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亭鬆回到市局的時候,便立刻感受到了支隊裏的不對勁,謝誠明等在他的辦公室裏,煙灰缸裏攢積了好幾根抽完的煙頭。

謝誠明也收到了那封郵件。

刑偵支隊支隊長的獨子被綁架襲擊這種事,一時之間在市局裏引起不小的波瀾。在會議上,付誌行考慮到各方麵的原因,本意是想讓梁亭鬆來調查這個案子,但在謝誠明的再三請求下,還是將案子的主調查權交給了謝誠明。

接下來的幾天裏,梁亭鬆要處理學生綁架案的後續,重心不能偏移,隻能偶爾分散一點精力去注意謝圖南案子的動向。

“青鳥”和“關雎”被帶到了市局,隨後送往了拘留所,而接下來的幾天裏,梁亭鬆上報完學生們的狀況和案件進展後,便對幾名嫌疑人進行了審訊。

兩個學生十分坦然地講述了自己的罪行,她們和鄭竹陽一樣都是校園暴力的受害者,因為受到講師的理念疏導,決定保護自己,抵抗這種暴力。

作為直接跟講師接觸的人,梁亭鬆幾次想從他們的口中得到講師的身份,樣貌等關鍵信息,而兩個孩子對此閉口不談。

梧禹和於沅在對鄭竹陽的審訊中也碰了壁,但鄭竹陽對於“講師”這兩個字的反應要更激烈一些,幾乎是一聽到就恨意叢生。

但他們並不是毫無收獲,這幾個學生的筆錄中,不約而同的提到了同一個網站——遇到講師的網站。

梁亭鬆折返回市局,直接去了材料室找路季商,而後者在接收到任務後,立刻對鄭竹陽的手機進行了破解調查,很快便找到了鄭竹陽近三個月內頻繁聯係的一個人。

路季商看著對麵不定時發過來的一串網址,挑了挑眉。

他翻開了自己的手機,翻到了個很久沒有聯係的人,發去了一串號碼,那邊在十幾秒後同樣的發過來一個網址。

“真是……離譜啊……”路季商一時失語,將手機往桌上一拋,整個人癱在椅子上,“老大,作為你最忠心耿耿的下屬,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對不對,我是個好人,真的。”

這事也好理解,路季商在進市局之前,各種網站玩得風生水起,認識的人也多,這個網站說不定就是什麽時候接觸的,隻是時間一久,加之進了市局後,這幾年就沒碰過,便忘了還有這。

梁亭鬆揚了揚頭,望向鄭竹陽的手機問道:“這個網站主要是幹什麽的?”

“我想想啊……”路季商拍了拍腦門,仔細回想那段叱吒風雲的時光,“好像是有關於世界各地的學術分享,但這個網站有點特殊,如果是新人的話,第一次進入是無障礙的。進去後會有管理員來加,在之後還想要進的話,就需要跟管理員索要網址,再進,且這種網址都是用過即丟的。”

“你現在試著用鄭竹陽的號登進這個網站看看。”梁亭鬆站起身,走到人身後看著人操作。這種進入網站的方式,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是不符合常規的,這個網站些許隻是個披著學術外殼的。

路季商將鄭竹陽常用的號碼Hela發了過去,隻等待了幾秒,那邊絲毫沒有猶豫地發過來一個網址。

“老大,我能出去上個網嗎?”

如果用材料室的電腦,那必定會被後台檢測出來是公安的網絡,這個時候最快捷的辦法就是找一台“幹淨”的電腦。

梁亭鬆沉默了一會兒,隨後去開門,“我帶你去。”

幾分鍾後,兩人站在西月網咖的門口。

“老大,市局旁邊就有一家來著……”路季商咽了口口水,小聲地道,他懷疑他老大私事公辦。

梁亭鬆什麽也沒說,直接走了進去。那件事之後,蔚平顧就辭去了網管的工作,現在在崗的是陌生麵孔,吧台小哥一看到穿著製服的梁亭鬆,以為是警察日常的檢查,立刻起身站得筆直。

“開台機子。”梁亭鬆將自己的身份證擺到吧台上道,全然不顧吧台小哥震驚到睜大的眼睛。

一個警察,在工作日的工作時間,到網吧,開機子?小哥心中警鈴大作,他才來這家網咖不到一個月,不會攤上事吧。

震驚歸震驚,小哥還是老老實實給梁亭鬆開了台機子,並在人轉身離開吧台後,立刻打電話給許為溪。

那天和梁亭鬆吵完後,許為溪也沒再去市局,一整個把自己悶在家裏,薑繼開給謝圖南打了電話也是聯係不上,和許為溪、謝誠明不同的是,作為謝圖南的關係親近者之一,薑繼開並沒有收到郵件。

而無論是從親近關係的角度還是案件參與的角度來說,這都是不合常理的,發這封郵件的人為什麽會特地繞開老薑,現在的壞人還有一顆敬老的心嘛?

想必警方那邊對謝圖南的案子在著手調查了,他這邊不去,也基本無法了解案件進展,隻能等消息。而柳師姐那邊,薑繼開聯係了柳曼雪的父母,證實了人確實是換了號碼,但隻跟父母告知了,沒有和他們這些朋友說。

許為溪深呼了一口氣,伸手揉了揉眉心,至少有一個目前是沒事的。

這幾天裏他一直在思考梁亭鬆說的那些話,謝圖南參與在這個案子中的行動,以及更久之前的一些事。

在冷靜下來之後,許為溪把那張照片發給過身邊有專業圖片鑒定的朋友看過,得到的答案基本是作假的可能性大,具體有待商榷。

而在這個過程中,許為溪甚至已經在心裏模擬各種可能發生的結局了,這些結局都有一個共同的前提,就是謝圖南是講師的身份坐實。

而現在的他,能做的就隻是等待警方調查的結果。

“要是……”許為溪看著手底下的字,喃出聲。

肉鬆從椅子後麵順著橫杆跳到桌上,慢悠悠地挪到許為溪麵前,占據了那方筆記本。

許為溪隻能停下書寫的動作,索性拋開筆一攤,整個人埋進肉鬆柔軟的毛中。

擺在一邊的手機響了,許為溪心裏咯噔一下,騰出手去摸索,在看到來電是店裏員工時,原本揚起來的興致又頹了不少。

從那天之後,梁亭鬆就沒主動給他打過電話了,哪怕是個消息,都沒發過。

“怎麽了?”許為溪接通電話後,就把手機放在一邊,去薅肉鬆腦門上的毛。

吧台小哥聽到老板聲音的那一刻,立刻鬆了一口氣,用手擋著話筒,壓低聲音道:“老板,有兩個警察到咱們店來上網,這會不會出事啊。”

“兩個警察?”許為溪挑了挑眉,不會這麽巧吧,“看清楚是哪個所的了嗎?”

“好像,好像是市公安局的,有個看起來蠻凶的。”吧台小哥撓了撓頭發,回道。

許為溪薅貓的手一頓,下意識地站起了身,“我……”他本想說,我馬上就過來,但是在話說出口的一瞬間,陷入了猶豫。

人家是找個熟悉的網吧辦案,又不是來找他的,他去幹嘛?有這個時間,在家裏多躺一會兒不好嗎?

“你就別管他們幹什麽了,等他們走的時候,你再打個電話跟我說下。”許為溪窩回了椅子裏,將手機拿起,待到人應了後便掛斷了電話,將肉鬆撥到一邊後,重新拿起筆書寫。

思緒梳理這種事情一旦被打斷,尤其是被格外在意的事打斷,再想重新續上就有些難了。

在紙上劃了一道又一道痕後,許為溪把筆一丟,整個人癱回了**。

他想去市局,想知道現在案件進展地怎麽樣了,相見梁亭鬆,但又不想主動去找梁亭鬆。

那邊梁亭鬆和路季商兩人找了一個沒什麽人的角落,開始登陸管理員發來的網址,屏幕上瞬間跳出來了藍屏和[Not Found]字樣。

“真是懷念啊,這股藍色,當年我好歹也是裏麵的大佬人物誒……”路季商眯著眼看著藍色之中跳出來的登錄框。

“賬號,我看看。”他點開鄭竹陽的時候,將鄭竹陽用來獲取網址的號碼輸入進去,“密碼……啊,有了!老大,你知道鄭竹陽的生日嗎?”

梁亭鬆了然地打開手機去找之前拍的鄭竹陽的資料圖,報出了一串日期。

路季商信心十足地將鄭竹陽的生日日期錄入,不出所料,登錄框轉換成了入口按鈕,隨著他的點擊,被重重密碼隱藏的頁麵露出了真實麵目。

梁亭鬆的視線迅速鎖定了右上角的登錄信息,“看他的主頁。”

鄭竹陽的主頁裏明明什麽都沒有,但在直播展示一欄卻標注了一次,路季商移動鼠標點到了鄭竹陽唯一的關注裏,一隻白鴿欲飛的頭像落入他們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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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季商點進了這位講師的主頁,最近的一次更新是十幾天前,他們原本以為會看到各種各樣的洗腦類文章,但講師發布的帖子大部分都是學術研究的內容。

路季商點開了最近更新的那篇關於贛南藝術的文章,往下翻去。

“停。”梁亭鬆突然出聲,打斷人的動作,路季商手直接往回一縮,離開了鼠標。

浮標停住的地方是在一大段話中的中心部分。

[金烏展翅,青鳥傳信,長久以來的罪惡終將被終結,在光明不曾觸及的地方。送他們進入最後的行刑場,送他們接受最後的審判。]

“像是個中二病的人寫出來的。”路季商砸吧了下嘴,作出了點評。雖然他覺得自己有時候也挺中二的,但跟這位講師比,他覺得自己連入門都夠不到。

路季商的一番話,也讓梁亭鬆想明白了其中關竅,如果是普通人,會不會點進這類文章不說,就算看到了這些,可能也隻覺得是作者文風如此。但在鄭竹陽這類人眼中,這些話就是指令任務,告訴他們接下來該幹什麽。

“往以前的帖子翻一翻,看看有沒有別的信息。”

路季商點點頭,退出了這個帖子,直接點進了尾頁,講師的第一篇帖子是張照片,時間是四年前。

路季商看到那張照片下意識的反應是在心裏驚呼了一句臥槽,然後回頭看了眼他老大,十分擔心自己下一秒就會被滅口。

那張照片是在一個教室裏拍的,教室裏寥寥幾個學生,其中三人並排坐在最後麵,右邊的兩人正在共看一本書,而最左邊的男生悄悄的回過頭對著鏡頭比了個耶。

這個男生是許為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