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

朱五明白了,笑著看看席應真。

老道眉毛動動,沒說話也笑了。

“老東西!”

朱五心裏笑罵一聲,心裏明鏡似的,怕是這老道,又威脅人家殺人全家!

劉伯溫遇到朱五不算倒黴,遇到老道才算倒黴,何止秀才遇到兵,簡直是那啥遇上哪啥,啥也別說,幹就完了。

“快請起!”朱五把劉伯溫親手扶起來,一臉笑意。

不是他一定要收服這位曆史名人,如今朱五的麾下文臣武將群英薈萃,說句狂妄點的話,真是多他不多,少他不少。

朱五不願意強人所難,而且昨日劉伯溫的態度也激怒了他。

但是劉伯溫有個好處,是定遠軍所有文臣都沒有的,他是名士。

朱五以為他是諸葛亮,沒抓到他之前就在暗地裏打聽,原來他還是個詩人,是個辭人。

劉家在浙東又是望族,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魚找魚,蝦找蝦。烏龜找王八。劉伯溫這樣的名士身邊,是整個浙江讀書人集團。

讀書人,你可以恨他們,可以看不起他們,可以鄙視他們,但是作為領導者,必須重視他們,尤其在創業初期。

至於創業完成之後……

“殿下,臣!”劉伯溫被朱五扶起來,麵色複雜。要說真心,也有幾分,要說心中怨恨也有幾分。但見朱五情真意切,話就是說不出口。

“我都明白!”朱五笑道,在劉伯溫手上拍了拍,“進了這個門,就是一家人,我這沒那麽多規矩。”

說著,朱五重新坐下,接著說道,“我珍惜希望先生留下,不是為了朱五一人效力,而是為給江南百姓一個朗朗乾坤。

朱五出身微寒,心念百姓但是心有餘力不足。如今又當了漢王,身邊也正需要先生這樣的讀書人教導。

先生且留下,倘若朱五心口不一,或者不是明主。屆時先生要走,我絕不攔著。”

讀書人嘛,要的就是個臉麵。

特別有是本事的,必須得請,必須得尊重,必須得把樣子做到位。

劉伯溫心中觸動,少年成名然鬱鬱不得誌,朝廷昏暗無用武之地。

朱五雖然自立為王,但看著有幾分明主之相,再看看邊上坐著的席應真。

“臣,定當竭盡所能!”

“小五得先生,如虎添翼。”朱五文縐縐的整出一句。

而席應真在邊上,看著朱五的側臉,若有所思。

“臭小子,說話做事越來約越有樣了。”

“咳!咳!”席應真咳嗽起來,好半天才停下,摸著胸口喘氣兒。

“老道,咋了?”朱五問道。

席應真笑笑,“餓了!大王賞點飯吃吃唄!”

老東西!

朱五笑了下,悄然間改變稱呼,“伯溫也沒吃吧?朱玉,上麵!”說著,頓了下,“伯溫是江南人,讓廚房準備米飯,菜肴!”

“無需麻煩,臣麵條也可!”劉伯溫趕緊道。

隨後,沒一會,兩碗熱騰騰的大蔥羊肉麵條,加上蒜頭,送了上來。

“呼嚕!”

“呼嚕!”

朱五端著自己那碗沒吃完的,席老道端著一碗滾熱的,呼哧呼哧的吃的。

“香!”老道叫好,順便扔嘴裏一瓣蒜。

邊上,劉伯溫咽唾沫,端著碗不知如何下口。

這麵,腰帶那麽寬,怎麽吃呢?

還有那蒜,他倆一口一個。一個漢王,一個首席大臣,滿嘴大蒜味兒,怎麽說話?

“吃呀!”席應真見劉伯溫對著麵碗發呆,笑道,“大口吃,吃了早點休息,明兒還有的忙呢!”

明天,大漢第一次朝會,漢王定官製,封賞群臣。

想到此處,劉伯溫放下碗,整理下衣冠。

“殿下,臣有話說!”

朱五正在舔碗邊的碎肉,聞言,趕緊擦擦嘴,“請講!”

“漢王若欲天下,請去漢王尊號。”劉伯溫正色道。

“為何?”朱五輕聲問道。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大王雖然打敗大元六十萬軍,占有江浙之地,但大元依舊有百萬大軍。”

劉伯溫正色道,“塞外,遼東,漢中,河北,山東,高麗等地,依舊有精兵無數。

大王稱王,則朝廷顏麵盡失,根基動搖,勢必再次集結大軍南下。”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走到和朝廷勢不兩立的地步,對吧?稱王就是打蒙元皇帝,蒙元朝廷的臉,不死不休,是吧?”朱五笑道,“伯溫,難道現在朝廷就不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嗎?”

“暫時不會!”劉伯溫依舊正色道,“元廷現在心有餘,力不足。這時,想必元廷招安的使者已經在路上。”

“安撫!狗日是想喘勻了氣兒,再來打我!”朱五笑道。

“但這口氣,他們上不來!”劉伯溫接著說道,“如今天下各處戰亂,劉福通徐壽輝同樣聲勢浩大,而且劉在北方,是元廷的大患。有他們在,元廷很難騰出手來。

有殘唐末年的例子,天下隻會越來越亂,越殺越多!”

“這個咱們知道,可是為啥要去王號?難不成真招安?”席應真插嘴說道。

“招安不無不可!”劉伯溫說道,“大王可上表元廷皇帝,換得江南行省平章,或者太尉的官職。

大王莫以為做元廷的官沒用,有了元廷的官職,就有了法理。江浙未入之地,無須大動幹戈,易如反掌。

如此一來省下的錢糧數以萬計,地方也不必受刀兵戰火之苦。

大王治下得以休養生息,江南富庶,再加上大王麾下精兵猛將,隻需三五年功夫,勢必傲視天下,真正做到和元廷分庭抗禮。”

“我明白了!”朱五笑道,“你的意思,不圖虛名,暫時給蒙元皇帝老兒一個麵子,和元廷相安無事。但是私下裏,咱們該吞的吞,該吃的吃,該拿的好處一點不少。”

“魚死網破,狗急跳牆,兔子急了也咬人!”朱五接著說道,“伯溫的意思,不能讓蒙元發狠來打咱們,先讓他們和別人打去,咱們看熱鬧!”

“正是!”劉伯溫朗聲道,“雖然沒了王號,但大王依舊是江南之主,江南之王,又無需擔心元廷,何樂而不為?”

“你說這些,我明白,我知道,我早就想過!”朱五站起身,悠悠地說道,“早在起兵之時,我就說過,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

“但是!”朱五轉身,看著劉伯溫,“此一時,彼一時!伯溫,你是讀書人,不懂我們這些武人的心思。

弟兄們拚死才給我打下王冠,我不要,軍心會不會亂?

定遠軍已是龐然大物,我不為王,如何封賞?

我知道招安的好處。”

朱五笑了笑,眼中豪氣頓現,“但是,我不想那麽做,那麽做了,我就不是朱五。

我稱漢王,建大漢,定國號洪武,為的就是告訴天下人,蒙元不堪一擊。

為的就是用新國號,吸引天下英雄來投。

為的就是執天下義軍之牛耳,敢為天下先。

為的就是堂堂正正,把元廷趕出去。”

接著,朱五頓了頓,笑道,“是不是有些愣頭青!伯溫,你剛來,等日子久了,你就明白。定遠軍上下三十萬將士,都是不怕死的愣頭青。”

“臣……”第一次建言,就吃了個釘子。

“我知道你是好心,是為了咱們大家夥好!”劉伯溫的窘態,朱五看在眼裏,安慰道,“你也說,朝廷招安的人,應該在路上了。現在不是咱們急,是蒙元皇帝急,咱們等著,耗著,磨蹭著,不也是一樣嗎?”

臉上雖然笑著,心裏朱五直接給了他八個字。

書生之見,投降主義。

投降,那就變成和元廷一樣的人,定遠軍上下,再也沒有那口氣。招安,隻會成為笑柄,合了元廷的意,寒了天下的人心。

朱五心中大失所望。

“臣,孟浪了!”

劉伯溫心中羞愧,這份羞愧是對自己。剛入朱五麾下,就把之前的矜持丟得一幹二淨。

迫不及待進言,卻被人全盤否定。

“伯溫,漢王說的對,招安不行!”席應真也正色道,“如果受了蒙元皇帝的冊封,那就是臣。將來漢王若是登基大寶,勢必留下的得國不正的汙點。咱們漢王,一定要堂堂正正,讓後人無話可說!”

“臣,慚愧!”

自己這是怎麽了,真是關心則亂,這個問題都沒考慮到。

劉伯溫這次真的羞愧了。

“無妨!”朱五笑道,“伯溫也是一心為我!”

說著,朱五想了想,“伯溫,明日朝會,我命你為禮部大臣,如何?”

“禮部大臣?掌管禮部?”劉伯溫驚道。

這何止是驚,簡直就是驚喜。

初來乍到,執掌一部!

“對,禮部給你管!”朱五又道,“秋收之後,咱們大漢要準備第一次科舉取士,你來總管,如何!”

劉伯溫新潮翻湧,俯首拜倒,“臣,竭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