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錚霆並沒有在開玩笑。
他甚至將一應文件等搬進了臥室。
哪怕一秒看不到梁雯在自己跟前都是不行的。
他是十足的工作狂, 尤其是倏然全盤接手程氏集團後,平時就堆得如小山高的文件合同等,現下更是成倍的增加, 桌麵上放不下,就壘在凳子上, 薄薄的一份並不起眼,可硬是一點一點疊出了驚人的高度。
程錚霆已經埋頭看了快四個小時。
期間還開了一個簡短的電話會議,連水都顧不上喝。
他捏了捏眉心,明顯能看出疲憊之色。
但程錚霆依舊沒有要休息的意思。
梁雯不被允許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隻能坐在稍遠些的椅子上,蜷起腿腳,像個團子似的將自己縮起來, 這是她慣有的坐姿,麵前的矮幾上架著平板, 裏頭播放著電視劇,年輕演員們的嘴巴一開一合,講著台詞。
她根本不想看。
甚至都不知道劇情是什麽。
無線藍牙耳機磨得她耳朵生疼。
是程錚霆怕她覺得無聊, 才找出這部電視劇的。
說什麽這是新開播不久的,評分高, 最受年輕女孩追捧。
也不知道他一個大男人怎麽了解得這麽透徹。
“坐好, 小心背痛腰酸。”
程錚霆抽空看了一眼梁雯,立即皺眉。
他從小到大都在恪守規矩,所以自然看不慣梁雯如此隨性放縱, 可能連程錚霆自己都沒注意到, 他說這句話時的語氣像極了許岩, 雖然是明令禁止, 卻包含著含蓄的關切, 生怕這樣的不當坐姿傷了梁雯的脊椎。
隻是程錚霆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關切也是需要資格的。
他與梁雯非親非故,既不是親友,也不是愛人。
強行約束,隻會讓人覺得是多管閑事。
梁雯顯然不能體會這樣的“用心”。
隻覺得自己二十幾歲的年紀。
卻還要像孩子似的被管這管那。
但梁雯還是默默放下了腿。
她很了解,程錚霆看不順眼的事,會糾正到底。
直挺挺的坐姿讓梁雯更加沒有興致關注電視劇裏的內容,她索性伸手關掉了播放頁麵,將藍牙耳機摘了下來,揉了揉酸脹的耳孔,像是想到了什麽,悄悄點開了上網頁麵,卻發現根本沒有網絡連接。
梁雯的臉色立即冷了下來。
果不其然,程錚霆才不會忘記這種事。
自從進到程錚霆的住所後,她就仿佛過上了一種與世隔絕的生活,手機被收走,座機電話被掐斷,電視隨便看,要是想看其他的電影或電視劇,就要跟程錚霆說,他在平板上下載好再拿給梁雯。
其實他大可不必如此。
顯得過於大費周章了。
梁雯在國內根本連個能聯係的人都沒有。
“不早了,你先去睡吧。”
程錚霆仍在用命令的口吻。
他抬手將眼前的桌燈調暗了些。
梁雯瞥了眼床頭櫃上的電子鍾,才十一點,實話說她從沒這麽早準備睡覺過,雖然心裏頭很想與程錚霆就早睡問題具體爭辯一下,但他忙得根本就顧不上抬頭,麵前一字排開數份文件,正在快速閱覽。
算了,大概與他也說不通。
梁雯走到床邊,掀起被子的一角。
好像床的那頭有什麽洪水猛獸似的,她幾乎是貼住床沿平躺下的,在接近三米的**隻占了小得可憐的位置,稍微一動,就有可能掉下去。
其實如果程錚霆同意的話,梁雯寧願去睡沙發,去坐硬邦邦的椅子,哪怕臥倒在冰涼的地板上,都好過現在這樣。
仿佛上刑一般,還是最折磨人的“千刀萬剮”。
梁雯睜大一雙毫無困意的眼睛。
床鋪上滿是程錚霆身上那股清冽幹燥的味道。
梁雯嗅得真切,濃烈到像水,幾乎能把她淹死。
即使已經這樣過了數日,她依舊無法習慣,嚐試過屏息,但這些氣味就好似無形的手,輕易地躲過了嗅覺的圍追堵截,直接在顱腦內生根發芽,源源不斷,揮之不去,梁雯除非把自己憋死,不然一點用處都沒有。
她盡可能地放空,讓自己忽略這些。
天花板上映著桌燈的光暈。
像水母,像瞳仁,像天光雲影。
怪誕又奇特。
梁雯雙手交疊,直挺挺地躺在**,僵硬得好似睡在一口棺材裏,隻盯著這些光暈看了一會兒,就感覺眼睛酸痛,她翻了個身,開始觀察床頭櫃上的電子鬧鍾,漆白的外殼,愚蠢又精準地變動著數字。
她備受煎熬,無聊地翻來覆去。
程錚霆自然聽到了床那邊傳來的動靜。
他抬頭看了看,隻稍作停頓,便熄滅了燈。
桌麵上還有沒處理完的文件。
這算是程錚霆頭一次破例擱置手頭的工作。
天花板上的光暈瞬時消失。
房間內響起了刻意放輕的腳步聲。
床的那邊陷下去一塊。
梁雯趕忙側身,用後背對著那邊。
拉動被子的窸窣聲每響起一聲,都讓她神經緊繃。
當程錚霆的手臂搭在梁雯的腰上時,她徹徹底底地抖了一下。
“你要掉下去了。”
程錚霆將梁雯摟過來了些。
鼻腔音濃厚,呼吸時有時無地噴灑在她的頸後。
梁雯枕著手臂,繃直了脊背。
“睡不著?”
程錚霆似乎在努力找話題。
昏暗之中,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隻是效果很不盡如人意,蒼白又無力。
一瞬間空氣都有些凝滯。
梁雯本不想理會,但也不想他再繼續囉嗦。
“嗯。”
簡單的一個字。
堵死了所有的後話。
梁雯徹夜沒有合過眼。
她的右手一直放在枕頭底下,隻有握住那有些冰涼的物什,才能找回一點可憐的安全感,那下麵放著一柄鋒利的裁紙刀,是梁雯趁程錚霆不注意,從他的辦公桌上偷拿過來的。
程錚霆幾乎不用這樣東西。
所以已經過了好幾天,也不見他詢問。
第一晚的時候,梁雯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如若程錚霆欲行不軌,她不懼怕用這柄裁紙刀戳進他的胸口內,但程錚霆除了喜歡在熟睡時搭住她的腰外,就再無其他的動作了。
他們這才叫同床異夢。
黑暗之中,梁雯吻上了自己的戒指。
她竟然也學會了祈禱。
翻來覆去念的都是同一人的名字。
昂德,
昂德。
昂德……
程錚霆每天都起得很早,自律到像個被提前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每回都能在鬧鈴響起之前將其按掉,這個時候的梁雯其實也是醒著的,但她都會裝睡,而且裝得越來越像,闔上眼睛,呼吸均勻。
隻是程錚霆又不知道哪根筋搭得不對。
他開始要求梁雯臨睡前喝一杯溫牛奶。
不知是什麽品牌的奶。
腥膻味極重,還特別的甜膩。
有時燙,有時涼,濃淡也把握不好。
梁雯的胃不好,睡前根本不能喝這樣的東西。
但她完全沒有告訴程錚霆,甚至不曾拒絕,照單全收。
哪怕淩晨胃子絞痛,她也僅是咬緊牙關。
任冷汗細細密密出了一層又一層。
“你近來好容易出汗。”
程錚霆撥開梁雯汗濕的長發。
於是他把空調溫度調低了好幾度。
吃飯、睡覺、看電視、發呆。
梁雯的生活雖然單調卻極為規律,在程錚霆看來,梁雯每晚十一點準時睡覺,雖然偶爾會失眠,但她早上會賴床,也算在正常的作息範圍之內,三餐不落,每一頓都有大廚親自搭配,營養均衡。
但這全都是表麵現象。
梁雯就像一個漂亮的娃娃。
外表無恙,內裏卻在不斷損耗。
她的作息比從前更加混亂,成夜成夜精神緊張,重度失眠,幾乎就沒合過眼,頭發大把大把地掉,勉強幸存下來的也變得幹枯毛躁,相應地她的胃口也非常的差,食不下咽,但為了不讓程錚霆發現,總是勉強吃進去再偷偷吐掉。
兩周不到,梁雯肉眼可見地疾速消瘦。
這是程錚霆在陪她吃早飯時發現的。
梁雯臉色蠟黃,有氣無力地戳著餐盤裏的蔬菜。
仿佛那副叉子有千斤重。
壓得她手腕沉重,指尖顫抖。
“你瘦了好多。”
程錚霆撈起梁雯的手臂,幾乎皮包骨頭。
可梁雯卻還要裝無事。
她特意避開了他的視線,一派平靜地說道:“沒有吧。”
於是這頓早餐過後,梁雯的每份餐食都要比往常的量多出許多,還都是高脂高油的補物,她戳戳弄弄,根本無處下筷,根本吃不完不說,就這些要是吃下去,胃子一定會翻江倒海,她一天都別想好過。
程錚霆卻死盯住她,勒令梁雯必須吃完。
他想得太過簡單。
瘦了就多吃,吃不胖就死命補。
梁雯看著碟中油光溫潤的葷肉和海鮮,微微一笑。
張口、閉口、咀嚼、再張口。
她機械般地重複著這一係列的動作。
好似沒有感情的食飯機器,隻知道咀嚼吞咽,味同嚼蠟。
不過梁雯確實也品嚐不出什麽鮮美之味來。
肥肉滑膩,海鮮生冷。
根本不能細嚼慢咽,否則她會直接吐出來。
梁雯隻想盡快完成這個艱巨的任務,將程錚霆應付過去。
吃得又快又多,一倍多的食物很快就進了梁雯的胃,最後幾口她幾乎是硬塞,甚至不願多等片刻,結果毫不意外地噎住了,梁雯漲紅了臉,抓起手邊的玻璃杯,大口大口喝水,按著胸口,試圖能順遂地結束這餐飯。
但她還是太高估自己的接受能力了。
水剛灌下去,喉間就開始收縮。
本就到極限的胃再也撐不住了。
梁雯捂住嘴巴,跌跌撞撞往衛生間跑去。
她跪坐在馬桶邊,吐了個昏天黑地,虛弱又無力。
而更要命的是,胃子劇烈絞痛起來。
梁雯倒抽著涼氣,單手扶住光滑的瓷磚牆壁,試圖站起來。
一陣天旋地轉,她的額頭狠狠磕在了洗手台邊。
她瞬時昏了過去。
作者有話說:
家裏空調突然壞了哭唧唧,好熱
睡前牛奶是程總泡的,所以水溫掌握不好,奶粉也放得時多時少
(這人能幹什麽事喲,嘖嘖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