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亭鬆是一大早就帶著警員們一起去慶州一中,許為溪原本想起早給人一起,但是鬧鍾鬧了兩遍也起不來,索性就在家裏磨蹭了一小會兒後,方才慢悠悠地趕到校區,順手給梁亭鬆發了條信息。

慶州一中有著花園學校的美稱,得益於校園內占了三分之一麵積的林木流水。教學樓前的公告牌上張貼著海報,考前動員會安排在操場上。

許為溪看了眼時間,估摸著謝圖南應該要開始演講了,果不其然,沒一會兒校園內的揚聲喇叭裏就傳出來了校領導的聲音。

許為溪沒有急著去操場,翻找了下備忘錄,踱步繞進一棟教學樓裏,一路上到三層走到最中間的位置,伸手敲了兩下門。

“進。”裏麵立刻傳來中年男人的聲音。

許為溪推開門進去,隻見著最裏頭的辦公桌上摞著老高幾層的資料和書,而這些遮擋的後麵,一個男人靠在椅子上,臉上還罩著一本語文書。

“身為老師,上班時間居然開小差。”許為溪走到那方辦公桌旁邊,在人對麵坐下。

中年男人伸手把臉上的書拿了下來,坐直了身體,“你不去操場跑這幹嘛?”

“來物歸原主啊。”許為溪從口袋裏摸出那個竊聽器,擺在資料書上往人麵前推了推,“它已經光榮的完成了它的使命了。”

“栽贓陷害來了是吧。”任維烈伸手揉了把臉,還是將那個竊聽器收了起來。

從任維烈的這間辦公室的窗戶往外看,剛好可以看到一半的操場,許為溪的目光往操場上探了探,而後收了回來,“身為前治安管理支隊副隊,校領導居然放任你在這裏渾水摸魚。”

“別,別給我帶帽子,我現在就是個普通高等中學語文老師,每天被學生的成績氣死,偶爾還要被沒有心的侄子坑。”

論懟人這方麵,許為溪就沒贏過他二叔。

“行吧,那就不打擾你了。”許為溪聳了聳肩,站起身往外走。

任維烈看了他一眼,擱以往兩人還得繼續掰扯會兒, “不再坐會?”

許為溪手摁在門框邊,偏過頭伸出另一隻手朝人揮了揮,“沒有心的侄子要去找對象了,不打擾二叔你休息了。”

說完就走,順便給貼心的給人把門帶上了。

許為溪自然不可能真的跑去找梁亭鬆,人這會兒還不知道在操場的哪裏站著呢。

學校的廣播裏播放著謝圖南的聲音,雖然是演講,但是謝圖南把自己在教表演的那一股子勁兒也融進了話中,聽起來確實會讓人熱血沸騰。

沒有去處,許為溪就慢慢晃進了校區的樹林園裏,高大的香樟樹如同屏障一般,遮去了大部分的陽光,隻餘下稀疏幾點從葉間逃出來,落在青石地上。

人工河塘的中心安置著幾座假山,較為平整的一麵,用紅漆書寫了慶州一中的校訓。

[明辨慎思 求實守誠]

河塘邊上是一座涼亭,許為溪朝著那座小亭子走過去,坐在亭子裏,剛好可以把整個河塘景色攬入眼中。

即便再浮躁的心,在踏進這座涼亭的時候,都能夠沉穩下來。

愛屋及烏,許為溪對這所學校的印象很好,甚至有些遺憾,沒有能和梁亭鬆在這裏一起長大,沒能見證梁亭鬆的少年時期。

他坐到亭子裏的長椅上,背靠著紅木柱子,合上眼安靜去聽廣播裏的演講。

梁亭鬆此時正站在操場邊的欄杆處,從前的班主任從邊上踱著步子走過來,頭發已經半白了,麵上看著倒是很精氣神十足。

“秦老師。”梁亭鬆側過身,朝人點頭致意。

“這一屆的孩子不知道能不能拿雙狀元咯。”秦老師掃了眼操場上坐著的那群學生,搖了搖頭,“帶了這麽多屆,這屆的孩子總算有點你們那時候的樣子了。”

“現在的孩子們麵對的壓力大,我們那時候是沒法比的。”

維持入場秩序的時候,梁亭鬆還看到好幾個孩子口袋裏揣著便攜的讀記本。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奮鬥,這些孩子還有更高更遠的未來。

“也是。”秦老師點點頭,便手背在身後,繼續踱著步子繞操場邊散步去了。

謝圖南的演講要比那些生澀僵硬的雞湯有趣些,操場上的孩子們難得沒有吵鬧,大多數的目光都聚在主席台上。

如果不是來這邊,梁亭鬆還不知道謝圖南居然是謝誠明的兒子,單看外貌和性格,確實無法把兩人聯係到一起。

他往四下看了看,雖然收到了許為溪發來的信息,但是到現在也沒有人的身影,總不能在學校裏轉迷路了吧。

他看了眼時間,按照先前招呼過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這場動員會就結束了。

謝圖南演講完後,校長依照慣例進行了總結演講,給孩子們打了一波雞血,方才宣布動員會就此圓滿結束。

“小謝啊,得虧有你啊。”謝圖南還在收拾桌上的演講稿紙,校長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肩膀。

副校長也笑眯著眼,開口道:“校長平日裏沒少跟學生介紹你,你可是我們這屆孩子中的小偶像呀!”

“承蒙各位領導對我的關照,愧不敢當,愧不敢當。”謝圖南忙放下手裏的東西,朝幾位校領導鞠了一躬。等到幾位領導走下台階後,他方才離開主席台。

謝圖南本想點開手機看看有沒有沒處理的信息,就感受到一道灼熱的目光,一個穿著校服的男生朝他這邊張望著。

他思索了片刻,抬步朝那個男生走過去,“有什麽想要問的嗎?”

“謝師兄的演講非常好!”男生脫口而出,不知道這句話是憋了多久,“我也要成為和謝師兄一樣優秀的人!”

謝圖南一愣,隨後笑著拍了拍人的肩膀,“加油!”

疏散完學生後,梁亭鬆讓警員們先回市局。

他估摸著如果許為溪要還在學校裏,以人的性子應該是繞到園子裏了。他打開手機翻到許為溪的聯係方式,撥了過去。

響了半天,電話那頭的人才接,聲音還帶著倦意。

“怎麽了?”

“你在哪,我過來找你。”

許為溪定了下神,才發覺自己竟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園子裏,這兒有池塘亭子。”

“好。”

“嗯……誒,誒!”許為溪還想說點什麽,結果睡的時間太久,半邊胳膊給壓麻了,剛準備起身,沒扶穩差點從長椅上摔下去,但是手機遭了殃,直接掉地上了。

這驚呼和撞擊聲直接順著電話傳到了梁亭鬆耳朵裏,聽的人心裏一緊,“怎麽了?我馬上就到!”

梁亭鬆幾乎是跑著過去的,就看著許為溪坐在長椅上正揉著胳膊,邊上放著裂成幾塊的手機膜。

見著人沒事,梁亭鬆才稍放下心來,走到人腳邊坐下,“怎麽轉到這邊來了。”

“這兒風景好,我就隨便走走逛逛,順便等你來找我。”

許為溪扭了扭肩膀,手臂的酥麻感已經下去了,隻是對於剛剛的事還心有餘悸。

他的目光移到邊上的河塘上,這個亭子一半都在水麵上。不過學校這種地方的人工河塘應該不會太深。

“這個塘大概六七米深,據說是為了填補另一邊的河堤挖的,人不清楚,不過以前有出現過流浪貓狗淹死在裏麵的情況。”

“……”

幸好摔得是手機,幸好亭子有護欄,許為溪默默地移開了目光。

“走吧,這邊的學生一會兒也要放學了。”梁亭鬆站起身,把廢了的手機膜塞進口袋裏。

學校裏這會兒學生正多,梁亭鬆和許為溪兩個人出現在教學樓邊的時候,引得不少學生的目光朝他們探去。

許為溪樣貌出挑,眼尾微彎自成笑意,陽光鑽進他的領口裏,下顎線的陰影盡數落在脖頸處。看著同這所學校裏的學生們差不多,任旁邊人怎麽好奇,他的視線一直落在前邊的梁亭鬆身上。

而梁亭鬆一身藏藍色的製服,帽上的警徽隨著陽光的照耀泛出金屬的光澤。他個高是天生的衣架子,行走時目不斜視直盯前方,肩背筆挺,自帶著禁欲的氣質。

青春期的孩子總是毫不掩飾對這樣英姿颯爽的成年人的崇拜,梁亭鬆對於這些是淡然的,但是某個成年人心裏就不那麽自在了。

“梁警官蠻受學生喜歡的嘛……”

許為溪有意無意地往梁亭鬆身側靠去,話裏話外就差直接點明“我不高興”了。

梁亭鬆是許久沒從人口中聽到這個稱呼了,聞言他的目光往兩邊掃了眼,最後落到了許為溪的眼底,“他們看的不是我,是我們。”

明明隻是稱述事實的一句話,卻讓許為溪心裏那點子占有欲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兩個人走到校門口,正碰上謝圖南叢另外一條道往這邊走來。

“還沒回去?”許為溪看了看謝圖南,又看了看人身後不遠處跟著的幾個迷弟迷妹,“來一趟學校,就收了一堆小尾巴,回去得給師哥你加工資啊,萬一被學校挖走了怎麽辦?”

“這是你第六次說要給我加工資了,什麽時候可以兌現一下?”謝圖南朝著梁亭鬆伸出了手,“今天有勞梁警官了。”

梁亭鬆並沒有握上那雙手,隻是點頭致意。

“分內之事。”

讓人手晾在半空多少有些尷尬,許為溪一把握住謝圖南的手,拍了拍人的肩膀,“我覺得漲工資兌現這個事,可以提上日程了,這樣你先回去,等我閑下來了,就回去改改薪資標準。”

“……”且不說漲不漲,按著許為溪天天到處跑的性子,怕是等不到人“閑”了。

送別了謝圖南,許為溪這才注意到已經走到自個兒身後的梁亭鬆。四下無人了,許為溪才開口問道。

“剛

剛怎麽了?”

梁亭鬆不是什麽狂傲的人,雖然看著有距離感,但麵對這類社交時都會保持基本的禮貌。剛剛的舉動確實不應該出現在梁亭鬆身上。

“沒事,走吧。”

梁亭鬆沒有辦法告訴許為溪到底是怎麽回事,像他們這類工作了好幾年的刑警,在麵對一些人的時候,會下意識的去審視對方身上的氣質。

有些氣質,會觸碰到他們身上的“雷達”,這不是毫無根據的,工作越久閱曆越多的老警察在這塊會更敏銳。

先前第一次見麵時,梁亭鬆忙著查童欣案,沒注意過。剛剛的一照麵,他對謝圖南這個人起了警覺。

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謝圖南從事表演教學的問題,一人千麵捉摸不透。

許為溪隻當他是礙於警察身份又或者是因為謝圖南和謝誠明關係的原因,也沒有多問。

隨後,也離開了慶州一中回市局去了。

陽光灼燒著水泥地麵,似有若無的風席卷過香樟樹葉,將那一點點氣息蒸騰著,淹沒整個校園。

此刻的某棟教學樓上,一個學生坐在天台小房子的樓頂上。

ta哼著不成調的歌,腿在半空中晃動著,ta的身邊擺放著一個筆記本,上麵用三色的水筆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ta的目光注意到校門口的那幾個人,突然一亮,而後又落了下去。

“下來吧。”

一道聲音從小屋子裏傳出來,ta下意識的一頓,隨後露出無比厭惡的表情,咬了咬唇,隻幾秒後起身,換上了一副笑顏。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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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預警,下一章會有微量恐怖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