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到秦春曉以前專攻的項目後,羊欄表情僵硬。

在發了那個朋友圈後,他那些老隊友紛紛很給麵子的點讚、留評論。

一開始大家隻是問對麵那個很厲害的小個子球員到底多大了,打什麽位置,他怎麽輸的。

羊欄順勢吐糟了秦春曉的身高、年齡,以及一米七三的人居然也有膽打主攻這一魔幻現實。

老隊友毫不客氣的對他發起群嘲:你堂堂G省前省隊青年隊主攻,就這麽被一個零零後收拾了?

羊欄氣不過,努力反駁:“那小子心賊髒,我手都被他借爛了,還特能演,簡直是民間影帝。”

老隊友:那也是你太憨憨才被人演了。

作為一個靠自己考上雙一流的男人,羊欄絕不容自己的智商被懷疑:“他能超手扣我,跳發的球速比我高,還是個左撇子,球路刁鑽,控球很厲害。”

羊欄隻有一米八多,能在省青年隊打主攻,自然是有兩把刷子的,哪怕退役了,大家對他的技術水準也是認可的。

一米七的零零後居然能把一個已經成年的前省隊球員給超手扣了,這得是多能跳?

還有球速,羊欄的最高球速能有一百多,放在職業球場上也不寒酸了,如果在15歲就可以打出超過羊欄的發球,這小孩的身體素質應該相當好。

以前待省隊時跟的主教練也能看到羊欄的朋友圈,就算是為了給自己保留更多顏麵,羊欄都不吝於講述秦春曉更多的優點。

結果就在這個時候,秦春曉說,他是練短跑的。

羊欄:……你又演我呢?

羊耘直說:“這可不興演啊。”

秦春風笑起來:“沒演,曉曉真是練短跑的,你們看,我這兒還有照片呢。”

姐姐摸出手機,調出一張照片,正是秦春曉去年參加市運動會,上了青少年組100米領獎台的那張,鏡頭中的他看起來比現在還要嫩一點,配上大大的灰藍狼眼,活像個小狼崽,戴著銅牌臭著臉,都不願意看鏡頭。

秦春曉看照片一眼,不忍直視。

他還記得那時候的事,中二期的他參加了市運會,自持天賦的他還以為自己贏定了,結果卻被吳教練手下的另外兩個入門時還不如他跑得快的人趕超,隻得到了第三名。

當時秦春曉是真的以為自己訓練不如其他人專心努力,才會在比賽中落敗,站在領獎台上的時候,一邊不甘一邊反省,下台時答應吳教練,隻要中考結束就立刻入隊。

他不喜歡輸。

結果沒多久吳教練就跑路國外了,興奮劑那事一出,秦春曉甚至覺得自己為競技運動付出過的努力、汗水、心裏的糾葛都被人扔到地上踩了幾腳,而且曾師從吳教練,也讓他自覺背負了汙點,從此不想再練體育。

正式打職業排球是高二時被發掘的事了,在那以前,他以為自己會在跑道上一直奔跑,跑到跑不動為止。

他看著照片:“我以前就是練短跑的。”

此時有人開了電視,屏幕中是中國女排對戰荷蘭的半決賽。

她們真的很努力,努力到很多人都說女排精神複蘇了,但女排精神一直在,隻是她們又開始贏了,許多原本不關注的人看過去,才不鹹不淡的說一句“女排精神複蘇”。

而她們那麽努力的獲取勝利,不光是為了自己,應該也是想告訴大家,女排的精神從未消失,有了勝利,運動員才能把話說得比誰都響。

秦春曉看向電視。

比賽是驚心動魄的,兩隊比分互相膠著,而教練對於戰術的精妙運用,對於隊員的鼓勵在此刻成為了她們的力量,而且姑娘們自己也很有鬥誌,死死的咬住了敵人。

她們正在創造奇跡,且即將在對戰塞爾維亞時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

秦春曉也想把話說得比誰都響。

曾經師從吳教練是他身上最大的汙點,吳教練走後,沒人願意接手他,他成了真正的棄子。

但就算那些教練們不願意帶他,他也能靠自己另外開出一條路來,結果就是在18歲的時候幹出了單核率隊闖全國賽四強的壯舉,他以為自己發出的聲音,能將那些有關汙點的聲音壓下去。

可國家隊選人的時候,差點獲得mvp的他卻被拒絕了,秦春曉感覺被澆了一盆冷水,有一股火氣在胸口湧動,也曾試圖去向當時執教國家隊的趙教練尋求試訓的機會。

隻要給他一次機會就行了,他很厲害的,他會用實力證明自己值得國家隊的隊服。

但趙教練告訴他,國家隊不能接受他,因為他曾是吳教練的學生。

藥檢清白不能說明什麽,有些藥物是可以被代謝的,也許他在訓練時使用過那些東西,在比賽前斷了藥,所以幸運的躲過了排查。

秦春曉:“我有按時接受藥檢,平均一個月一次,那些記錄都是可以公開的!”

趙教練又說,可就算你是清白的,你的身高也限製死了你的發展。

即使將技術練到極致,他的天花板也大概在接近亞洲一流的水平,等到了國際賽場上,他會被那些擁有身高的超級主攻壓得抬不起頭。

後來秦春曉就去了巴西聯賽,薪金不高沒關係,他要在強度更高的賽事中尋求突破,證明自己的上限不會被“亞洲一流”卡死。

最開始一句葡語都說不利索的人就這麽在異國他鄉待了兩年,雖然他出國不到半年,老家的前隊友們就給他打了電話,告訴新招的國家隊成員有不少都是趙教練出身省隊的成員,還有許多球員和秦春曉一樣,明明很出色但就是沒入選。

在國際賽失利幾次後,趙教練的位置已經岌岌可危,根據小道消息,國家隊即將再找一批試訓球員,以秦春曉的能力,隻要他回去,G省就會推薦他以主攻的身份去試訓。

秦春曉很不好意思:那個,我已經被老馬哄得打自由人了。

馬爾斯教練告訴他:“你的天賦非常好,簡直是為運動而生,就算有身高方麵的問題,我也相信你在主攻、副攻、二傳等網前位置擁有亞洲頂級的潛力,但如果你想成為世界第一,就得把身上那股世界級的潛力釋放出來。”

這老頭說話真是太好聽了,一直備受打壓和否定的小年輕哪裏頂得住,稀裏糊塗就被哄去打自由人,而在做自由人的第一個賽季後期,他就展現出防守神獸球員的能力。

馬爾斯看人很準,練過短跑的秦春曉不缺靈敏,撒開腿跑起來仿佛什麽球都能追得上,他反應又快,球商高,球會落在那裏,對手想要朝哪邊扣球,他全部能憑直覺在瞬間判斷出來,簡直就是東方誕生的不敗鐵塔。

而在他獲得巴西聯賽的冠軍的一周後,成為新晉男排國家隊教練的老牛頭趕到巴西,誠懇邀請秦春曉加入重組的國家隊。

老牛說話和老馬一樣好聽:“春曉,如果中國男排想要衝擊更高處,國家隊就必須有一個世界級的自由人!那就是你!跟我回去進國家隊吧!”

秦春曉:“誒,真的嗎?”

老牛:“我不騙你!”

牛頓教練堅定地表示他不會是第二個趙教練,而秦春曉思考許久,一咬牙,放棄已經準備給他發百萬年薪的俱樂部,選擇了回國。

身為運動員,若能為國而戰,他自然不會推辭。

再後來,秦春曉就回到了15歲。

他單手托腮,看著女排姑娘們戰勝了荷蘭隊,成功晉級決賽,下一場就是對塞爾維亞隊了。

這次她們會贏到終點。

一頓早茶吃完,羊耘去付賬,前台笑眯眯:“羊校長已經衝了錢在會員卡裏了。”

羊耘的女兒是中學校長,女婿也對妻子的長輩很是孝順,在羊耘吃慣的幾個店都辦了會員,讓羊耘吃得舒心。

老爺子:“那就劃卡裏的錢吧。”

接著他腳步匆匆的朝大門走去,溫朗等被請吃飯的年輕人都很禮貌的等在門口,要和羊耘道了謝才走,秦家姐弟也站在路邊。

羊耘揮揮手,徑直走到秦春曉麵前。

“小秦,有手機嗎?”

秦春曉摸出一個智能機:“有。”

特價499的智能機,內存小得可憐,也沒有什麽網速可言,隻是能撥打電話和通過vx發圖,主要功能是給中學裏的各科老師發錯題,在中考正式到來前做好了為主人提升成績的輔助工作。

羊耘:“給我打個電話。”他吐出一串數字,那是他自己的號碼。

秦春曉動作一頓,羊耘以為這孩子沒記住,正要再報一遍,就見秦春曉手指靈活的摁著手機,羊耘的手機鈴聲響起,是徐小鳳的《風的季節》,歌詞是在場所有人都聽得懂的粵語。

羊耘帶著人走了,秦春曉站在原地,用流量搜羊爺爺到底是何方人士。

他相信對方不是無名之輩,畢竟這爺爺的蜘蛛指很好認,在排球這個項目待久了,他也見過幾個馬凡運動員,而且對方的手臂還是很結實,隻是肚子大了點,更像是運動員退役後發福的樣子。

羊耘(1959年9月6日——)

第一位說粵語的排球國手,祖籍H島,但算起來是G省這邊出身的排球運動員,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曾是亞洲技術最全麵的排球一傳,Y省省隊前主教練,曾培養出數位傑出的球員。

秦春曉的目光落在“喬明明”這個名字上,對方是Y省男排的二傳,如今已經被召入男排的國家青年隊。

在2023年,喬明明已經成為了男排國家隊隊長,而且還轉了主攻。

原來羊爺爺是隊長的師傅。

秦春曉收起手機,一轉頭,發現秦春風挑眉看著他。

她問:“曉曉,你不是練短跑嗎?”

秦春曉歎了口氣:“練不了了啊,現在國內沒有教練願意收我。”

秦春風皺眉:“可你明明是清白的,姓吳的衰佬給的東西你一口都沒吃過!”

秦春曉雙手插兜:“其他人又不是這麽想的,姐,田徑這塊已經沒我的容身之處了。”

“我挺喜歡排球的,如果排球那邊有人給我一個機會,我會抓住的。”他仰頭看向不遠處百貨大樓上的巨大屏幕。

如今還叫梅玄冬的男性站在舞台中央,也唱著一首《風的季節》。

這家夥好像報警把他的賭鬼養父給抓了,其背後的非法賭博團體也一並蹲了進去,雖然輿論不好聽,有不少腦殘認為梅玄冬果然是“薄情寡義的戲子”,不僅不贍養父親,還要送對方進監獄,腦子清楚的人卻普遍認為梅玄冬做得不錯。

雖然我們都是背景板,而且各自的人生波折不斷,但還是有好好生活。

就是他看起來又瘦了一點,明明時一米九的大高個,身材卻單薄得像是紙片人,好看是好看,腰細腿長的,但秦春曉覺著他倆要是一起站上擂台,對方撐不過半回合就要被掄倒。

微風吹過夏季的街道,秦春風按住頰側的碎發,麵露不忍:“從短跑轉項球類運動也太誇張了,而且你的身高也不夠,走這條路會很難的,還不如好好讀書,練體育賺不了幾個錢。”

秦春曉對姐姐豎起大拇指:“不會耽誤學習的,我保證。”

排球不僅不會耽誤他的學習,還能逼著他從外語學渣變身葡語精通呢。

秦春曉補充道:“而且那個爺爺隻是要了我的電話而已,說不定他隻是想讓我給他孫子做個球友,沒其他的安排呢。”

有關這點,秦春風不置可否,她眼睛沒瞎,知道那位羊爺爺對自家弟弟的資質十分心動,就像當年的吳教練看到她弟弟時一樣。

有人欣賞弟弟當然好,但作為姐姐,她還是覺得那條路實在太苦,付出血淚也未必比得過吃藥的運動員,就像市運會時一樣,而到了國際賽場上,一個正常人得多吃多少苦才能和那些持有“哮喘”、“多動症”診斷證明而合法吃藥的人比?

就算自己一身清白,指不定什麽時候又被教練拉入輿論的泥潭,最後連跑道都回不去。

還是讀書安逸。

秦春風還不知道,她弟弟這會兒又開始算省隊補貼是多少了,他對自己的能力認知很清楚,隻要有人讓他試訓,他肯定能在省隊留下來。

羊欄攙著爺爺走在回家的路上,看了爺爺一眼又一眼,羊耘橫他一眼:“看咩?”

羊欄憋出一句:“爺爺,秦春曉太矮了。”

羊耘:“放心,有的是人不在乎身高。”

給個機會而已,秦春曉要有本事跨過身高的缺陷抓住,那也是人家自己的本事。

羊耘深知,在這世上,很多人就是缺那麽一個機會。

就在此時,一條短信發到了他的手機上。

【陳愛國:羊哥,聽說欄仔今天對付了個後生仔,你看過了嗎?成色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