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

室內昏昏暗暗。

窗簾被拉得嚴絲合縫。

僅靠一盞桌燈供著微弱亮光。

程錚霆以極其無心散漫的姿態倚在皮質座椅內, 他好像心情很不錯,甚至還堂而皇之地將雙腳疊放在桌沿上,這是從不被許岩所允許的坐姿。

坐沒有坐相, 軟了一身骨頭似的。

但這是在程錚霆自己的家中,在他自己的書房內。

誰能管得了他呢。

況且, 再等等,就更沒有人了。

他端起盛著紅酒的玻璃高腳杯,對準了燈下的那點光源,慢悠悠地轉動手腕, 任杯中猩紅色的**打著旋,困在那隅窄小的空間內無處可逃,程錚霆微微眯起眸子, 目不轉睛地打量著,眼中的神情逐漸癲狂。

這樣的狹促, 真教人十分著迷。

隻輕抿一口,高腳杯就又被擱在了旁邊。

程錚霆顯然對手中的一疊打印紙更加有興趣些。

紙頁的邊角已經有些卷曲,明顯是經由頻繁翻動才會形成的, 他也確實看了好久,這摞大概是三周前前放在他的辦公桌上的, 先前報廢掉的已經有好幾份, 皆是因為太過陳舊,已然翻起了毛邊,才被秘書換下去的。

他日日都要看, 每天要看上好幾遍。

這些才不是什麽公司的重要資料, 而是梁雯和昂德發布過的所有推文, 程錚霆勒令秘書一條一條摘錄下來, 打印成冊, 供他這樣翻閱,要是有新發出的,就第一時間立刻印出來,放到這疊紙的最後。

就像是一本永無結尾的攝影集。

隻是非藝術、非虛構。

全由真人出鏡。

他就像是隱藏在暗地裏的窺伺者。

對梁雯和昂德,一分一毫都不願錯放。

程錚霆幾乎看的入迷。

哪怕沒有實質性的露臉照,他也依舊愛不釋手。

原因是他可以通過照片想象,想象梁雯就仿佛是在他的眼前做著這些事,而昂德那邊帶著秀恩愛的照片,程錚霆也並不會執著於無盡的嫉妒,反倒是給了他無限的靈感,原來還可以同梁雯做這麽多的的事情。

在程錚霆的心中,昂德被他看作了先行者。

好似實驗室裏的小白鼠,以身試毒。

為程錚霆先行嚐試。

他又瀏覽到了那張黃昏剪影圖,盡管網絡上無數人猜測其中的女主角究竟是誰,程錚霆卻是隻用草草掃一眼,就能毫不費力地認出那是梁雯,微卷的長發、側臉的線條、凸出的腕骨、還有手指上的戒指。

程錚霆有這樣的自信。

哪怕梁雯改頭換麵,即使是化成灰。

他掘地三尺都能把她挖出來。

這輩子,梁雯是休想從他身邊逃開的。

梁雯在程錚霆這裏,簡直無所隱藏。

她此時身處普羅旺斯的一個不知名小鎮,住在半山腰上的那所二層小屋裏,房東是一對老夫妻,她又開始依靠撰稿來獲得報酬,花圃裏種的是紅黃鳶尾,花盆裏的則是薰衣草種子,她正為它們的緩慢長勢而發愁……

她每周一會去鎮上的超市采購,每次必買的都是一款當地生產的玫瑰水,最喜歡鎮中那家餐廳的三明治,五天前家中的地毯宣告壽終正寢,她跑了鎮上七家店鋪,相中了一塊白色軟長毛的毯子,還為還下來零頭錢而高興……

一部分是得益於梁雯和昂德的網絡分享。

還有一部分,就是程錚霆憑自己本事查到的。

程錚霆將有剪影照的那頁紙貼在了自己的臉上,暫時闔上眼睛,近乎貪婪地大口呼吸,仿佛感受到了梁雯發絲的柔順觸感,還有那股不同於任何洗護產品的獨特香味,更好像是他捉住梁雯的手,輕輕印上了吻。

“鶯兒,你幸福得好讓人嫉妒。”

“到底有沒有想念我呢,哪怕是突然的某一刻。”

程錚霆擎起嘴角,笑意漸深。

梁雯和昂德剛剛拍完的《情迷法蘭西》已經進入後期製作環節,預計將在明年全美及歐洲地區公映,昂德和帕特裏克協商,準備用此部影片衝一衝柏林電影節,因為文藝題材是比較受柏林電影節的青睞的。

昂德推掉了大大小小的邀約,潛心沉澱。

而梁雯則繼續接些兼職,時間靈活,收入也可觀。

普羅旺斯的物價很低,而且他們住在較偏遠的小鎮上,除了日常生活,並無其他過多的開銷,在外人看來,曾經國際知名的大導演和雖然沒名氣但收入也是遠遠超過普通的女演員,竟然願意過這樣“清貧”的生活。

由奢入儉難這句話是沒有錯的。

隻不過他們兩人更像是誤入名利場。

曾經的奢靡和繁華,與他們而言隻是負累。

他們計劃在下一年開展新的電影事業,全心追求夢想。

昂德也在梁雯的陪伴下,開始正視自己的躁鬱病症,定期做線上的心理疏導,遵照醫囑適當用藥,很快也看到了些成效,原本時不時就不穩定的情緒也逐漸趨於平和,截止目前,他都沒有再發過病了。

梁雯定期與中國那邊的醫院保持聯係。

她的哥哥葉栩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從ICU轉入了普通病房,程之朗也沒有食言,聘請了從國外進修回來的神經領域的專家作為葉栩的主治醫生,負責後續的治療,葉栩還是老樣子,沒有任何的蘇醒跡象。

專家的意思則是,保持平常心就好。

普羅旺斯的冬季實在沒有點冬天的模樣。

隻有挨近阿爾卑斯山脈的地區有厚厚的積雪,其餘地區,基本上保持著穩定的十五度上下的氣溫,這讓從小就感受到中國南方刺骨寒意的梁雯以為是在過春天,收割過的薰衣草花田還留著短短的芥茬,橄欖樹霜葉凜凜。

這片地區日常多大風。

當地人在這個季節時都不愛出門。

梁雯和昂德也算入鄉隨俗,基本在屋內度過。

他們學會了煮熱茶,做燉菜,味道一次比一次精進,昂德的手藝比梁雯更好些,他還為梁雯做過中國菜,經典的西紅柿炒雞蛋,口味十分的不錯,這露出來的一手震驚到了梁雯,追問他是什麽時候學會的。

昂德是專為梁雯學的。

中國的菜式紛繁複雜,受限於烹飪工具和食品原料,難度級別高的他掌握不了,還是去同專業一位中國男生的公寓中完成小組作業,嚐到了這道西紅柿炒雞蛋,當昂德得知這道菜在中國是家喻戶曉的,便決定要學。

自然是這位中國男生教的昂德。

學成後,昂德卻沒機會做給梁雯吃了。

幾年間,他怕手藝生疏,時不時就要找帕特裏克試菜。

弄得帕特裏克好長一段時間都對番茄類的製品十分厭倦。

梁雯和昂德喜歡躺在那塊長絨毯子上。

白天的時候,可以看到湛藍的天空中飄過去的雲,一大團一大團的,像兔子尾巴,又像是潔白的棉花糖,等到夜晚時,他們便會數星星,為此還特意搜索了星座相關的辨認方式,結果指來指去,完全稀裏糊塗。

矮幾上的茶杯升騰起熱氣。

像石頭煙囪上的嫋嫋白煙

歲月寧靜,一切安好。

冬去春來。

轉眼就是新一年了。

種在花盆裏的薰衣草經過一整個冬天的養精蓄銳,瘋了一般地抽枝,原本是嫩綠色的一小點,也虧梁雯眼睛尖,立即就發現了,還興衝衝地指給昂德看,他睜大眼睛,仔細辨認後才打消了那可能是雜草的顧慮。

這會兒越長越高,生機勃勃。

梁雯開心得要命,更加勤於照看。

這盆植物在她的心中,代表著全新的希望。

昂德前段時間低價購入了一輛二手摩托,自己動手改裝了一下,煥然一新,而原先的銀色轎車也就冷落了,時常停在院子裏,除非是大采購,不然昂德甚至都不往汽車的那塊兒地方落腳。

二手摩托自然不能與品牌機車相比。

最顯著的就是速度大幅下滑。

梁雯倒是挺喜歡這一點的。

她可不想再體驗一遍坐在摩托後座被吹到懷疑人生了,而昂德見狀,也放棄了想要繼續改進提速的想法,畢竟能載著梁雯,在鄉間小路和城鎮穿梭,遠比他一個人淋漓盡致地飆車來得有意思得多。

因為梁雯總會用手牢牢圈住他,貼緊他的後背。

這天,他們在十字路口等紅燈。

街角的婚紗店在櫥窗內擺出了一件新款婚紗。

簡潔大氣的白色綢緞麵料,裁剪貼合,沒有俗氣的珠鑽。

“好漂亮。”

梁雯不禁感慨道。

昂德轉過頭,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他也承認,真的很漂亮。

於是昂德調轉車頭,將摩托停在了婚紗店的櫥窗前,發現梁雯還懵懵地坐在後座上,他便挑起笑容來,提醒道:“不下去看看嗎?”

梁雯並沒有進店。

而是站在櫥窗前,眼睛都亮了。

要走的時候,她還十分不舍地碰了碰玻璃。

昂德自然把這一切看在眼中。

當天的淩晨三點,梁雯陷入了熟睡。

昂德仔細觀察了她的睡顏,這才輕手輕腳地坐起身,從枕頭下麵撚出了一條細線,多虧了晚上偷偷灌下去的三杯苦咖啡,才能讓他清醒地撐到這個點,昂德抬手先在梁雯緊閉的眼前晃了晃,又用指頭碰了碰她的手臂。

都沒有任何的反應,梁雯的呼吸依舊平穩。

昂德這才略微鬆了口氣,關鍵的一步還在後麵。

他將細線緩緩靠近梁雯的手部,在她左手的無名指根上纏了一圈,明明是很簡單的一個動作,但昂德的手就是不聽話地抖個不停,導致他花費了更多的時間,而梁雯忽然動了動手指,昂德大驚失色,立刻不敢動了。

好在梁雯並沒有蘇醒。

昂德這才放下了懸著的心,繼續丈量。

他將測量好的細線抽回來,又從枕頭下摸出了尺子。

將細線放上去一量。

4.7厘米。

正好是9號。

得到準確尺寸的昂德心滿意足。

他重新躺回**,翻身將梁雯摟進了懷中。

昂德早已在看鑽戒了。

他打算在薰衣草熟成的季節向梁雯求婚。

由於前一晚的熬夜,早上的時候昂德睡得極沉。

任梁雯怎麽喊就叫不醒。

他們本不需要這麽早出門的,但房東夫婦今天要與兒女出去郊遊,房東太太準備做蘋果派,想到梁雯喜歡吃,便多做一份讓他們來取,九點之後房東夫婦家就沒人在了,梁雯便選擇早些過去。

“我去霍爾斯太太家了。”

臨出門時,梁雯招呼了昂德一聲。

他還趴在枕頭上呼呼大睡,迷迷糊糊地哼了哼。

也不知道到底聽見沒。

梁雯到房東太太家時,蘋果派還在烤箱內,於是梁雯便與霍爾斯太太坐在餐廳內,一邊聊天一邊等派出爐,霍爾斯先生則在客廳內為他的藏品做日常清理,三個人都沒注意到從窗外悄然開過去的幾輛黑色商務車。

作者有話說:

好了,程總要重新上線了。

還想問正在追更的大家一個關於預收的問題,你們是想看我接下來寫瘋批男主與高冷女主極限拉扯的故事,還是看那種男女主正常點的陽光純情故事哈哈哈哈(是因為突然發覺自己有寫好瘋批的潛力,比如程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