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錚霆!”

梁雯踉蹌著衝過去。

“不要……不要……”

她斷斷續續地懇求, 無比低聲下氣。

哭得梨花帶雨的梁雯仰起那張淚痕斑駁的臉,下唇被咬得泛白,上麵還帶著點細微的齒痕, 略微鬆勁,浮現出更加醒目的嫣紅, 她不敢動那把危險至極的木倉,隻能輕輕扯住程錚霆的衣袖。

就如三年前在悅色一般。

隻是這次她不再是為自己求生。

可程錚霆好似要存心折磨。

他掛著冷笑,將手指搭在了扳機上。

“你瘋了是不是!”

然而下一秒,程錚霆就笑不出來了。

梁雯極為迅速地把自己的手指堵在了扳機框內, 即使被擠壓得疼痛難忍,但她依舊一聲不吭,迫切想救昂德的意圖噴薄而出, 她根本沒有考慮過後果,如若程錚霆真用十成的力氣按下去, 她的手指甚至會被當場夾斷。

這是她從影視劇裏看來的橋段。

也不知道會不會有用。

程錚霆咬緊牙關。

眼神陰鷙得好似要吃人。

最終他還是推回了保險栓,鬆開了扳機。

當把梁雯的手指頭拽出來時,早已通紅一片。

“你就這麽在意他?”

程錚霆不禁捏緊了梁雯手上的傷。

梁雯輕輕抽著氣, 眼淚已然快要流幹了。

她根本不為自己的傷叫痛。

昂德的睫毛不斷顫動,盡管視線模糊得很, 但他還是能聽清楚說話聲的, 他想要握住梁雯的手腕,卻發現一切感官都變得遲緩,大腦到手部的距離好像無比遙遠, 根本不受控製, 他隻能貼住地麵, 艱難滑動手指。

程錚霆眼尖地發現了他的這點小動作。

起身毫不留情地朝他的腹部一腳踏去。

昂德極度痛苦地皺起了眉。

梁雯的哭聲哽在喉間, 不上不下得要命。

她撲上去, 環抱住了程錚霆的腿,抽泣仿佛一雙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咽喉,梁雯幾乎沒辦法完整說出一句話,隻能帶著哭腔一點一點往外蹦著幾個字,幾個詞,全都是在求程錚霆高抬貴手,放過昂德。

“那你呢,考慮好了嗎,要不要跟我回去?”

這是結果分明的一道選擇題。

梁雯隻能點頭。

無比沉重地點頭。

程錚霆臉上的表情頓時明朗許多,他俯下身,拖起梁雯的側臉,在她的額頭上印下了一個吻,他的眼神依舊冷氣逼人,沒有一點發自內心的愛意,反而將注意力轉向了梁雯身後,半是炫耀半是挑釁地望向昂德。

這一年來,程錚霆去做過心理疏導。

雖然見效不大,但他已經能克服住小障礙了。

擁抱、親吻、同枕而眠都可以。

但隻能是跟梁雯。

梁雯就是天賜的禮物。

獨一無二,不可複刻。

沒人能把她從自己身邊搶走。

程錚霆就是這麽自私地考慮的。

他渴望與梁雯親近,期盼與她產生名為愛的東西。

愛一定是極好的,不然為何所有人都願為其赴湯蹈火。

昂德如若能有一絲剩餘的力氣。

那他都會拚盡全力將程錚霆揍趴下。

“鶯兒,這次一定要乖一點,想一想你的哥哥,再想一想昂德,別妄圖再像上次那樣耍那種小聰明了,也別期待著能通風報信,再有人幫你救你,亂動心思的話,一不留神,你就會害死你最在意的人。”

程錚霆不再是單純的威脅。

反而字裏行間透露了勝券在握的自信。

梁雯有很強的預感,國內那邊一定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變動,不然程錚霆絕無可能這樣正大光明地飛來法國,追到普羅旺斯。

仿佛全無顧忌,無人能奈何得了他。

程錚霆收起了木倉,與保鏢交代後續的事情。

趁此機會,梁雯悄悄握住了昂德的手。

我沒關係的。

梁雯對他比著這樣的口型。

明明極度哀傷,卻還要扮出笑臉。

她生怕昂德擔心。

連串的眼淚滴在昂德的手臂上。

燙得他心髒顫動。

昂德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原來他從未有保護好梁雯的能力。

“你要保證昂德,平安,健康。”

梁雯抬起頭,向程錚霆要一個承諾。

程錚霆沒有理由不答應。

不管梁雯是否開這個口,他也都不會讓昂德受到任何生命威脅的,畢竟要想梁雯留在他的身邊乖乖聽話,昂德是枚最有用的棋子,程錚霆不理解愛情,也不夠尊重愛情,但他偏偏很會利用愛情。

所以他點了點頭,向梁雯伸出了手。

得到肯定答複後的梁雯就再無其他要求了。

她將左手交到程錚霆手上,同時奉上的還有自由、尊嚴。

一切她以為終於能握住的東西。

昂德隻能眼睜睜看著,有一行眼淚悄然流下。

衝淡了他眼尾處的斑斑血跡。

梁雯走得心甘情願。

帶著對愛人無限的牽掛。

黑色的商務車從鄉間小道上疾馳而過,大片已經抽杆的薰衣草田從兩旁車窗裏飛速倒退,梁雯無力地將額頭抵在窗戶玻璃上,靜默地眨著眼睛,連片的景物好似在她澄澈的眼瞳中播電影,一幀一幀放得飛快。

大概再過兩個月,薰衣草就長成了。

梁雯終究沒能看到普羅旺斯的薰衣草花田。

臨走時,她無意間看到陽台上的景象,花盆不知被誰踢倒,紅土瓦的盆邊豁了一個大口子,裏麵的泥土撒得到處都是,已經長得很好的新芽被踩死,如一塊綠油油的苔蘚,髒兮兮,再無生命力。

大抵自己很快也會變成那樣吧。

梁雯這樣想著。

如綠色的口香糖,被反複咀嚼。

索然無味後被一隻手隨意地黏在牆上。

日久經年,風吹日曬。

早已褪色硬化,快與磚石融為一體了。

這時卻偏偏另有人要摳下。

曆經艱難後,手也髒了,牆上還留有殘骸。

而口香糖團成一坨,更加難看。

本就是兩敗俱傷,互不討好的行徑。

可就是有人要做。

私人飛機上靜極了。

空調開得有些低。

服務的空姐送來了薄毯。

程錚霆接過,幫梁雯蓋上。

梁雯從始至終都沒有說過話,雙眼放空。

飛機接收塔台指令,在跑道上緩慢滑行,逐漸加速,迅速飛入半空,隨之而來的是一陣騰空感,梁雯並沒有任何的困意,但她還是將頭靠在了椅背上,緩緩闔上了眼睛,有兩行冷淚從她的頰邊滑落。

程錚霆抬起指尖,想拭去她的眼淚。

可垂眸注視了許久,懸空的手都有些發酸了。

最終他還是放下了手。

撚起薄毯的邊角,輕輕拉高了些。

一下飛機。

梁雯就被轉移到了程錚霆的住所。

程錚霆在半道上直接去了公司,他家中的管家和傭人顯然都提前知曉情況,不敢怠慢,但也同樣不敢親近,準備好餐食和熱茶後,便不見了蹤影,獨留下梁雯一個人在屋子裏,稍微碰出點響動都能聽見回聲。

梁雯也並不委屈了自己。

她暫時沒有胃口,便坐在了客廳內。

當打開電視後,梁雯才發現,原來真的變天了。

程之朗急性中風,已入院治療,暫無生命危險。

程氏集團正在召開記者發布會,在無數閃光燈的包圍之下,程錚霆的臉上絲毫看不出來任何才曆經長途飛行的疲勞,他穿著熨燙得體的高定西裝,舉手投足之間盡顯領導者的風範,從容不迫地接受媒體采訪。

這標誌著新時代的來臨。

程錚霆持股超過總額的百分之五十。

他已然成為了程氏真正意義上的掌權人。

至於程之朗如何中風,何時入院,怎麽樣封鎖消息,程錚霆又是如何以雷霆速度購入散戶的股票,這些在大獲全勝麵前,都成了不可提的辛秘,當然會有人好奇,可在觸及核心前,就會被悄無聲息地處理掉。

程錚霆借由發布會,神采飛揚地宣告了集團日後的進程。

是與程之朗為首的懷柔派截然不同的策略,程錚霆再也不需要事事都要自己父親的拍板定奪,他的那些宏圖偉誌向,終於得以實行,當然會有集團的老人以元老自居,紛紛想借此機會上位,視程錚霆為毛頭小兒。

但程錚霆都早已用鐵血手腕一一擺平。

集團上下,再無人敢不服他。

而程錚霆也用職務之便,為自己謀了點私利。

他要把梁雯帶回自己的身邊,而許岩就成了唯一的阻礙。

許岩萬萬沒想到,自己養大的是頭一意孤行的狼崽子,程錚霆將自己交給他的全部,都反過來用在了許岩自己的身上,最終許岩考慮諸多方麵,隻能任由程錚霆大搖大擺地飛去普羅旺斯,並承諾不再插手此事。

電視機裏播放的那些長篇大論惹人頭痛。

梁雯越聽越枯燥,思緒直接飛到了十萬八千裏。

程錚霆回來的時候,梁雯還窩在沙發上,抱著手臂昏昏欲睡,電視中又開始了新一輪有關程氏集團日後影響的相關分析,節目裏兩個紮著領帶的中年男人講得頭頭是道,從國內總體經濟說到各行業的重新洗牌。

他拿起遙控器,關掉了電視。

梁雯半掀起眼簾,神色寡淡得很。

相較於梁雯的態度懨懨,程錚霆就顯得興奮得多。

他不由分說,非要拉梁雯上二樓、

神秘兮兮好像即將要給她展示什麽大驚喜,梁雯根本沒有興趣,麵無表情地跟著程錚霆來到一間緊閉的房門前,程錚霆指向這間屋子,向梁雯介紹,“我找了專人定製,等改裝好,就跟你在普羅旺斯的臥室一模一樣。”

程錚霆在梁雯和昂德的屋子裏拍了很多照片。

分毫角落都沒有遺漏,力求百分百地複刻成功。

他即將也要擁有與梁雯的家了。

神經病。

梁雯的心裏下意識冒出了這個詞。

她不知道程錚霆有什麽精神上的隱疾,隻是越發不像個正常人,試問哪個正常人能想到如此變態的方式,梁雯不想糾結他是要羞辱人,還是折磨人,亦或者隻是單純想要贏過昂德,從方方麵麵開始,昂德有的他也要有。

無論梁雯如何唾棄鄙夷。

在人屋簷下,就要仰人鼻息。

於是她什麽表情變化都沒有,木訥地點點頭。

“在這之前,你睡在這裏。

程錚霆邊說著,邊推開了旁邊的房間門。

這赫然是他的主臥。

程錚霆的一應物品都還完好無缺地擺在裏麵。

梁雯平靜的麵上終於出現了些許情緒的裂紋。

“我睡這裏,那你睡要在哪裏?”

程錚霆仿佛聽了個蠻好笑的笑話,眼中有笑意**開。

“當然也在這裏,就像你和昂德那樣。”

作者有話說:

晚上出去了一趟,更新晚了,抱歉抱歉

程總是有些臭不要臉功力在身上的,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