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兒名叫邱佳佳,年輕漂亮,短短半分鍾視頻片段裏,吐字清晰,柔聲細語,能看出性子不似前麵那幾任張揚驕縱,反而溫吞聽話,好似漂亮的木頭。

她脖子上佩戴的滿鑽項鏈,十五克拉的主石,與她清湯掛麵般的年輕麵孔毫不搭配,不僅顯得格外老氣橫秋,還因不輕的重量無端拖垮了她的肩背。

這條項鏈,是特別定製款,獨一無二。

梁雯自收到起,就連同它那個浮誇的絲絨珠寶盒一起擱進了抽屜的最裏麵,從來都沒拿出來過。

程錚霆送給的梁雯,現在又轉手他人。

梁雯沒有任何不忿,反而無比欣喜,程錚霆如此高調捧人是頭一次,而這一應的舍予更是與往日規格完全不同,她有預感,自己渴求已久的自由,可能就要來了。

但轉而她有些為這個邱佳佳感到可惜。

隻希望她不會變成自己。

照片裏的邱佳佳,上半張臉,尤其是眉眼間便有梁雯的影子在,笑起來後就更神似了,但沒有媒體注意到,就連梁雯自己都尚未察覺。

可能真正發覺的,隻有程錚霆吧。

這幾天,梁雯都沒有拍攝任務。

她索性就沒有去片場,主要是怕遇到昂德。

那天晚上發生的所有事,尤其是那個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梁雯,她起初所希望恪守的簡單關係本就薄如蟬翼,當下更是盡數分崩離析,從前的,現在的,未來的,如一團亂麻,混沌難理清。

梁雯知曉,一味躲避並不是辦法。

現在急需一個突破口。

午餐點,梁雯對著菜單犯了難。

酒店今日提供的菜品以葷腥居多,提問時,服務生大致比劃出了燉豬小排和油封鴨腿的分量,直接勸退了梁雯,最後聽從推薦,選了這道新出的brunch,班尼迪克蛋和華夫餅,再加兩片培根。

華夫餅這樣的搭配,讓梁雯對口味很好奇。

骨瓷碟中的班尼迪克蛋造型完美,剛用刀叉分離,流體蛋液便傾瀉而出,明顯是在水波餘溫中安然地度過了黃金的三分鍾,佐以經典的荷蘭醬,口感順滑,最為驚豔的是華夫餅,外殼更焦脆,糖分減半後與鹹口更搭。

梁雯覺得相當驚豔,嚐過法式布蕾後更讚不絕口。

她被西式中餐荼毒已久,頓覺以後有了指望。

稍作休息,梁雯便準備出門。

今天有零碎鏡頭的拍攝,雖然都是非重要的片段,但總會遇到需要當前後景的情況,所以主要的幾個演員也聚得全,梁雯當然也不例外。

攝影組負責人的熱感冒有了明顯好轉,預計到明天就可以重新回到崗位上了,大家都紛紛調侃,多虧了製片人無微不至的關懷,又是送藥又是端茶遞水的,一直忙前忙後的。

梁雯提早出門本是為了拿高跟鞋。

前幾日服化組那邊聯係了梁雯,說要為她定製高跟鞋,當天下午就領了一位師傅來倒模型,梁雯原以為是全劇組的女演員都有份,結果閑聊幾句,才知道是僅她一人有這份特殊照顧。

老師傅離開後,梁雯憑記憶在網上搜索了一下他胸前名牌上的店名,才發現這是一家巴黎數一數二的手工製鞋老店,一雙鞋的定價足以讓人嘖舌,而這位老師傅更是輕易不出山,這次卻親自上門。

腳後跟上的磨傷已經結痂,早已不需要創可貼了。

梁雯當時陷入了沉思。

她剛走到樓梯口,突然接到了服化老師的電話,大概意思是不用梁雯特意過來拿鞋子了,正好有人在這邊,下午也要去現場,順便給她帶過去,電話那頭聲音嘈雜,說話語速也快,像是很忙碌。

梁雯也不便追問,連聲感謝後便結束了通話。

等到拍攝場地時,卻連工作人員都還沒開始上工。

她看了眼時間,覺得奇怪。

隻思索片刻,就往大廳西側走去。

劇組為了方便演員休息,開拍前便單獨在直通大廳的那一側開辟出了一間休息室,原本應該是酒店的會客廳之類的,類似套房形式,內部空間足夠大,稍微布置修整一番,便拿來用了。

領班服務生為梁雯開了門。

玄關邊的高枝綠植遮擋了大半的視線,也不知道是什麽品種,葉片上寬下窄,莖部纖細窄長,看著與棕櫚的上部分十分相似,好似兩大個雞毛毽子般散在高大花盆內,長勢茁壯。

還沒真正走進屋內,就聽到喧鬧聲。

繞過那兩盆綠植後,梁雯才看到裏間依稀擠了不少人,有在休息用的大**橫七豎八躺著的,也有窩在床沿便坐著的,等走到門框邊,才發現都是熟悉麵孔,蓋裏森和梅琳達也在其中。

他們倆夥同其他幾個演員,一人橫握一部手機,顯然是在聯機打遊戲,且賽事正處於白熱化階段,每個人口中的法文蹦得飛快,好似連發亂飛的彈珠,依稀能分辨出是遊戲中的某些術語。

梁雯沒想打攪他們,自己悄聲走了進去。

沒想到昂德也在裏麵。

他打理得幹淨利落,褲腳邊連一絲多餘的褶皺都不曾出現,昂德微微側身,正捏著簽字筆在酒店特供的餐巾紙上塗畫著什麽,那些紙巾層數厚得誇張,捏在手裏甚至有一種皮革的韌性觸感。

拿來當畫紙,反而是有了更合適的用途。

昂德好整以暇地坐在那裏。

跟在網絡廝殺的其餘人仿佛身處兩個世界。

房間內隻剩一個空座位,就在昂德旁邊。

梁雯沒有得選,隻能過去坐。

她與昂德之間,又是例行公事般的一句法文問候語,在這之後緘默便被無限拉長,梁雯注意到昂德一直將注意力投注在小小的一方餐巾上,手裏的簽字筆就沒有停頓過,極為流暢地在畫著些什麽。

梁雯不想打擾他,索性沒有說閑聊的話。

房間的空調出風口呼呼送著冷氣,溫度打得極低。

不一會兒,衣著單薄的梁雯就有些受不住,似是無意地環緊了手臂。

她試圖尋找遙控器,掃了一圈有一圈也沒看見。

就在這時,昂德突然起身。

梁雯眼看著他走到床鋪邊,從被揉得皺成一團的被子底下翻出了空調遙控器,按鍵聲連續響起,引起了梅琳達的注意。

“雯,你也來啦,我們這局馬上就結束了!”她幾乎是逮著空隙招呼了一聲,手指翻飛不斷,頭也沒抬地又投入了線上戰役。

又是一陣沉靜,空氣仿佛要凝結住了。

就在這時,從梁雯左手邊推過來一方餐巾。

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胳膊。

她有些狐疑,對上了昂德含著笑意的雙眸,像在盛情邀請。

梁雯垂眸,發現餐巾上是一幅人物小像。

畫得正是梁雯,惟妙惟肖。

一雙眼睛清冷哀傷。

隻一瞬間她就想到了一直被悄悄夾在書頁中的那些塗鴉,昂德當時的風格怪誕大膽,都是抓住人物的某一表情定格,無限放大特征,大腦袋大五官,顯得詼諧好笑,但現在的這張,卻是正兒八經的肖像。

沒有任何故意為之的醜化,反而筆觸細膩,勾勒用心。

梁雯不知道昂德具體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畫的。

但看畫上的角度,大概是她進門起。

她輕輕撫過,嘴角上揚。

梁雯怎麽會不知道,昂德在逗她開心。

突然,梅琳達的哀嚎聲響起。

他們結束了遊戲,看來是戰況不理想,梅琳氣鼓鼓的,分析著失誤點,作勢要痛扁拖後腿的蓋裏森,左右比劃了好幾次,最後也隻是虛虛在他結實的胳膊上輕錘了幾拳。

梁雯將餐巾折好,收進了手包內。

聊了幾句後,她才得知,原來是這幾日接連高溫,酒店內的電路有些超負荷,方才在廳內剛接上設備,電閘便跳了,連試了幾次都不行,這會兒正在搶修,所以才有了他們忙裏偷閑的功夫。

難怪梁雯在大廳時,感到有些熱,原來不是錯覺。

這時,梅琳達湊到梁雯身邊,一臉神秘兮兮。

“雯,我好像看過紀錄片,你們中國的劇組在拍攝之前,是不是就要聚在一起,拜拜中國的神,還要燒那個香,煙霧繚繞的那種,跟燒烤似的,你是不是也一起拜過啊,有效果嗎?”

梁雯聽著她如此奇特的描述,忍俊不禁道;“確實會有這項儀式,一般隻是想圖個好兆頭,但我沒有這方麵的信仰,俗話說心誠則靈,所以究竟有沒有效果,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吧。”

這番回答閑談使梅琳達麵露難色,她小小的腦袋裏此時可能有西方的耶穌、東方的佛祖在輪番鬥著法,一時間難分勝負,倒是把她狠狠地糾結住了。

思索片刻,她轉而試探性地詢問起昂德,“你說,咱們最近是不是有點不太順啊,接連好幾件事兒了,是不是就缺了這種儀式啊,要不哪天咱們去做個禮拜,或者是直接找個牧師來,念念聖經,撒撒聖水的?”

在場的人都麵麵相覷,忍笑忍得辛苦。

大家都知道梅琳達是一派純淨心思,沒有惡意。

“還聖水,我看你不如直接找個驅魔師來吧。”蓋裏森不肯錯過任何挪愉的機會,急急抱怨道:“這幾天波耶夫才跟中了邪似的,有天晚上躲在樓梯間打電話,鬼鬼祟祟的,明明嚇我一跳,反過來還怪我走路沒聲。”

波耶夫就是跟組的製片人。

蓋裏森怕描述不清,還手舞足蹈地演了一遍。

梁雯被他逗笑,抬手掩口。

昂德側目,正好看到梁雯眉眼彎彎。

他挑起嘴角,笑意漸起。

作者有話說:

突然想知道,有多少寶子是在追更的啊,好久沒見到過新鮮評論的作者本人感覺像在單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