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此情有缺

就仿佛又回到了還在楚國的時候,一切輪轉,終究還是到了起點。☆☆新?思?路?中?文網?會員手打☆☆?森爵虛弱的躺在床榻上,我悉心的照料他。然而彼時還在水月庵,我何嚐想過會有今日,而今日……我們又是否還有未來可想?

石崇抬起眼眸看著我,嘴角上揚,眼底有微弱的笑意,“碧清,兩國交戰,終究是難免損傷。我的手中,沾染了太多楚國人的血,那都是你的同胞,你……不恨我麽?”

“生死一線,終歸是誰都逃不了。”我微微一怔,沒想到對方竟然會忽然說這樣的話,心中也覺得詭異,然而蹙眉,仔細想了想,“我並非是故意說違心之論,在魏國崇德城,我也殺過魏國的士兵。這樣的亂世之中,誰能夠獨善其身?但願我與你手中沾過的血,日後的子孫萬代,可以不必再沾。否則這些犧牲,才會真的讓我覺得不值。”

森爵原本疲倦的眸光裏,此刻忽然有水光瀲灩,他不知道想起了什麽,一動不動看著我的眼眸,“我從前竟然不曾發現麽,碧清,你或許,更適合啊……”

我蹙眉,他似還想說什麽,卻猛地側過臉去,劇烈的咳嗽起來,整個身子都忍不住躬了起來。瘦弱的手臂顫抖著捂住了自己的嘴,而在他的指縫裏,再次流淌出殷紅的血跡。

巨大的咳嗽聲在肺腑之中響起,甚至能夠激蕩出回聲。這具身體,難道真的已經被掏空到了如此地步麽?可是,一夕之間,一個好端端的人,怎麽會變成這樣?

可是當我看著森爵指縫裏的血一點點滲透滴落衣襟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是的,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怎麽會冒出如此愚蠢的想法。

他的身體,是從出生的那一天起,就已經注定無法和常人一樣。(hua.?)這些年續命,他到底是忍受了多麽巨大的痛苦,才能從閻王手裏搶來了命數?

我貼著森爵的身體,淚眼朦朧,“石崇到底沒有騙我,原來……你的身子真的是撐不住了。這樣也好,我還在你身邊,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黃泉路上兩個人走,想必也就沒有那樣孤單了。”

我最後一絲希望都破滅了,入宮的時候,我寧可是袁家和石崇聯手合謀囚禁了皇上,也不願意相信,原來真的是泰山將崩。

森爵已經習慣了自己的咳嗽,隨手將潔白絲帕攏成一團,“胡說什麽,你風華正茂,別說什麽死不死的話。”

我伏在他的肩頭,嗤笑了一聲,“風華正茂?森爵,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曾和石崇說過你的病,他或許不會這麽快就和袁家聯手,倒戈相向。如今,我還將你臨走時送我的虎符也給了他。是我親手葬送了你的天下,難道,我還有顏麵繼續活著?”

我並不怕死,當初聖旨降臨沈府的時候,我那樣的恐懼死亡,並且不甘心為沈家殉葬。所以在母親自盡之後,我也依然願意入宮為奴為婢,哪管旁人是如何的嗤笑。

因為隻要活著,就會有無限的可能。那個時候,我並不能理解母親上吊自盡。但是現在,我忽然懂得了。如果森爵就這麽死在我麵前,那麽我必然不會獨活。

死亡固然可怕,但語氣忍受一顆心夜夜受盡煎熬折磨,我寧可一死。

“這些事,如何能夠全都怪你?”森爵抬起手擦去我的眼淚,目光依然寵溺而溫柔,“石崇機敏,對我來說,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明知道對方隨時都有可能會割破手腕,我也還是留著他在身邊,是我太過自負,以為可以駕馭天下。隻是沒想到,最後還是被他所傷。不過……石崇的確是不世出的良才,袁家也如百年老樹,根係重疊,強強聯手,我輸的,倒也不算太虧。”

我不說話,隻是見臉枕在他的肩膀上。王圖霸業轉頭空,我不懂這些,也不必懂。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隻需要懂得這句話就夠了。

“我死不足惜,隻是害了你……當年在崇德城的時候,石崇救了我的性命,又因為少年時候有過一麵之緣,我才會如此的相信他。你表露身份的時候,我曾經與他暗中結盟,將消息傳遞出去,助他一臂之力,仕途坦蕩。”我以手掩麵,淚如雨下,“你曾經信任我,我卻不肯多信你三分。總怕帝王家無真心,日後如果真的被人厭棄,到底還能保全自己一條活路。”

這場相知相識裏,我在最初和最後,都對森爵懷有著難以言說的質疑。出身名門之後,我卻更能從母親身上看見一個無權無勢的滕妾,是如何空負了自己的一生,我不願意成為母親那樣的人,寧死都不願意。

所以對森爵,我寧可和石崇結盟,為他打聽消息,以求日後能夠立於不敗之地。但一份感情,真心原本就脆弱,又能禁得起幾分消磨和摧折?

如果不是因為我的自私,石崇未必會得到如此之多的絕密消息,和袁家聯起手來,翻雲覆雨也在一笑之間。是我親手將自己的丈夫推上了死路,斷送了他的百年基業。我如何能不恨自己?

母親的溫和與從容,我竟然一點都沒有繼承,隻有來自於沈氏家族的爭鬥血脈,在我的身體裏翻湧。

空氣裏的沉默如夏日的野草瘋長,我攏在袖子裏的手一寸寸收攏,隻聽見哢嚓一聲,竟是活生生掐斷了自己的指甲!十指連心,那痛讓我倒抽了一口冷氣,還來不及說話,森爵卻已經蹙眉,低斥道:“你這是做什麽?”

我心中愧疚,越發見不得他為我擔心的樣子,幹脆扭過頭去,看著那搖晃的燭台:“這一點痛算不得什麽,若世上真的有報應,那麽此刻,我本應該承受千百倍的痛苦才是。”

“胡說什麽……”森爵輕輕覆上了我的手指,小心翼翼對斷裂的指甲吹起,“你和石崇的事,難道你以為我真的一點都不知道麽?”

外頭不知道為何,忽然吹起了猛烈的颶風,但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恐懼過,我回過頭,看見森爵的眼眸平靜而安詳,此刻重病在床的仿佛不是他,而是我。

“你知道?你知道我勾結外臣?”我喃喃,一時間難以置信。

森爵笑了起來,“碧清,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你不過是後妃,石崇就算真的富甲天下,說到底也還是個臣子,在魏國境內,有什麽能夠瞞得住我?隻是……你和他之間,倒也算不上是勾結。我十二歲就知道自己必死無疑,命不久矣……然而在水月庵遇見你的時候,我便在想,這個女子,當真生了一雙秋水明眸。後來這一路走來,你在崇德城與我生死並肩,我就明白,隻怕這一生除了你,我的心裏再也不會有別人了。可是,我是個將死之人啊。”

他的聲音柔和,然而目光卻陰鬱如寒鴉展翅,“我曾經推開過你,讓你和石崇走。可是你留了下來,在那個時候,我竟然生出了一絲僥幸。以為上天或許會寬待我,或許薛禮能夠治好我的病。所以我留下了你,讓你做我的妻子,將你帶入帝都,卷進了血雨腥風之中。”

“真正應該得到報應的,原本應該是我才對。我不該,強行留住你。”他抬起頭,神色依然優雅而鎮定,帶著難以言說的貴氣。

“如今,不屬於我的,全都要還回去了。包括你,包括這得來並不光明的……天下。”他的神色漸漸迷糊起來,握住我的手卻微微一緊,“碧清,原諒我。”

我甚至不敢相信森爵會對我說這樣的話,然而手背感覺到的力量卻陡然一鬆,他原本緊緊握著我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無聲無息的鬆開了。

我看著闔上了雙眼的森爵,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他好像隻是尋常的困了,無聲無息閉上了眼睛。但這一刻,巨大的恐懼如同浪潮席卷而來,幾乎滅頂般將我吞噬。

我知道自己此刻抖得隻怕猶如被秋風卷過的落葉,但是身體完全不受控製,直到看見森爵的胸口輕輕欺負,還有淺淺呼吸聲縈繞,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那一刻,我竟然錯以為眼前的這個人……就將這樣永遠離我而去。

我驚慌失措的凝視著眼前的一切,猛地站起了身,然而雙腿發軟,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

就在我往後倒退的時候,身後卻有人伸手穩穩扶了我一把。我回過頭,卻是方才那個其貌不揚的宮女,她不能說話,便隻是微微對我笑了笑,俯身行了一禮。

我勉力讓自己收斂心神,她看著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森爵,臉色卻被變了,咿咿呀呀的,見我聽不懂,忽然撲到書桌上,拿起筆在白紙上俯身疾書起來。

這個被毒啞的宮女,竟然是會寫字的麽?

還沒回過神來,她忽然抖開了手中的白紙,那上麵的字竟然出乎意料的清秀,隻是我瞥了一眼,臉色卻越發蒼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