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學生們的回答裏,除了交代了當初帶領他們去KTV的兩個學生外,就隻剩下安琳娜和她的下屬們。

並不是所有的學生都需要做心理疏導,有幾個孩子在這群學生裏頗有影響力,且是相對理智的,這幾人在被許為溪疏導之後,回到學生處便開始自發地疏導身邊的同伴。

在審訊完後,許為溪直接站起身走到磨砂玻璃前,敲了敲玻璃用手比劃出書寫的樣子。

等到梁亭鬆把紙筆送過來後,許為溪幾乎是立刻在紙上記錄談話的這些孩子提供的信息。

思緒在腦海中編織,隨後在紙上呈現出清晰的時間線點,這起案子的真相終於是要水落石出了。

隨著最後一個字落下,許為溪擱下了筆,將紙張立起來,他眯著眼去看特意空出來的中間部分,那裏隻有一個名字。

講師。

梁亭鬆一直站在人不遠的地方沒有出聲,他靠在門邊,目光落在許為溪的臉上。許為溪可能連自己都不知道,一旦陷入邏輯疏導之中,他整個人的狀態如同換了一個人,認真且自信。

許為溪又抽出了另外一張紙,將剛剛梳理出來的思路謄抄了一遍,但有意劃去了講師的部分,隨後將原稿折疊幾下塞進口袋裏,拿著那份謄抄稿走到梁亭鬆身邊遞給人。

“應該就是這樣了。”

“為溪,鄭竹陽已經抓到了,謝圖南那邊接觸得到的材料也要交到警局,你有空和他聯係一下。”

許為溪的背僵了一下,隨後恢複如常。

“我一會兒給他打個電話。”

雖然許為溪在疏導的過程中已經對學生們進行過了一些提問,但還有一些信息是需要警方再次和學生確認的。

半小時後,梁亭鬆和派出所的警員們對學生們再一次進行了審問,在鎖定了兩名代號為“青鳥”和“關雎”的嫌疑人後,梁亭鬆迅速給小組裏的人發了訊息,帶這兩名學生回市局做調查。

許為溪走到派出所門口,慶州市這幾天總是高溫不下,熱浪一股一股地迎麵而來,許為溪看了眼手機界麵,遲疑了幾秒後,撥通了謝圖南的電話。

幾聲嘟聲後,電話那邊傳來了謝圖南的聲音。

“您好,我是謝圖南,我現在有事不在,如有急事,請您在聽到嘀聲後留言,屆時我會給您回複。”

這個點謝圖南應該是沒有什麽要忙的事,轉入語音留言是許為溪沒有想到的,隨後他又重新撥了一遍謝圖南的電話,而這一次依舊是轉進了語音留言裏。

這並不是一個很好的預兆,尤其是不久之前兩人還通話過,謝圖南話裏話外還說了要去醫院看他。

許為溪隨後又給薑繼開打了電話,後者正在大學園裏的樹蔭下乘涼,看到許為溪的電話還有些意外,以為是案子又出了什麽變動。

“老薑,你能聯係上師哥嗎?”

“小謝?他有幾天沒來過我這邊了,出什麽事了?”

“沒事,就是市局這邊需要和他對接下信息。”同為薑繼開的學生,許為溪並不想讓老薑為他們這些事鬧心。

聽人這麽說了,薑繼開便了然,也不再多問什麽,“我一會兒給小謝和誠明打個電話問問。”

“老薑。”許為溪望著外麵天空中稀薄的雲,“麻煩了。”

許為溪難得有這麽跟薑繼開客氣的時候,薑繼開心裏一咯噔,看起來事情有點嚴重,難不成是小謝和警方那邊產生了什麽分歧,小溪作為中間人現下左右為難?

“小溪,有什麽事一定要說出來,不能和小梁說的,就和我說。”薑繼開停了片刻,語重心長地道。

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許為溪在心裏嘀咕了一下,如果不是謝圖南的話,他真的有可能和老薑商量這件事。

“知道了。”許為溪應了一聲後,等薑繼開那邊掛斷電話後,他又打給了另外一個人。

他的師姐,謝圖南的女朋友——柳曼雪。

之前謝圖南說過柳師姐和閨蜜去了俄國,不知道這會兒人在不在忙,許為溪也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打了過去。

然而電話那頭隻有冰冷的女聲提示音。

“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許為溪以為自己聽錯了,柳師姐之前也有換過號碼,但是在更換之前都會跟他們發信息說一聲,依照他們幾人的關係,師姐也不會平白無故將他拉黑。

一時之間,謝圖南和柳曼雪都聯係不上,這讓許為溪的心有一絲慌亂,他立刻回到派出所的工作台邊,找警員借了手機,再一次給柳曼雪打了電話,而這次依舊是顯示空號。

巨大的不安在許為溪的心底蔓延開來。

“為溪,怎麽了?”梁亭鬆從審問室出來的時候,看到人站在工作台邊,手裏還攥著電話聽筒,一動不動的。

許為溪被人這一聲喚從怔中驚醒,他將聽筒放了回去,不是完全沒有線索,利用公安係統可以查到人員的行蹤,但是程序格外嚴格。

“梁亭鬆,我需要找一個人。”

“謝圖南?”梁亭鬆看人的模樣,便知道謝圖南那邊可能聯係不上了,即使許為溪不開口,後麵他也要申請調查謝圖南這些年的行蹤。

因為心緒有點亂,許為溪一時之間沒有注意到梁亭鬆這句疑問後麵所代表的意義:“是我師姐,突然聯係不上了。”

“嗯……回市局再說。”梁亭鬆看著人因為心煩而皺起來的眉頭,聲音頓了一下,走到工作台邊整理手中收集來的所有案件信息。在學生們被家長帶走後,他得把這些東西帶回市局。

聽人這麽說,許為溪也隻能先平複自己的心情,他拉開板凳,坐在椅子上,靠著最上方的橫杆閉上眼睛去調節自己的情緒。

學生們的家長也很快陸續趕到了這裏,看著失蹤了這麽多天終於平安回來的孩子,原先積攢的對於公安的怒氣,也削減了不少。

在親人平安麵前,其他的都可以往後擺。許為溪早在第一個家長來的時候就已經躲進了安靜的審問室裏,越是這種時候,他越希望身處在安靜的環境裏。

梁亭鬆送走最後一個孩子後,走到了審問室門口,伸手敲了敲門,但裏麵沒有任何反應。

梁亭鬆直接扭開了門把手走了進去,隻見許為溪背對著門,坐在椅子上,身體正微微顫抖。

“為溪?”梁亭鬆走了過去,伸手摁在人的肩膀上,“怎麽了?”

許為溪將手機遞到梁亭鬆麵前,那是一封郵件,而畫麵中的人正是追蹤不見的謝圖南。

圖中的謝圖南,被人用鐵鏈捆綁在金屬椅子上,頭發亂成一團,身上印著幾條鮮血淋漓的痕。

郵件的下方,隻有寥寥的兩個字——

平等

“他們”失去了赤烏,所以要讓警方也付出代價,而謝圖南之前一直和鄭竹陽接觸,所以成了被攻擊的目標!

許為溪在看到郵件的時候,隻覺得手腳冰涼,他怎麽會認為師哥是叛徒呢?師哥因為鄭竹陽的案子落入了“他們”的手中,如果沒有他當時的建議,師哥也許不會受到這種無妄之災。

“我覺得謝圖南沒有出事。”梁亭鬆將手機放回桌麵上,“首先,這個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學生們剛被救出來,幕後黑手應該不會這麽急不可耐地再犯罪行。”

“然後是這個圖片,現代的妝造技術可以達到很多效果,警方之前也用過類似的方式去混淆嫌疑人的感官,僅憑一張圖不能說明什麽。”

許為溪猛地轉過頭看向梁亭鬆,伸手拽住了人的袖口。

“梁亭鬆你在說什麽?什麽叫僅憑一張圖不能說明什麽?如果這件事是真的呢?一般情況是一般情況,不是絕無可能!”

事已至此,梁亭鬆並不想繼續對許為溪隱瞞自己這段時間所做的事,喟歎了口氣道:“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對謝圖南進行調查。”

許為溪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梁亭鬆,一來是因為梁亭鬆居然調查了謝圖南但先前卻從未和他提過,二來是哪怕是這個時候了,梁亭鬆居然還在懷疑謝圖南。

既然調查了謝圖南,那作為謝圖南的推薦者的他是不是也在梁亭鬆的懷疑之中,或者是不是也再次被調查過。

否則為什麽不告訴他?

“梁亭鬆!你是不是也順便懷疑了我?”幾乎是一瞬間,許為溪咬著牙道。

“沒有。”這句疑問一出口,梁亭鬆也是立刻予以回應,“為溪,你現在需要冷靜。”

這句話在當下許為溪心裏,拐了十幾道彎直接變換了意思,梁亭鬆說他不冷靜,梁亭鬆覺得現在的他思想有問題。

“在去KTV調查的時候,那些監控裏有謝圖南的身影,在警方交給謝圖南任務後,他給警方的反饋一直都是模棱兩可,毫無進展。”

“而在這幾天裏,謝圖南一直頻繁出入安琳娜的別墅,今天上午他還去了慶醫。”

“為溪,你是不是在慶醫看到了謝圖南,他是不是和林羽父母接觸了,你仔細想想就會發現這裏麵的問題所在。”

梁亭鬆句句都帶著考量,但此刻的許為溪對於人的這些話是半屏蔽的狀態:“監控證據直接拍到了謝圖南綁架學生們了嗎?和鄭竹陽的交流沒有進展,是因為謝圖南並不擅長心理疏導方麵的工作,這個也是一開始就說過的。”

“至於我有沒有看到謝圖南,他也許是接了謝誠明的任務呢,人家父子間對接任務,未必要經過你!”

最後這一句話基本是帶著情緒說出去的,話一說出口,許為溪就後悔了,話音落的一瞬間,他看到了梁亭鬆眼裏的失望。

沒等人開口,許為溪抓起手機快速離開了審問室,大廳裏的警員剛想和人打聲招呼,就見著許為溪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派出所。

直到幾分鍾後梁亭鬆從審問室裏走了出來,他的臉色不好看,這讓一眾警員也不敢多說什麽。

許為溪的話在怒頭上,但是他剛剛也絕不是完全理智的,就像人說的,如果謝圖南真的出事了呢,這封郵件是隻發給了許為溪還是發給了更多的人,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這種事,那些人究竟想幹什麽,都是他需要去考慮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