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案情緊張,警員們從現場帶出來的物件太多,材料檢驗的人今晚是準備幹通宵了。

忙了兩個多小時的路季商剛準備蓋上毯子眯一會兒,休息室的門就被梁亭鬆一把推開,邊框碰到牆壁造成的碰撞聲把路季商的瞌睡給趕了個幹淨。

“老大,壓迫下屬是違法行為……”路季商哀怨地看著梁亭鬆,裹緊了自己的毯子,這個時候誰也不能把他和他的毯子拆散。

梁亭鬆拿著竊聽器在人麵前揚了揚:“你繼續休息,我自己去檢驗。”說著便往另一邊的材料檢驗室走去。

後麵不出意料地響起路季商的哀嚎:“老大,你放過我的大老婆,二老婆,三老婆……總之我檢驗室的老婆們,我自己來。”

梁亭鬆停下腳步看過去,路季商披著毯子直接走過來,抄他前麵了。

不得不說,光看背影的話,很有雖千萬人吾往矣那味兒了。

所謂的“老婆們”其實就是路季商辦公用的那些儀器。路季商剛到支隊的時候,接觸到這些儀器兩眼都放光,上麵來看過幾次開玩笑說這是把材料室當家了。

當刑警的娶老婆難,搞材料的更難。一來二去的,路季商就幹脆把這些儀器用“老婆”稱呼了。

因著這些儀器購進的時候價格昂貴,修起來又是一大筆開支,路季商平日裏寶貝得不行。

“老大,要檢啥呀?”路季商坐到椅子上,戴上防護眼鏡,儼然進入了工作狀態。

梁亭鬆將手裏的竊聽器遞過去,略一沉思:“所有的指紋,另外這個東西,我看著總覺得眼熟,你對比下咱們市近期各區使用的警用竊聽器。”

“這裏麵的東西老大你看過沒,是錄音還是純監聽。”

“我試著連接了下電腦,應該是純監聽使用。”

“行。”路季商帶上無菌手套,接過人手裏的東西,看了一會兒,點開物品記錄文件,將竊聽器上的標誌性特征與近一年內慶州市各派出所通用竊聽器做對比,“老大,你怎麽弄到這種東西的,看著不像是老玩意兒,應該是這年裏新出來的東西。”

一頁頁的翻過去,鼠標指針停在了某張上麵,路季商將那張實拍圖放大,將竊聽器和圖片進行比對。

“應該就是這個了。”路季商用手指了下圖片邊上的備注信息,“確實是警用的,但是因為性能不穩定,前段時間被淘汰了。”

梁亭鬆看了眼方框內的信息,整個試用時間不過一個月,而試用終止時間是在兩個月前。而這三個月以來,出入會議室的人,但大多是警局內部人員,在會議室處理的案件不在少數,這個竊聽器是什麽時候安置在會議室裏的,安置它的人到底想做什麽,都成了問題。

“如果是近幾個月內的話,我想想……這個材質應該是非金屬的……”路季商起身走到消毒櫃前,回頭看了眼梁亭鬆,“老大,你要不先去外麵等會兒?”

梁亭鬆點了點頭,退出了檢驗室。

路季商從消毒櫃裏取出防毒口罩,然後走到化學藥劑存放櫃前,從最裏側取出一個棕色廣口瓶,這裏麵放的是碘,用升華碘得到的碘蒸氣熏,能夠溶液在指紋印上的油膩,從而將指紋顯現出來。

路季商小心的操作著,將幾克的碘均勻撒到小型展開缸裏,碘這種東西極易升華,這個季節的夜晚溫度也不低,很快一些紫紅色的氣體在缸中蔓延開來。在等待的過程中,路季商調製了少量的澱粉膠放置在一邊。

等到整個展開缸裏的碘蒸氣均勻擴散後,路季商用鑷子將竊聽器夾好,掀開蓋子上的一個小口,把鑷子尾端卡在展開缸蓋子上方的小口處,使整個竊聽器懸在小型展開缸中,確保無誤後,再用小的蓋子將小口整個蓋住,進行蒸熏。

不一會兒,竊聽器表麵凸顯出來各樣的紋路。路季商立刻將身邊的照相機端起,對著指紋進行拍照,而後趁著指紋還沒有消失,利用澱粉膠片將指紋固定住。

指紋提取完畢,路季商把展開缸放置陰涼處等著裏麵的東西凝回去後,開始了接下來的指紋對比。這個環節往往是路季商最愛的。指紋收集數量,DNA收錄數量往往是各地警局材料室之間津津樂道的話題,掌握的越多,在證物分析時會更有效率。慶州市局在這方麵一向是位居前幾的。

路季商正高興著坐在一邊等待著數據分析結果,片頭掃了眼對比成功的名單,整個表情凝固住了,“誒?”

梁亭鬆正站在刑偵大廳的玻璃窗前看外麵的燈光,麵上沒有任何表情,即便他現在的精神也是極度疲憊的。

“老大,結果出來了……但是……”路季商猶豫著將檢驗報告和用無塵袋裝好的竊聽器一並遞過去,而後立刻往後撤了幾步,“我去休息了啊,有事下半夜再說。”

梁亭鬆看著那幾張檢驗報告,部分指紋和指紋所有人的名單都在上麵,除了梁亭鬆本人的以外,還有治安支隊的幾位老人,早就離職的治安支隊原副隊,而最後一頁,是許為溪的名字。

這東西原本就是警局試用的,有內部人員不奇怪,但為什麽還會有別的支隊副隊和許為溪的指紋,那位老前輩離職後就沒有怎麽來過警局,更別說進刑偵支隊的會議室了,唯一可能把東西放進會議室的,隻有許為溪。

梁亭鬆閉上眼回憶了下從認識許為溪以來,人在會議室裏出現的次數,到底是什麽時候把這個東西放進會議室的。

當然,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許為溪究竟想幹嘛,先是隱瞞了自己找楊舟月對峙的事,現在又蹦出來一個竊聽器。

亂猜測解決不了問題,梁亭鬆望著窗外紛亂的車流深呼吸了口氣,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從抽屜裏取出筆記本,將那幾張檢驗報告夾在裏麵。至於竊聽器也一並塞進了抽屜裏。

翌日——

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落在梁亭鬆的臉上,他微皺了下眉,隨後睜開了眼,這一晚上他睡得並不踏實,心裏牽掛的多,一直想到很晚,扛不住了才有些困意,這會兒稍稍被打擾就醒了。

梁亭鬆伸手抹了把臉,觸及到下巴的時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冒出了一層薄薄的胡茬。

他翻身坐起,雙手合攏撐著額頭,閉上眼沉思,這是他每每醒來後會做的事,整理前一天的思緒,好開始今日份的工作。

幾分鍾後梁亭鬆站起身,披上外套從櫃子裏取出備用的洗漱用具,去衛生間進行洗漱,他用水潑了把臉,對著鏡子看著自己布了不少血絲的眼周和下巴上的胡茬,看著倒不像是二十幾的人,大有三十往上的趨勢。也難怪有人喊他“警察叔叔”呢。

不過自己都多大人了,居然還在意外貌這些的。梁亭鬆無奈地搖了搖頭,從拿起袋子裏的剃須刀將下巴上的胡子刮了幹淨。再看時,確實爽朗多了。

口袋裏調製震動的手機嗡嗡作響,梁亭鬆拿出來一看,是許為溪母親許芳心打來的。拘留所對嫌疑人員進行拘留後,都會在及時通知人員家屬。一直忙著案情分析,差點忘了還有許伯母這邊,梁亭鬆接通了電話。

“小梁警官,我已經知道小溪的事了。”梁亭鬆還沒有說話,許芳心那邊首先開了口,“我的孩子我了解,他可能平時想法多,有時候什麽都不說自個兒做了一些事,完事了才讓人知道,從小到大惹得麻煩也不少。但是,小溪是不會做壞事的,他沒有壞心思。”

“您說的我明白,隻是目前存疑點太多,為溪是案件相關人,所以……”梁亭鬆手撐在盥洗台邊,思索著開口,收住了後麵說的話。

電話那邊的許芳心抿了口茶,語氣倒是緩和了一些:“你也不用擔心,我不是來質問你什麽的。”

“您說。”

“小梁警官,我希望你能相信小溪。”許芳心歎了口氣,母子連心,她知道她兒子需要什麽。

梁亭鬆抬起頭看著鏡子中自己的臉,一字一句,萬分鄭重。“您放心,我一直相信為溪,我也會找出案件真相,還他清白。”

“那就不多打擾了。”

梁亭鬆將手機塞回口袋裏,又抄了些水往臉上潑了幾遍。

梁亭鬆剛把東西放回櫃子裏沒多久,姚枝年的聲音就從門外傳來,“老大,法醫院那邊的解剖結果出來了。”

“在會議室等我。”梁亭鬆歎了口氣,再次伸手搓了把臉,打開門朝會議室走去。

梧禹幾人都已經在裏麵坐好了。

路季商坐在一邊趴著桌子睡得正香,昨晚過了兩點後,他就爬起來和輪班的警員們繼續進行材料的檢驗,直到六點鍾才結束,進會議室走路都是飄的,好在還有點意識,不至於直接整個倒地上就睡。

幾人進來的時候看了眼睡得癱成一片的路季商,心下多少有些心疼。

路季商的年齡比林鍾大不了多少,在幾人這裏也是弟弟一樣的存在,隻是材料室這塊招錄的人員特別少,一遇到緊急情況,路季商就避免不了要加班。

平日裏一到地就愛和梧禹掰扯的林鍾,也難得安靜地坐在一邊看路季商整理出來的那疊檢驗報告。而於沅則是將梧禹外套扒下來給人蓋著充當被子,邊看報告邊哄孩子一樣輕拍路季商的後背。

解剖結果就擺在主位置上,梁亭鬆坐下之後,就開始翻開那疊報告紙。首先的是韓江雪的信息,死因是慢性中毒。法醫將韓江雪的部分血液進行檢測,發現了秋水仙素和拉丁可毒素,這兩種物質會引起腎髒衰竭,最終在呼吸衰竭下死亡。

韓江雪的身上有多處軟組織挫傷,大部分源於忄生虐待。同時在人的臂彎和手背處發現有針孔注射的痕跡。兩種毒素直接獲取方式難,但是它們共存在一類植物中,那就是喇叭水仙。

盡管隻是一次搜查,但是梁亭鬆記得,楊舟月家裏是有水仙花的。韓江雪在這數十天裏幾乎每兩三天都會接受一次水仙汁注射。她的胃裏幾乎沒有東西,續命靠的是一些營養劑以及地西泮壓製。

下麵的一份解剖報告就是楊舟月的,死因則是刀傷導致的流血過多而死。但是在楊舟月的血液檢測中,同樣也發現了秋水仙素和拉丁課毒素。如果不是刀傷的話,楊舟月的結局應該和韓江雪一樣,死於呼吸衰竭。

法醫院將刀口位置的金屬殘留物和匕首上的物質進行對比後,確認匕首為凶器。

“他們還附贈了一段模擬的匕首刺入的視頻過來。”姚枝年說著,將一段視頻發到群中,梁亭鬆降下身後的幕布,將視頻利用電腦投到幕布上。那是一段極為簡潔的三維視頻,匕首從腹部橫向刺入腹中,直接捅進肝髒。

法醫院的視頻是根據傷口的形狀進行的視頻繪製,和屍體真實受創情況差不到哪裏,但是梁亭鬆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伸手將那段視頻反複拉回來看了三遍後,梁亭鬆突然明白不自然的感覺來源於哪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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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見!(順便你們猜猜鬆哥發現了什麽問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