎麽能做到句句都精準踩在別人的怒點上。

“早餐想吃什麽?”

江知野怕她被凍到,抬手將窗戶關上,抱著她往外走。

“隨便。”喬姝躲開他又覆過來的親吻,咕噥道。

江知野定定瞧她片刻,直到喬姝被他盯得不自在,忍不住也抬眼看他,問:“你看我幹什麽?”

他才悶悶地笑,手指摩挲著她的下頜,像摸江小喬那樣的。

“怎麽這麽小心眼。”江知野輕歎。

喬姝沒接這話。

江知野又問:“那出去吃?順便看看雪。”

他將重音放在了“看雪”兩個字上。

喬姝瞄他一眼,平淡道:“既然你誠心邀請,那好吧。”

“……”

他們兩個今天上午都沒有工作要做,因此就隻簡單洗漱一下,換了身衣服,就直接下了樓。

江知野住的這個地方是一個很高檔的小區,樓與樓之間距離都很遠,樓下種植了很多植物,喬姝轉過其中一個花壇時,突然看見路邊堆了兩個雪人。

她眼睛一亮,興衝衝地走過去。

雪人應該是昨天夜裏堆的了,原本應該還算精致的四肢,被後來又落下的雪蓋上一層,顯得有些笨重,

她眯起眼,發現雪人身上有字,於是鬆開牽著江知野的手,探頭看過去。

“J-Z-Y,Q-S.”

喬姝一字一頓地念完,覺得哪裏好像不太對,她轉頭驚訝地看著男人。

江知野懶懶散散站著,兩隻手抄進兜裏,眉眼間蘊著幾分倦懶的笑看向她。

喬姝眨了眨眼:“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男人抬抬下頜:“嗯哼。”

喬姝走過來,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對著那兩個雪人狂拍幾張。

“你什麽時候堆的啊?”

“昨晚,你睡著之後。”

喬姝動作微微一頓:“我還以為你後麵就睡了。”

其實迷迷糊糊睡了一陣子,後來下雪的時候,外麵有個人不知抽什麽瘋,一直在狂叫。

他怕吵到喬姝,轉過去捂住她的耳朵,也不敢睡覺。

捂一會兒,困意慢慢就被驅散了,然後等外麵安靜下來後,他想了想,索性下去堆了兩個雪人。

有點傻。

但是又覺得她看到後肯定會很開心。

旁邊有車子駛過,江知野走過去攬住正在專心拍照的喬姝,將她往旁邊帶了帶。

喬姝愛不釋手地翻著手機裏的圖片:“好可惜,如果能永久保存就好了。”

江知野嗤笑了聲,牽著她往外走:“傻啊你。”

喬姝說:“你才傻,好蠢,冷不冷啊,那麽大的人了,半夜跑下來堆雪人?”

明明喜歡得要命,還故意說這種話,江知野覷著她,輕笑一聲,沒接她這話,隻是說:“你要是喜歡,以後每年初雪的時候都給你堆不就行了。”

依舊是吊兒郎當的語氣。

剛剛還在嫌棄的某人瞬間:“……好。”

又叮囑:“你說話算話!”

“放心。”

早飯他們就在小區門口簡單吃了一些排骨粥和油條,回去的路上,喬姝突然收到了周軼的助理給她發來的微信,問她考慮得怎麽樣了。

喬姝有些糾結地揉了揉臉。

其實她這些天一直在思考這件事。

不想去的理由並不全然是因為這個角色比較特殊,更大的原因其實是她怕自己有心理障礙,到時候耽誤全組的進度。

但是——

她轉頭看向江知野。

雪早就停了,但剛下完雪的空氣很冷,呼吸間,便有薄薄的白霧噴灑出來。

她晃了晃他的手臂,問:“哥哥,如果當初我沒有遇到你,我現在會怎麽樣?”

江知野側眼看向她,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問這個問題,眉頭稍蹙,握住她的手卻更緊:“不會有那種可能。”

“我是說假如!”

“沒有那種假如。”

男人固執起來,也很難溝通,喬姝歎了聲氣,也知曉他心裏的後怕,不再追問他,轉而問:“你說,這個世界上,是不是有很多人,都和我有過類似的經曆?”

不等江知野答話,她又歎息道:“如果世界上有好多個江知野,給大家一人發一個就好了。”

男人聽見這話,不由得側睨了她一眼,估計是覺得她的想法幼稚,輕笑道:“一人發一個,不是治標不治本麽。”

“那你說怎麽辦?”

江知野沉默片刻,淡聲道:“真正想要改變一件事,一個人的努力是不夠的,而要從根本上去改變大家的觀念,讓整個社會去正視且重視這件事。”

喬姝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她說:“我準備去演周軼導演的那個電影了。”

江知野挑眉挑眉:“決定了?”

那次試完鏡後,喬姝的情緒明顯不對,江知野當時還以為她是試鏡的結果不好,被打擊了,因此就沒有多問。

後來喬姝也沒有多說。

現在看起來,卻好像並不是這種原因。

他們已經走到樓下,江知野拉開樓道門讓喬姝先進去,才問:“是個什麽題材的電影?”

“懸疑?推理?反正大概就是這種,還帶點人性。”

江知野笑了聲:“通常這種片子,要想做得高明,最後都會歸結到人性層麵去。”

“是哦。”

吃完飯後,他們兩個又一起坐在影音室裏看了會兒電影,看的都是周軼導演以前的片子,喬姝說是想先研究一下導演的風格。

周軼那邊的人員以及其他的東西顯然早就備齊,就等喬姝點頭。

確定要參演之後,在聖誕節到來之前,周軼就匆匆茫茫將她叫進了劇組裏。

拍攝地在北方的一個名叫煙霞的小鎮裏,鎮子不大,名字倒是蠻好聽。

喬姝出發前,江知野怕她不適應北方的天氣,提前了好幾天給她購置各類保暖衣物和生活用品。

男人半蹲在地上給她整理行李的時候,小西在微信另一頭跟喬姝吐槽,說這些事情以前都是她做的,江總這樣,讓她懷疑自己即將失業。

喬姝笑著將小西這句語音播給江知野聽,男人眉梢微挑,點點頭:“我覺得她說得對。”

喬姝又將這句話轉達給小西,嚇得小西立馬打了個電話過來:“姐,姐夫說得不是真的吧?”

她一直拿小西當妹妹看,之前就跟她講過不用“江總江總”地叫得那麽生分,但大抵礙於江知野的威嚴,小西一直不敢改口,這會兒一慌,倒是敢叫了。

喬姝直接把電話遞給江知野:“那你問問你姐夫。”

男人直接坐到了地毯上,後腰靠著沙發沿,抬抬下頜,示意喬姝幫他舉著電話。

喬姝隻好將身子矮下去,手機放到他耳邊。

江知野抬目瞧她一眼,要笑不笑地,喬姝以為他要說話了,誰知,他忽地一抬手,按住喬姝後腰,她整個人都跌進他懷裏。

電話那頭的小西不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麽,隻聽見喬姝的一聲驚呼,遲疑道:“喬喬姐?”

喬姝跪坐在江知野腿上,嘴唇正對著他額頭,他的呼吸若有似無拂在她鎖骨上,喬姝“唔”了聲,說:“沒事,我剛剛不小心撞到了。”

小西“哦”了聲,不疑有他,又說:“江總剛剛說的不是真的吧?”

未等喬姝答話,在她對麵的男人就先一步出了聲,低低沉沉的嗓音,好像敲擊在她的心跳上。

“怎麽不叫姐夫了?”他問,手指蹭到喬姝後腰的皮膚,觸感一片軟膩。

等掛掉電話時,喬姝已經被江知野撩得耳後根都泛紅。

她雙手撐著江知野肩膀想站起來,才站到一半,手裏手機忽地被男人抽走,隨手扔到沙發上。

他手腕青筋暴起,按住喬姝的後頸骨,唇一碰上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氣勢,撬開她唇齒,舌尖卷著她的舌尖,重重地抵進去,將她唇角都濡濕。

於是,行李才收拾到一半,兩人又鬧到**去。

地上擺的都是東西,江知野抱著喬姝,沒地下腳。

走一半,兩人都忍不住笑了,喬姝勾住他脖頸,輕輕地喘息,說:“感覺好像回到了我們那個不到二十平的鐵皮屋裏。”

那些時刻,他們也是在這樣擁擠又狹窄的環境裏,像享受末日的狂歡那樣地做。

在與江知野分開的那些年裏,喬姝在媒體的采訪裏,無數次提到過成名前的生活。

她說他們共同居住的鐵皮屋,說連買塊小蛋糕都要猶豫好久的拮據生活,她說了好多好多東西。

卻字字未提江知野。

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她在提到那些東西的說話,腦子裏隻有江知野。

那個鐵皮屋裏的每一寸土地上,都留下了他們縱情的痕跡,每一樣事物上,承載著的都是她與他濃而重的回憶。

她句句不提他。

卻又句句都是他。

.

一直等喬姝睡熟以後,江知野才重新回到客廳裏幫她收拾行李。

在開始幹活之前,他先靠在窗邊抽完了一整根煙。

自從兩人這次在一起後,他們還沒有經曆過這麽長時間的分別,看得出喬姝亦是十分不舍,今天晚上特別放得開。

有好幾次,她的齒尖咬住他側頸處的軟肉,都快要咬得出血,但仍舊不肯放開,像小朋友那樣問:“哥哥會不會想我?”

江知野說:“想。”

喬姝又問:“哪裏想?”

地位尊貴如他,竟也會在這些無聊的問題上來回糾纏,帶著她手按到他身下的位置,低哂:“哪裏都想。”

“……”

凜冬的時節,他們的身上還是出了好多好多的汗,兩人額前碎發都被汗水打濕,曖昧地黏在臉側。

江知野托著她,將她往上抱了抱,他們的身體是熱的,木製的床頭卻是涼的。

江知野側過身,另隻手去夠床頭櫃上的煙,香煙咬進嘴裏,頭往前湊,問喬姝:“喬喬,幫我點煙好不好?”

也不知什麽壞習慣。

哪有人在這種時候突然要抽煙。

她傾身去拿火機,腰窩被他牢牢的控在手裏,拿了好久才拿起來,火也是點了好久才點起來。

他懶散地倚在床頭,神情有一種清冷的寡淡,喬姝莫名被他這副模樣性/感到,低下頭去親他,嗓音已經啞得不像話。

“這款煙,好抽嗎?”

“你試試。”

他直接將煙嘴對著她,喬姝低頭咬住。

男人的劣根性又作祟,他將煙送到她嘴裏,手卻沒有立馬手回,而是又往她嘴裏抵了抵。

喬姝低著頭,眼角上挑,看著他。

她眼尾都紅了,眼瞳裏的眼淚好像從頭到尾就沒有幹過。

男人注視她的目光陡然幽深,在手指快要按到她舌根時,猛地抽走她嘴裏的煙支,猩紅的火星子落在被子上,也不知有沒有將被子灼破。

喬姝混混沌沌間還這麽擔憂了一下,但思緒也隻能停留至此了。

下一秒,她的後頸骨就重新被他按住,男人力氣實在太大,她根本無處可躲,隻能順著他的動作伏下身,低下頭。

兩人交換了一個混雜著尼古丁味兒的吻。

吻完,江知野抬手抹掉喬姝唇角被帶出的水漬,又重新將煙送進嘴裏,像是知道喬姝先前在心裏腹誹什麽似的。

他淡淡地道:“想你的時候,就忍不住想抽煙。”

喬姝心口微微一滯,嗓音比先前又更啞了幾分:“現在也是嗎?”

“現在也是。”

“可是,我還沒走呢。”喬姝忍不住笑了下。

江知野弓起身,將她整個人按進自己懷裏,聲線沉悶而性感。

“但我已經開始想你了。”

作者有話說:

明天大概率會中午更,寶貝們可以提前蹲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