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門掩去大廳裏的嘈雜笑鬧聲。

許為溪靠在牆邊看著人的動作,隻見梁亭鬆將警帽擺到一邊,把那杯清茶放在桌上,自顧地從公文包裏拿出審訊記錄表走到茶幾邊,在桌上攤開。

許為溪低頭掩去嘴角的笑,而後走到人身邊坐下,淺掃了眼茶幾上的表,故作嚴肅地偏過頭看著梁亭鬆:“梁警官,這算不算給普通市民泄露警方辦案線索?”

“不算,因為你是我負責的該案的……”梁亭鬆頓了一下,思索了五六秒,“特聘法律顧問。”

“嘶。”許為溪挑了挑眉,想起了他之前開的玩笑,沒想到竟給人套過來用了,還說得那麽冠冕堂皇,“梁警官……”

梁亭鬆拿起桌上的審訊記錄表,翻看起來,將萬長風的那張抽了出來,偏過臉來對上人的目光,“如果出了問題,按照我國律法,我擔主要責任,你不用擔心。”許為溪畢竟是專攻法學這方麵的,自然會敏感一些,梁亭鬆理解人的顧慮。

“我隻是想說,你頭發亂了。”許為溪伸手指了指人頭頂的方向。一小撮頭發在摘帽的時候翹了起來,此時正立在梁亭鬆的頭頂,給人正經嚴肅的氣質平添些可親近的意味。

梁亭鬆一愣,別開了目光,用手隨意抹了幾下頭頂,似是轉移注意地輕咳了一聲,然後將手裏的表遞給人,“今早長明那邊逮捕了拐賣案的相關嫌疑人,我們對幾個嫌疑人進行了審訊,其中三人應該是受了背後主使的暗示,主動承認罪行,但無法供認詳細的犯罪經過。而這個人。”梁亭鬆指著記錄表上的名字,“萬長風,隻有他沒有承認罪行,我們給了他陳述清白的機會,但是說的很少,而且對於犯罪經過細節,一律回答不知道。”

“你覺得萬長風是突破口,因為他沒有受幕後人的幹擾?”許為溪注意到了紙上被特地標注出來的一些信息點,梁亭鬆在旁邊已經標注了自己的猜測,他將桌上其餘的幾張審訊記錄表一並拿了過來,另外三個人也正如梁亭鬆所說的包攬責任,且犯罪經過方麵表達地一片混亂。

“嗯,如果能套出萬長風的話,對我們的案件調查應該會有很大幫助。”梁亭鬆往後靠到沙發上,目光落在人的後側影上,辦公室的沙發後麵就是窗戶,陽光透過百葉簾的縫隙,落在人的身上,如一襲被風劃破的羽衣。

“一般來說,行為反常的個體確實會被作為樣本進行觀察,但是這條並不是很適用在萬長風身上。一般能夠讓邊緣參與者不考慮法律後果去主動擔責,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們尚有把柄在幕後者的手中。萬三龍提到了自己家還有待哺育的孩子,萬長檜沒有明說,最後的那個,也是家裏上有老下有小的。那麽這個把柄可能就是他們的親人。”許為溪將那三張表依次擺開,手指在重點標記上劃過,最後將萬長風的那張放在最後麵,“這幾個人應該是一起接收到主動認罪的信號的,但萬長風沒有按照幕後者所說的來。”

許為溪停頓了一下,目光轉向梁亭鬆,往人的方向揚了下手。梁亭鬆便接了人的話茬說了下去,“他並沒有什麽把柄在幕後者的手裏。”

“Bingo~”許為溪收回手,將手指摁在萬長風的陳述詞上,“萬長風不願意說,是因為他很清楚,自己在這個案件中更像是一個受害者,被欺騙去當司機,如果他耐心足夠,他完全可以咬死說不知道案件詳情到底如何。基於他主動的證詞,如果供認的部分無誤的話,他所受到的懲處是很輕的,這對他之後的生活並不是有太大的影響。所以他不願意去得罪幕後人。”

“想要撬開萬長風的嘴也很簡單,他是個利己主義者,隻要找到能夠讓他產生危機的東西就可以了,但是梁警官,這個點我想那個幕後者應該也想到了,在更加通透迅速的黑色交易地帶,他們也沒有找到可以脅迫萬長風的東西,警方又該怎麽找呢?”許為溪將手指移到前麵三張紙上,“反而是這樣三個人,因為有可供脅迫的點,所以心理防線也更容易被打破,他們在意的家人或者別的,警方能夠給予他們足夠的安全保證,我相信他們會將自己知道的真實情況說清楚的。我的建議是從萬三龍和這個男人身上入手,他們的軟肋無非就是家人,當下最好的辦法就是將他們的家人保護起來。如果可以的話,安排親屬勸說。”

許為溪將自己的觀點一一攤開到梁亭鬆麵前,梁亭鬆看著人臉上從容鎮定的表情,這時候的許為溪和平時的調笑模樣是完全不同的,它所展現的更多是骨子裏的自信,他篤信自己的判斷,並引以為傲。

梁亭鬆覺得自己每一次見到許為溪都像是在重新認識這個人,每當他要對許為溪建立起一種印象時,這個人就會以另一種姿態出現,讓人永遠無法掌握他的脾性,行為。

梁亭鬆聞言點了點頭道了聲謝,將桌上的審訊記錄表整理好,掏出手機聯係相關人員,對嫌疑人的親屬進行調查保護。許為溪靠在沙發上,目光盯著桌上的那杯茶飲,上次來的時候他看到梁亭鬆架子上擺著一盒尚好的毛峰,尋思著人應當是喜歡喝茶的。

想給人買茶又不想做得太明顯,於是借著給全組的人買慰問飲品的由頭,特地給人帶了自己平日裏愛喝的口味。這會兒看人完全沒有打開的打算,心下不免有些失望,些許自己想要投其所好,反而弄巧成拙了吧。

下次還是不買了,免得人還會覺得自己無事獻殷勤。

梁亭鬆通知完後,看著身邊人發呆的樣子,視線不著邊際的隨著人看去,才意識到自己把人的一片好意晾在桌上麵,都晾涼了。

“你等我一下。”梁亭鬆站起身,跟許為溪招呼了一聲就出了辦公室。許為溪看著人離開的背影,心想也許又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事,去跟於警官他們交代去了。梁亭鬆這人真就無情,把他當工具人了嘛,有事了就虛心請教,沒事了拍拍屁股走人。雇傭專業顧問還得付工資,他雖然也不差那點錢,但心裏還是會別扭,但別扭歸別扭,他樂意。

不一會兒,梁亭鬆端著個玻璃茶杯走了進來,裏麵是剛泡好的茶水,茶葉子聚在杯口處,隨著走路的動靜上下浮動。

“有點燙,你等會兒拿。”梁亭鬆將杯子放到人麵前,俯下身時,許為溪看著人微敞開的襯衣領口,覺得自己的喉嚨確實有些幹,但梁亭鬆是注意不到人的這些小動作的,“平時少喝些茶包飲品,那些茶包裏的茶葉都是被處理過的,並不能將茶的清香衝泡出來。”

“……”許為溪沒有答話,尋思著自己還真是弄巧成拙了。

梁亭鬆也意識到自己著實不禮貌,“謝謝。”

許為溪才被人剛剛的那番話說得心裏一陣悶氣無處使,梁亭鬆這句謝謝不僅沒有讓人心裏舒坦,連上了之前的那段,這句謝謝直接變了味兒。

“梁警官真是惜字如金啊……”許為溪幾乎是咬著後槽牙說出這句話,惜字如金四個字被刻意加重了音。

“早上在審訊嫌疑人時,我就在想如果你在現場的話,也許能夠做到的比我們更多。我的意思是很感謝你願意幫助我,如果沒有你的建議,我現在可能還在朝著錯誤的方向盤查,浪費時間,徒勞無功。”梁亭鬆坐直了身體,他不是傻子,自然能夠很明顯感覺到許為溪的生氣了,他雖然不知道怎麽哄人,但願意將心裏的話跟人說清楚,消解誤會,“我也很感謝你帶來的茶,它給了我一個能夠見到你,然後解決問題的機會。”

直接講明的方式對於許為溪這樣的別扭性格是很有用的,盡管梁亭鬆說了一大段話,但是許為溪聽到耳朵裏的就是那句“能夠見到你的機會”,排除幹擾信息,將自己想要的信息打上重要標記,許為溪從小到大的閱讀理解都是滿分。

某地——

帶著黑色氈帽的中年男人,坐在一看就是手工精致的紅木椅子上,他雙腿交疊著,指尖別著煙,看著麵前伏在地上頭壓得低低的男人。

“一周之前你是怎麽承諾的?”男人吸了口煙,煙霧順著人的齒縫逃逸出來。閔仲方有些心虛地說道,“我本來已經搞到了十頭了,其中還有兩個高腳騾子,都是黃貨。基本一斤六七兩左右。路上沒了一頭,殘了一頭,本來安全到這也能有八頭的,但是……但是該死的條子!”

男人冷哼了一聲,站起身走到人的身邊,將那還剩大半煙草的煙丟到人的麵前,“按你說的來吧。”

“我!”閔仲方猛地抬頭,對上男人冷如霜般的雙眼了,那眼神仿佛一條盤旋林間的毒蛇,閔仲方不禁哆嗦了一下,氣勢直接消散了,“……我知道了。”閔仲方撿起那根還燃燒著的煙,往自己的小指上摁去,火焰立馬將他的皮膚灼傷,閔仲方的額頭上冒著冷汗,也不敢撒開手。

男人過了一會兒,才移開步子往外走,“這次隻是一個小警告,想做生意,就帶著腦子。”

“是。”閔仲方丟掉煙頭,望著自己的手咬著牙應道。

即使有事先說明並安撫,那些女孩們的父母來的時候,有的還是崩潰地直接在病房門口就哭了起來。幸而有提前安排,姚枝年維持起現場來也沒有之前得忙亂了。

姚枝年望著整個走廊上的中年男女們,他們有的背靠著牆望著頭頂的天花板,有的跪在地上對著病房門口拜著,有的隻是呆坐著一動不動。

有一個女孩的母親,拿出手機點著什麽,隨後一段悠揚的音樂飄**出來。並不是什麽明星歌手的聲音,而是一段女孩唱的歌,歌聲沒有任何的技巧,隻是女孩幹淨的嗓音,青澀稚嫩。

她顫顫巍巍地站起身,趴在門窗望著房間裏麵,止不住地呢喃,“媽媽什麽都答應你,媽媽以後再也不怪你了,別不要媽媽啊……”

旁邊的幾個母親聞言,剛擦幹的淚又落了下來,她們低著頭輕輕喊著自己的孩子的名字,希望思念的聲音能夠穿過麵前的門,到她們孩子身邊去,告訴她們,危險已經沒有了,世界依然很美好,快點醒過來吧。姚枝年喟歎了聲,轉過身去,這是第二天了,病房裏的那些女孩們還在沉睡中,誰也不知道她們到底什麽時候才能蘇醒過來。

犯罪分子還在逍遙法外,受害者卻無法逃離苦海。

囡囡那邊的情況一直有林鍾照看著,情況倒是好了很多,林鍾性格活潑,每日會找各式各樣的笑話來,一得空就講給囡囡聽,逗得女孩子咯咯直笑。

看著女兒逐漸開朗起來,囡囡的父母也甚是欣慰,他們心中並沒有什麽大願望了,隻希望此刻女兒開心就好,隻要女兒心上的痛苦減少一分,他們願意做任何事。

“林鍾哥哥。”囡囡舔了舔有些幹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問身邊正在看手機的人,“聽來換藥的護士姐姐說,那些失蹤的女孩們都找到了,和我一樣都在這個醫院裏是嘛?”

林鍾沒想到囡囡會突然問到這個,隨即點點頭承認了,“她們還在接受治療哦,過一段時間就可以醒啦。”

囡囡看著自己的身上蓋著的被子,手緊攥著床單的一塊,“我,我想見見他們……”

“可是……”林鍾有些為難,盡管囡囡現在的狀態較之前剛來的時候已經好很多了,但是還沒到可以下床的時候。

“梁叔叔答應我,要讓我和他一起接她們回來的。”囡囡看著林鍾的眼,掙紮著用手肘撐著床。囡囡父母見狀連忙湊過來幫女兒扶靠著枕頭。

林鍾撓了撓頭,尋思著總不能真帶人過去,姚枝年要是看到他把不該下床的病人帶著這層跑到那層的,不是念叨死他,“嗯……囡囡,我們等她們醒了之後再去看她們好嘛?你看啊,她們還在睡覺,你去是不是就會打擾到她們休息啦。等她們醒了,我就立馬帶你過去。”

“那哥哥你要說到做到哦。”囡囡伸出小拇指,林鍾跟她拉了勾勾,又指著手機道,“誒你看,我又看到個有趣的故事,我說給你聽哈。”

“計鳴淇這幾天怎麽樣?”許為溪抱著那杯茶小口小口地抿著,他倒不是什麽嬌氣的人,但奈何這茶水著實是太燙了,而他又等不及。

梁亭鬆坐在辦公桌後,正在接收下屬民警發來的信息,聞言回道,“看守所那邊說,他這幾天倒是吃好睡好的,沒有認罪的意思。”其實看守所那邊說得更誇張,隻不過梁亭鬆自動忽視那跟鬧著玩似的吐槽,發來信息的武警通篇都充斥著:

“好家夥,那就跟到了家一樣。”

“別人來看守所是沉痛反思,他來看守所是回到家鄉。”

“不僅吃得好喝的好,還沒事就哼兩首歌,這是正常嫌疑人嘛?”

“我覺得是時候了,可以給計鳴淇下點猛料了。”許為溪指腹摸索著玻璃杯壁,目光移向梁亭鬆,滿帶著笑意。

梁亭鬆明白這人的意思,他自己也有這樣的打算,新抓住的四個嫌疑人必定認識計鳴淇,如果兩邊進行心理施壓,計鳴淇那邊說不定會說出些什麽,梁亭鬆合上筆記本,站起身,“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們現在就可以去看守所那邊。”

許為溪隻放下杯子,往身後沙發墊上一靠,伸出一根手指擺了擺,“梁警官,請人辦事是需要支付報酬的。”

“錢不是問題。”梁亭鬆聞言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拿錢辦事,天經地義。

許為溪搖了搖頭,站起身走到辦公桌前,雙手撐著辦公桌的桌邊,身體往前微傾,抬起頭看著梁亭鬆,嘴角輕輕揚起,眼尾的痣被鬢邊碎發遮得隱約不可見。

“梁警官,我餓了,我們去吃點好吃的吧。”

幾分鍾後,人民好警察梁亭鬆穿著製服帶著警帽坐在一家高檔餐廳裏,麵前擺著服務員剛端上來的西冷牛排。

“這餐廳……”梁亭鬆沉默半天,猶豫著開口。

“我家開的。”許為溪笑得坦然,拿起刀叉切動麵前的牛排。

梁亭鬆心想,在店門口看到那個曾經在某封郵件裏出現過的名字的時候,他就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了。

“你……”

“我是老板。”

“可是我……”

“沒事,我請客。”

梁亭鬆眼皮跳了跳,這人能不能等他把問題說完,他以為的去吃點好吃的無非是像和梧禹他們聚餐一樣,隨便找一家味道不錯的大排檔整一桌罷了,怎麽就到這了。

重要的是他的身上還穿著警服,如果被拍到再加上一段隨意揣測的文字,後續又是一堆麻煩。

“梁警官。”許為溪突然抬頭,神情嚴肅,“如果一頭牛奔跑在一千一百二十六萬左右的大草原裏,他以為自己自由自在是一頭快樂的牛,結果發現自己不過是人工進行飼養長大為了飽人口福,在被抓住變成廚師手裏的一盤美味牛排後,它會說什麽呢?”

梁亭鬆被人這突如其來,又毫無章序的問題問得一頭霧水,隻愣著張開口,“啊?”

許為溪趁著這個空檔,將手裏剛切好的一小塊牛肉塞到人嘴巴裏。

“他在想,我這麽好吃,你怎麽不吃呢?”

憨憨作者和他的兩個怨種兒子

最近兩天晚上碼字都是12點左右,碼著碼著就被自己氣到了

當場和為溪,亭鬆來了一場一三次元對話

某言:你真的是我鵝子嗎,我鵝子怎麽會這麽直啊?麻麻真的會心碎,麻麻真的要謝了,鵝子你清醒一點啊

梁亭鬆:我覺得你應該反思一下自己,為什麽會寫出這些,最好列個思維導圖出來,然後我們一起分析一下……

某言:……再見

某言:為溪,辛苦了,真的辛苦了,麻麻連夜給你定一箱你愛的茶飲。

許為溪:謝邀,不用,你能不能麻溜點讓鐵樹開花,讓石頭長心,如果你不行換我來寫行吧?

某言:……嗚嗚嗚嗚

要了命了,夫夫混合欺負手無寸鐵之力的親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