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 喬姝一直睡到下午才醒。

之前睡前還沒有很大的感覺,隻是覺得累,全身骨頭像在醋酸裏泡過似的。

這會睡一覺醒來, 那種酸軟卻全都化為了酸痛。

她翻過身, 發現江知野已經起床了。

夜裏下過一陣雨,今日是陰天, 灰白的天越過窗簾透過一點微弱的光進來。

她捏了捏喉嚨,感覺嗓子也啞得厲害。

又想起這人昨天晚上在昏暗光影裏, 一遍又一遍逼她叫“哥哥”時的場景。

虎口卡著她的喉嚨, 聲音全都抑進悶沉的雨聲裏, 明明是他逼她發聲,可她氣息才吐出來, 又陡然被他吞進自己的氣息裏。

男人看似輕柔實則霸道地親吻、啃咬,直弄得她整個思緒都好似被窗外的雨淋濕。

容城的秋日,又潮又冷。

喬姝清了清喉嚨,從**坐起來,正要去找鞋子,才想起, 她的拖鞋還在沙發邊。

昨天她是直接被他抱過來的。

她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 摸出手機,才發現早上江知野給她發了消息。

說自己公司裏有事,去上班了, 讓她醒來給他打電話。

喬姝重新躺回被子裏。

好奇怪,明明以前醒來也經常一個人, 但戀愛後, 卻好像格外粘人。

醒來沒見到他, 就覺得心裏好失落。

喬姝有些失笑地搖搖頭, 暗歎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像十八歲的小姑娘。

又想起,十八歲時,她和江知野的第一次,其實是她主動的。

當時的出發點更多的是為了報複陳德容,腦海裏一直回放他講的那一句——“等你十八歲,讓你真正變成女人好不好?”

太惡心了。

可他說太多次,喬姝腦海裏根本揮之不去,於是在某一天夜深,她再一次被噩夢擾醒時,轉頭望見蜷曲在不遠處狹窄吊**的青年。

晚夏的夜晚,他身上就隻蓋了一條很薄的床單,骨骼分明的臉在月色映照下,好看得有些過分。

他生得那樣明朗、幹淨,熱烈似驕陽,清朗如明月。

喬姝心念一動,鬼使神差地,光腳踩著地板走過去,推了推他的吊床。

男人先是皺眉,沒醒。

她又推了一下,這次醒了,黑白分明的眼裏壓幾分倦怠,薄白的眼皮在瞳孔上方壓出一道淺褶。

神情是乍然被吵醒的不爽,起床氣發作,眼神頗為不善地看著她。

喬姝抿了抿唇,臉色平靜地問他:“你想和我試試嗎?”

到底還是有些害羞的,她話講得委婉,但目光直白,江知野還是聽懂了。

男人定定瞧她半瞬,似在分曉她究竟是不是在說胡話,側著身,從吊**坐起來。

靜夜裏,脆弱的網繩發出兩道不堪重負的咯吱聲響。

喬姝也不躲,迎視著他的目光,神情中竟有幾分清冷的倔強。

江知野偏過頭,不由得嘖了聲,手背貼上她額頭,語調輕慢中又帶幾分認真。

“Are you insane?(你有病?)”卻是直接飆出了一句英文。

那時喬姝貧瘠的詞匯量,還不足以支撐她聽懂這句話,但她也沒問,眼睛依舊直直望著他,似懵懂似天真地問:“你不想嗎?”

“我為什麽想?”

“你不想嗎?”她卻是又問了一句。

江知野從小在那樣的環境裏長大,身邊人大多愛玩,他十八歲生日那日,江毓明送給他的成年禮是淺水灣一棟豪宅。

搬家時,陸年邀來一群人,轟趴從前一天落日一直開到第二天早上。

言談間,也不乏對這些事的討論,公子哥們遊戲人間的消遣,縱然大家年齡其實也都不大,但提起這樣的事,卻仿佛已是老手。

陸年也湊過來,在他耳邊問他有無中意的女郎。

話講完,就笑他太正經,何必把這種事情看得那樣重。

人生得意須盡歡。

今朝有酒今朝醉。

貪念嗔癡,沒什麽好羞恥的。

那樣的環境裏長大的人,很難長成對這種事情循規蹈矩的正人君子。

江知野不是君子,拋開有沒有感情這件事不談,那時,他對喬姝確實是有過欲念的。

同居一室的青年男女,況且,大家的樣貌也都不差,擦/槍走/火也有過幾回,全靠他這些年念過的聖賢書壓著。

這會兒喬姝主動邀約,再拒絕就太不解風情了。

他姿態懶散地靠門框上,雙臂環胸,目光淡淡籠著喬姝。

心思變了,落在她身上的眼神也就變了,目光裏好像藏了一個一個細小的勾子。

勾在赤紅的魚尾上。

魚被裝進了一個透明的方形玻璃魚缸裏,魚缸內空間狹小,空氣都變得窄而薄。

眼前光影也隨之變動。

扇子形狀的尾,擺在水中,將水都攪得渾濁。

江知野呼吸微重,後來的事情,便再理所當然不過了。

……

喬姝將腦袋埋進枕頭裏,枕頭上仍殘留著屬於江知野的氣息。

素色的枕巾上浮著兩根短發,發質偏硬,一看就是男人的。

喬姝從回憶裏抽神,捏起那兩根短發,陡然又想起,那次她好像也是晚起了的。

本以為他不會管她,做過之後,就當什麽事也沒有發生。

不過是漫長人生裏一次小小的嚐試。

可出乎意料地,醒來後,發現男人煮了粥,應該很早就起來熬,米都煮爛了,咬進嘴裏,又軟又糯。

熱湯滾進胃裏,不知道為什麽,喬姝眼眶忽然就濕潤起來。

男人那時還不常做這樣體貼的事,手腳都有些不自然,見她要流淚,眉揚起來,手忙腳亂低頭給她擦淚,嘴上卻絲毫不肯示軟。

“哎,是你先——”他歎氣。

話講一半,似又覺得不妥,抬手撓撓眉骨,停了須臾懶洋洋吐出一句:“哭什麽,又沒說不對你負責。”

喬姝眼底一片紅腫,可憐巴巴抬頭看著他,想說不用,突然鼻酸是因為好久沒人這樣照拂她,並不是想讓他負責。

結果,頭剛抬起來,下頜就被男人捏住,他低覷著她,眉間都是清淺的笑意:“我還沒覺得我虧了,你怎麽先哭。”

他扯起自己的衣袖,一點一點將她浸濕的睫毛擦幹,語氣聽起來不大正經,笑笑地。

又講:“拜托,是你睡我。”

這話不知怎麽戳到喬姝的笑點,她瞬間破涕為笑,兩眼噙著淚彎彎看著他。

江知野見她笑了,眉才終於徹底舒展開來。

鬆開她的下頜,低頭端起她手裏的粥,半蹲在她身前,一勺一勺喂她。

哄小孩兒似地,喂一口,張嘴哄一句。

“啊——”

“乖,還燙不燙?”

記憶中他那聲“乖”,與昨晚哄著她叫“哥哥”的“乖”疊在一起。

喬姝心尖顫了顫,又在**賴了會兒,才找到江知野的電話,撥過去。

鈴聲才響江知野就接通了,他聽起來應該在走路,說話間有細微的喘息聲,笑問她:“才醒?”

“不是,醒了有一會了。”

“那怎麽才給我打電話?”

“你早上走了也沒同我講。”

這話一出,對麵的男人笑起來,散散漫漫的笑聲**在喬姝耳廓裏,連空氣都變得繾綣。

喬姝臉熱了熱,又聽他說:“喬姝,你是不是在撒嬌。”

“不是!”喬姝回得很快,“合理控訴。”

頓了頓,腦子裏不知在想什麽,脫口就蹦出一串:“你睡過了就不知道珍惜了,江知野你變了,你以前每次醒來都會照顧我的。”

話語聲被江知野一聲輕嘖聲打斷:“誰睡誰?”他說,“不是你睡我?”

“昨晚是誰對我指手畫腳讓我做這做那?”他又添一句。

喬姝默然片刻。

昨晚的很多細節,其實她記得不太清楚,她當時整個人好像被人裝進了蒸籠裏,思緒都連不起來。

何況是那些瑣碎的記憶。

此時被他這樣“指責”,她也找不到有力的話反擊回去,悶著頭停了半天,最後又頗顯蒼白地重複:“反正就是你變了。”

話音才落下,門突然被人從外叩響。

喬姝頓了頓,問他:“你家裏還有別人?”

“唔,我弟弟來了。”

“你還有弟弟?不是,他敲我門幹什麽?”

“給你送個東西。”江知野輕聲笑。

喬姝彎腰從被子裏重新出來,光著腳走下去,小心翼翼將門拉開一道縫,正準備先觀察一下,再給對方開門。

忽地,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從門縫裏伸進來。

喬姝的目光落在他腕上那枚藍色宇舶上,神情微微一滯。

手鬆懈的刹那,男人手掌撐開門,高大身影攏下來。

喬姝下意識往後一退,見他另隻手上提著印著嘉禦庭LOGO的餐盒。

江知野傾身走進來,目光落在她光著的雙腳上,目光一頓,停了須臾,他將餐袋放在床頭櫃上,抬起下頜示意她坐到**。

“怎麽不穿鞋?”

“鞋子在沙發那裏。”

江知野輕嘖一聲,命令:“坐好。”

“哦。”喬姝點點頭,坐回到**,又伸頭問他,“你怎麽突然回來了,不是在上班?”

停了兩秒又問:“你不是說是你弟弟?”

“怎麽。”江知野拎著她的拖鞋走進來,半蹲在她身前,一手握住她腳踝,慢條斯理將拖鞋套到她腳上。

抬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沉聲問:“比起我,你更喜歡他?”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