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看這個。”梁亭鬆將那段視頻定格在匕首刺進皮膚的一幀,幾人的視線都聚集在畫麵上。

“這裏牽扯到兩個問題:第一,傷口出現的位置是腹部中心;第二,刀口橫截麵是橫向的。”梁亭鬆起身走到會議室一邊的工具箱邊上,從裏麵翻出來一條鋼尺,這種事情,做個示範會比理論講解來的簡單得多。

“楊舟月比許為溪要矮一個頭左右,林鍾,你來扮一下楊舟月。”梁亭鬆將尺子在手中比劃了一下,留出匕首刀刃部分的長度。

林鍾嘟囔著走過去,他懷疑他老大內涵他矮,證據都板上釘釘的。

“首先,關於腹部中心這個問題,我和季商聽到電話時,應該是一個相對緊急的時刻。許為溪是右利手,如果他要對楊舟月下手的話,必定要挾持住楊舟月,防止人跑,那麽最好的辦法就是這樣。”梁亭鬆左手摁住林鍾的肩膀,目光還看著會議桌兩側的人,右手裏的鋼尺突然抬起往人腹上紮去。林鍾給人嚇得,下意識往後一縮。

“如果當時的楊舟月也是林鍾這樣的反應,加上兩人之間的身高差距,這種姿勢形成的刀口應當在腹部左邊,或者左偏上一點的地方,而不應該在中間。”

林鍾委屈地捂著被捅的那塊,“老大,下手輕點……我差點當場去世。”

“抱歉。”梁亭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回座位上吧。”

待林鍾坐回去後,梁亭鬆抬起左手的兩根手指,“那麽第二點,刀口問題。這個問題就很好理解了。”

“握刀姿勢?”姚枝年略一沉思,隨即開口。

“你們看這把匕首。”梁亭鬆走到桌邊,操縱鼠標放大匕首的圖片,雖然刀的左右兩刃幾乎沒有區別,但刀柄是有明顯弧度區分的。

梁亭鬆將尺子抬至半空,首先是平拿著,猛地往前一戳。於沅學些他的樣子,也拿著自己的筆試了一遍。

“這種姿勢一來無法將力氣最大發揮,而來並不是刀的慣性握法。”梁亭鬆說著將手裏的尺子在手中轉了方向,反握著刀柄舉高,“這類長匕首武器,最佳的握姿應當是這樣。”

“如果是橫著的方向,形成的應該是切割型創口,而如果是豎著的方向,創口不僅為豎著的,並且創口位置應該更高一下。”鋼尺被梁亭鬆猛地擊下,在桌麵和手腕的壓力下,變得彎曲。

“那許老板沒有刺傷楊舟月,是誰捅了楊舟月呢?”林鍾問道。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當時的情況應該是這樣。”梁亭鬆雙手將鋼尺舉起,把充當刀刃的部分對準自己的腹部,手腕用力往腹部方向一動,在尺子接觸到衣服時立刻停住,而位置剛好落在腹部中心。

幾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梧禹緩緩開口:“自己給自己一刀……楊舟月真是個瘋子。”

人的身體就像一台不停運轉的機器,大腦就是中心操作台,當麵臨危險時,下丘腦會分泌多種釋放激素,激活垂體,釋放一批促進激素,這些促進激素會充分調動起人整個機體,包括那些平時休養生息的細胞。

這種名為恐懼的情感,使得整個身體都在同危險作鬥爭,為人爭取一道生機。人的生命是頑強的,身體的求生本能和精神的逃避使得大多數人無法真的做到自殺。

楊舟月確實是報著必死的心了,韓江雪死了,她也不想活了,隻是連死都要再拖一個下水。

“這些隻是根據人的習慣進行的推測,接下來的時間就是在這堆報告結果裏找到可以佐證我剛剛的觀點的證據。”梁亭鬆將尺子丟到桌上,扯開椅子坐下,將一疊報告攬到自己麵前。

幾人也都分了捋了一些到自己麵前開始查找。

“老大,這個!”林鍾將一張紙抽出擺在一邊,“通過分析地上的腳步痕跡,與幾人的鞋印對比,楊舟月在現場進行了來回的踩踏摩擦,應該是企圖製造打鬥場麵。”

“血液形成的形狀!”於沅那邊同時也抽出了一張,“如果是許老板刺傷的楊舟月,那麽血液噴濺到衣服上應該是濺射狀,並且往下漫開的形狀,這張應該是小路拍的,許老板身上的血漬是點滴狀,蔓延方向是兩側!”

梁亭鬆將兩人翻出來的紙張拿到麵前來,再次認真地查看上麵的內容。梧禹也遞過來一張匕首上的指紋分別分析,從楊舟月的指紋殘留來看,確實是梁亭鬆所說的那樣,許為溪的指紋更像是刻意留在匕首上的。

這些證據加在一起,足夠證明許為溪並不是殺害楊舟月的凶手了,梁亭鬆隨即起身,拿著這些材料直接上了局長辦公室。

付誌行正坐在沙發上和薑繼開下棋,門被敲響,頭都沒偏,隻是應了聲。

梁亭鬆進來就看見兩個人悠閑地敲著手裏的棋子,手邊的茶都喝了一半,看著是有一會兒了。

“行車。”薑繼開移動了手邊的車,剛好將軍,“小付,將軍了。”

付誌行當即移動老將旁邊的士擋住這一步:“我還有個士呢!”

“再將。”薑繼開移動炮到車的前麵,三點一串,儼然又是將軍的意思。

付誌行伸手把士落回了原來的位置,“薑老,手下留情啊。”

薑繼開畢竟是下了多年的老棋友,當即伸手將車往沒有士的一邊移動了一格。隻見出現在對方陣營裏的炮與還放在自己家裏的炮,形成雙重炮,再一次地將軍了。

而這次付誌行走不了棋了,往邊上扯路被車盯著,用士擋也無濟於事。

“甘拜下風,甘拜下風。”付誌行看著棋局,無奈地雙手合攏抬手告饒。

付誌行說的謙虛,實則放沒放水,薑繼開心裏跟明鏡似的,隨即打趣道,“小付啊,就今天這局,夠我回家養魚了。行了,小梁警官在旁邊也等挺久了。”話畢,端起身邊的茶杯抿了口茶,他來這兒自然也不是純找付誌行下棋來的,更是為了許為溪的事。

付誌行沒說話,隻是給梁亭鬆使了個眼色,示意人有什麽直接說就行了。

“根據現場的痕跡檢驗,法醫院的解剖結果,偵查小組對關鍵性物件進行分析,可以確定許為溪不是殺害楊舟月的凶手,楊舟月的死亡原因為自殺。”梁亭鬆說著將手裏的文件放置到茶幾上,“付局,可以開釋放通知書了。”

薑繼開抄起其中一張看了眼,隨即放下,伸手拿起自己這邊的帥,丟進棋盤盒子裏,拍了拍手,“行,小溪沒信錯人。”

“信息已經通過郵件發給您了。”梁亭鬆將那些資料重新整理收好,擺在桌上,而後走到辦公桌前。

“我又不是不簽,這是催我呢啊。”付誌行拍拍腦袋,起身回到辦公桌後麵,從下麵的抽屜裏拿出一疊,翻出一整份的釋放通知書開始填寫,“這會兒去看守所說不定人還在睡覺。”

“一般來說,進看守所的第一晚,人都是睡不著的。”梁亭鬆站得筆直,回答得讓人無法反駁。

付誌行在日期處印上市局章後,將存根頁留下,剩下幾頁交給了梁亭鬆:“行了,別忘了正事。”

“明白,我們已經聯係楊舟月的家人了,近日應該就能趕過來。”

楊舟月作為案件嫌疑人已經死亡了,依據律法是不追究其刑事責任的,但是民事責任依然可以追究。

“嗯,你去吧。”付誌行點點頭,又走回了沙發處坐下,伸手將桌麵上的象棋重新排,而薑繼開不緊不慢地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皺。

“薑老,你這是也要走?”付誌行看著人都已經把帽子戴上,已經走過去開門了。確認完人沒事就跑,是老狐狸一貫的風格。

薑繼開聞言轉過身,睨了他一眼:“孩子蹲局子結束了,我不得去接啊。”

梁亭鬆匆匆回到刑偵大廳,將任務重新分配好後,就和薑繼開一起趕往拘留所。

薑繼開上車後就坐在後車座闔眼思索,半晌突然開口問道,“小梁警官啊,你覺得小溪這孩子怎麽樣?”

“為溪很好,很聰明,為人也很善良。”梁亭鬆被人突然這麽問,一時之間也想不到太多,但是這樣的回答有太顯客套了,梁亭隨後又補上了一句,“在一些問題處理方麵很細心,最近的兩個大案因為有他的參與,我們才能在比原定更短的時間內找出案件線索。”

“這是大多數和小溪共事過的人會有的想法,小梁警官,我想問的是,你對小溪的看法。”薑繼開的視線落在後車鏡上,從那裏可以看到梁亭鬆的半邊臉,“小溪畢竟是我的學生也是我故人的後輩,我就想聽你一句實話,你喜不喜歡小溪?你有想法就說,別看我一把年紀了,我的思想還是開明的。”

梁亭鬆握在方向盤上的手緊了緊,他的目光望向車前的遠方,隻是沉默著,他不知道該怎麽去回答,他喜歡許為溪,但是喜歡這兩個字太重,隔著他和許為溪之間的問題太多了。

薑繼開看人沒有開口的打算,便繼續說了下去,“你有你自己的思量,我能理解。年輕人嘛,不坦誠是常有的事。”

老人輕歎了聲,看向窗外。

“我年輕時候顧慮的也多,一切事情按部就班去完成,總覺得那樣就是沒錯的。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適用這條路子,有些事稍一遲疑,就會錯過許多。”薑繼開垂眸自嘲地笑了聲,“所以你看我這都七十多了,還是孑然一人。”

待薑繼開不再說話時,梁亭鬆才開口,“薑老,我喜歡為溪。正因為喜歡,所以我更要認真的去處理我對他的感情,請您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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