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兩人趕著六點多的高鐵回到了慶州,達到時也到了正午。

薑繼開已經在高鐵站門口等候多時了,往裏張望著,就看見行李被梁亭鬆一人包攬了,許為溪就當個甩手掌櫃在旁邊走著。

兩人有說有笑著往出口的方向走來,看著就像是剛度完蜜月回來似的。

“你奶奶怎麽樣了?”待到兩人走進後,薑繼開方開口問道。

“老薑,你都不關心我誒。”許為溪撇了撇嘴,“放心吧,奶奶在那邊生活的很好,早起早睡看著比我還精神。”

薑繼開手背在身後,聞言笑著點點頭,“要找關心找小梁去,關我老頭子什麽事。”

許為溪瞥了眼身邊的梁亭鬆,後者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

“對了,小謝說他受慶州一中的邀請,明天要去學校裏開考前動員會。”薑繼開一拍腦袋,想起來還有這檔子事,差點就忘了說了,“小梁,你們明天也要去慶州一中吧。”

像這樣離考試隻剩一周多還開動員大會的情況很少見,隻是因為這兩個月關於女孩們被害受傷的事情,在學生中傳的很亂,不少學生都已經因此校方便想著請有點身份的人過來學校這邊演講,最好還是跟學校有關係的。

思來想去,便找到了謝圖南。

謝圖南平時為人低調,且早就離開家不和父母居住,所以身邊大部分人隻知道他是西藝學校的培訓老師,以及慶州一中的優秀畢業生。

隻有親近的老師友人,如薑繼開和許為溪等人才知道,他還是慶州市刑偵支隊現任總支隊長謝誠明的兒子。

“嗯,昨晚上麵通知了,我明天要去維護現場秩序。”梁亭鬆點了點頭應道。

許為溪隻覺得奇怪,學校動員會也不是大型的活動,就算要安排公安去維護秩序,從職責上來說也理應安排巡警過去,“你也要去?”

“嗯,我也是慶州一中出來的,按照上級的意思,對於人員這塊比較熟悉,維持起來也會方便些。”

許為溪思忖了下,反正明天也沒有什麽事,索性也過去得了。

上了車後,梁亭鬆將薑繼開送回了住所,帶著許為溪吃過午飯後一並回了市局。

“歡迎歸隊!”一踏進刑偵大廳,於沅和林鍾就從工位隔板後麵探出頭來。

梧禹坐在於沅旁邊的位置上,正對著電腦和手裏的文件在打字,姚枝年則是剛放下電話要往出門的樣子。一切和月前一模一樣,除了窗邊多了幾盆多肉植物。

“許老板,你終於回來了,我們終於可以逃脫老大的魔爪了……”路季商來大廳送報告的時候,看見許為溪後連忙揉了兩把眼睛,確定沒有認錯,便開始了“控訴”。

當然,這控訴還沒訴完,許為溪就被梁亭鬆領著去辦公室了,他睨了眼梁亭鬆,“職場壓迫不可取。”

“以謠傳謠不可行。”梁亭鬆順著人的話接了上去,“隻是最近工作忙,小路也留著陪我們加了幾天班。”

他將許為溪的小箱子放到沙發上,而後走到辦公桌邊,去查看桌上堆著一遝材料文件。

許為溪往沙發上一靠,將箱子橫擺到茶幾上,摸出鑰匙去開鎖,掀開蓋子後,拿出了擺在上層的套裝盒子。

許為溪剛想著怎麽開口,梁亭鬆已經注意到他的動作,“怎麽了?”

“奶奶特地給你買的禮物。”

許為溪拿著東西走到桌邊,把盒子推了過去,梁亭鬆接過盒子看了眼,打開一看裏麵排著三支藍灰色的筆,筆帽上的放大鏡筆夾下方飾著兩個英文字母。

“約瑟夫·貝爾?”梁亭鬆學生時期和大多數的學生一樣,也沉迷於柯南·道爾的著作,因此對於兩個字母所代表的名字並不陌生。

“奶奶希望案子能早日結束。”

“一定會的。”

許為溪低下頭,伸手拂過那些筆的筆身,“梁亭鬆,帕滕基興是座很棒的小鎮,一出房子就可以看見遠處的冰川,林木環繞著城鎮,那裏有德國唯一的冰川滑雪場,每年冬天都有很多的戀人去那裏旅行。”

梁亭鬆安靜聽他說完,而後伸手覆在人的手上,“今年冬天,我們也去。”

許為溪一開口,梁亭鬆就知道他想說什麽,以往的寒假,梁亭鬆都是在家和市局來回轉,今年也該換換地了。

“好。”

兩個人在辦公室一待就待到了晚上七點多,梁亭鬆把桌麵上的資料處理的差不多了,許為溪也把箱子裏標有慶州市相關的資料拿出來,依照時間地點重新整理好了。

梁亭鬆站起身,手摁在肩膀處甩動了幾下,活絡了下筋骨,而後走到沙發邊坐下,他伸手拿起一份資料。

“前段時間,我試探過付局,九三專案組在我父親去世後,並沒有解散,而是交到了謝誠明的手上。”

許為溪心中頓時起了疑惑,“謝誠明?”

“就是現在的刑偵支隊支隊長,我父親先前也是在刑偵支隊工作的。”梁亭鬆隻當他是不清楚為什麽這個案子會由謝誠明負責,便給出了解釋。

而許為溪心中則是帶著別的疑問,關於現在負責九三案調查的人是謝誠明這件事,謝圖南會知道多少呢?

“嗯……”許為溪指關節抵在下頷上,陷入了思索。他摸出手機給薑繼開發去了個消息。

[老薑,九三案現在的負責人是謝誠明這件事,你知道嗎?]

梁亭鬆待人發完信息後,方才開口問道,“有什麽問題嗎?”

“沒事,隻是跟老薑說說這件事,畢竟他也參與過當年案子的調查嘛。”許為溪打了個哈哈,將手機收入口袋中。

話題又回到了桌上的資料裏,“我後麵那些天裏,把當年公開報道的案子和爺爺私下調查的案子進行了比對,發現呈在明麵上的案件看似毫無聯係,但都是由各種被忽視的小案子串聯起來的。”

刑偵人員在進行辦案的時候,往往會從地域分布、人物關係、時間關聯等多個方麵對同類型的案件進行分析,去判斷是否是連續作案。

箱子裏的案件資料少說也有幾百份,都是任威為了九三案奔赴各地調查的見證。

“這些案子,最早可以追溯到四幾年,五零年的時候,上麵對於幾個數次作案的拐賣團夥進行了打擊處治。而在這之後出現的第一起較為大型的失蹤案,在雲明省天北縣。”

“當年雲明省一所高校農業班的學生分成了三組對天北縣一處鄉村進行田地考察,在集合時,其中全是女生的一組遲遲沒有回來。後來警方派人進村調查,將周邊幾個村一並進行了搜查,也沒有找到這組女學生的下落。”

許為溪將箱子最左側的一份資料放到了梁亭鬆麵前,手指點了點上麵的字,在案件詳情的邊上,標注著任威的筆記。

[一九六零年七月五日 雲明 失蹤案]

“之後雲明省警方以女孩們誤入鄉村山林被野獸叼走為結論,草草結案。到六二年的時候,成海市警方偵破了一起婦女從事性工作的案子,涉案人數高達六十二人,其中還有十四名未成年人。”

許為溪說著,又從箱子裏拿出另一份用小夾子夾好的厚材料,目光落在首頁的字上。

“當時的信息傳輸並不方便,為了確定這些來自五湖四海的涉案人員的身份,警方隻能通過登報的方式通告,等家屬寄信過來。”

許為溪頓了一下,將資料遞給梁亭鬆,後者接過來一看,那上麵同樣有著任威的筆記。

“在長達五個月的等待中,出現了一封來自雲明省的信,在這六十二人裏麵,有幾個是當時雲明省失蹤的女學生。但是女孩們已經被確認‘死亡’了,為了避免爭紛,成海市警方迅速撤下了登報的信息,也沒有把女孩們送回雲明省,而是將她們全部留在了成海。”

這卷資料中的一部分都是由人手工書寫的,反複修改了多次,應該是任威私自調查的。

“在雲明省失蹤的女孩們,於兩年後在另外一個城市裏出現,所以任老認為,這不是失蹤案,而是一起惡性拐賣案件。”

梁亭鬆翻動著這卷資料,再往後麵幾乎都是任威對於兩起案件之間關聯的猜測,和對後續調查方向的建議。

“沒錯。”許為溪點了點頭,“不僅如此,剩餘的女子裏麵,還有幾個是五幾年到六二年之間別的地區上報失蹤或者疑似死亡的婦女。”

“這樣有關聯的案件,兩地的警方應該有所警覺,並順藤摸瓜查下去。”

“這就是我想說的另外一個問題……”許為溪垂下頭去,“成海市的警察們對收押的嫌疑犯和失足女子們進行審訊後,得到的回答都是,這些女子是無家可歸,主動找上他們的,且主動要求做這份工作的。”

梁亭鬆眉頭微皺,嫌疑犯們為了逃罪作出這種狡辯是很正常的,可為什麽失足女人們也會作出這種回答。

“洗腦?”這是梁亭鬆能想到的,能夠解釋失足女人們行為的理由了。

“也有一部分原因在裏麵,後來我爺爺去其中幾個女子住所處進行調查,發現在回歸正常社會之後,這些女子或多或少都表現出對被懲處的嫌疑犯的同情。”

許為溪這麽一說,梁亭鬆就明白了,這樣的情形並不少見。過去在解救人質時,也遇到過人質主動維護嫌疑人的情況,人質對嫌疑人展現出了依賴和同情,甚至有的人質在警方救援時破口大罵。

醫學心理學上將這種現象稱之為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在那個時代,在那長達兩年無人知曉的時間裏,誰也不知道那些失足女子們經曆了什麽。陷入牢籠又無人救助的絕境中,身體和精神的本能促使她們對於嫌疑犯們產生了依戀,隻要聽話,隻要肯幹,就有一口飯吃,就能活著。

所以,哪怕警方的救援終於到來了,她們也不再信任這種正義的力量。

“警方顧忌這些女子會做出破壞社會秩序的事,所以對這些女子進行了長期的秘密監視。”

許為溪歎了口氣,手搭在箱子邊上,看著箱子裏的資料,目光有些黯然,“明明通過心理疏導,這些女子可以恢複正常的,但是在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她們被當成瘋子一般受到監視。”

“梁亭鬆。”許為溪偏過頭來看向梁亭鬆,嘴角帶著苦笑,“我們未來要麵對的,不隻是窮凶極惡的嫌疑犯,可能還有那些本應被救助但卻站到了對立麵的民眾。”

無辜的百姓會成為惡人的盾,罪惡藏在他們身後肆意橫生,往地下深處紮根,從他們身上汲取養分。

梁亭鬆伸手攬住許為溪的腰,探身在人的額上落下輕吻。

“相信你自己,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