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 un respiro fra noi

——《Per Te Ci Saro》

白熾燈光充斥著整間屋子,帶著手銬的老男人怯怯縮縮地坐在椅子上,他的目光躲閃著,隔著鐵欄杆,不住地往另一邊的幾名警察身上看去。

林鍾彎下身從身邊的包裏拿出幾份證物複製品,於沅則沉默著將記錄表擺好,在上麵標上時間信息,看了眼牆上的鍾,朝梧禹點了點頭。

梧禹冷漠地看了眼麵前的男人,冷聲道:“姓名?”

胡宇顫了一下,小聲道:“胡宇。”

“家裏情況講一下。”

“家,家裏三口……”胡宇猶豫著開口,在對上梧禹直盯過來的雙眼時,立馬改了口,“家裏四口人!”

慶州市拘留所的另外一間審訊室,比這裏的氣氛更嚴肅。

因著付誌行的提前叮囑,審訊交給了拘留所副所長,梁亭鬆和姚枝年來負責記錄。

“我家裏四口人,我男人胡宇,兩個女兒章月月和章蓮。”麵對副所長的詢問,章海雅並沒有隱瞞,甚至一點懼色都沒有。

“講一下個人簡曆。”副所長依照著審訊的管理問著,“以前收過公安機關處理過沒有?”

“初中學習,以前務農,現在做煙酒生意。”

“知道為什麽拘留你嗎?”

章海雅垂頭默了一會兒,而後揚起頭來和麵前的警察對視,一字一句道:“……知道,因為我殺了女兒。”

“隻是殺了自己的女兒嗎?”副所長沉聲道,他對玫瑰園的案子也是有所耳聞的,虎毒尚且不食子,麵前這個女人看起來也隻是個市井婦人,是怎麽忍心對自己的女兒下手的。

“在此之前,我先是把她賣了。”章海雅頓了頓,回答了副所長的問題。

“那天海雅從集市上回來,很興奮地抓著我跟我說,她認識了個大老板,我們要過上好日子了。”胡宇緊緊抓著自己的雙手,那些往事仿佛被人摁下了播放鍵,在他腦海裏橫衝直撞,“我以為是要收菜的老板!我還挺高興的,能過上好日子了,家裏兩個孩子都能吃飽穿好了!”

“大老板跟我說,他需要小孩,我這樣的人是最好接近小孩的。我心想,這不是犯法的事嗎?然後,那個老板拿出了三千塊錢給我。”章海雅將手舉至半空,來回翻動,“三千塊!那時候的三千塊是什麽概念你知道嗎?你們知道嗎?我窮怕了!我過了二十多年的苦日子,我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我也知道違法,但有錢啊,我就想著,隻賣幾個小孩就行了,賺夠了我們就不碰了……可是那個老板要我們表現誠意。”胡宇將頭埋在雙手間,手指緊緊抓著額前的頭發,“他要我們交出一個女兒給他,可是我們賺錢為了什麽?就是為了讓孩子過好日子啊……”

“要是能過上好日子,放棄一個女兒又能怎樣呢,想要我還能生,但是賺錢的機會沒了就沒了啊。”章海雅聳了聳肩,“但是胡宇攔著不讓,優柔寡斷能成什麽事呢?我就跟他說,可以,跟我離婚就行,離了婚我就把兩個孩子都賣了。兩個拖油瓶,跟著我受苦不如跟別人去。”

“所以你們就把孩子賣了?”梧禹皺著眉問道。

“沒辦法啊,至少,至少能保住一個。我們用轉瓶子的方法,選擇了大女兒月月。然後在一天清晨,章海雅就把月月領到了集市上去了。等她一個人回來的時候,我就知道這算是成了。”胡宇哀歎了一聲,再抬起頭時,眼下已經有了淚痕。

副所長掃了眼梁亭鬆提前寫給他的部分問題提示,繼續問道:“那麽為什麽後來章月月又出現在玫瑰園了?”

章海雅咬了咬牙,憤憤道:“因為她偷跑回來了!我真不知道,她一個小丫頭是怎麽跑回來的!她難道不知道這樣會害死我們的嗎!”

“那是個雨夜,我起夜的時候聽到有人敲門,有哭聲,我以為是哪家貓跑出來了,就去看,結果一開門,就看見月月站在門口。說實話,我真的感覺像是見了鬼。”胡宇聲音哽咽著,“我真沒想到這輩子還能見到閨女。”

“我肯定不能留著她啊,要是哪天大老板上門來找了怎麽辦?我賺的那些錢不就沒了?我不就會被抓?所以……”章海雅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仿佛講述著別人的故事一般,“我就把她殺了。”

“一開始她還掙紮的,海雅把她嘴巴用布塞住了,她就拚了命哼,海雅把她從門口拖去了廚房,我什麽都不敢說,隻能跟在後麵。”胡宇伸手抹了把眼睛,“在經過蓮蓮的房間時,裏麵起了什麽聲音,那時候我心裏一咯噔,完了,蓮蓮沒睡啊。要是出來看到這,該怎麽辦?”

“講實話,那時候我把二女兒一起宰了的心都有了,可是章月月她不動了,也不哼聲了。房裏也沒動靜了,我們就把章月月拖廚房裏了。”章海雅看著麵前的幾個警察,忽而笑道,“然後我們就把她殺了。”

“我是個畜生,我是個畜生啊,我現在想想,我真想給那時候的自己一巴掌,為了錢都幹了些什麽啊我……”胡宇垂下頭抽了自己一巴掌,反手過來又是一巴掌。

遲來的懺悔在此刻顯得無比廉價,無論再怎麽說,也回不到當初的時間,或者說哪怕重來一千次,胡宇依然有放任章海雅殺害女兒的可能。梧禹對胡宇的懺悔沒有過多的憐憫,現在需要的是真相:“所以,那個時候你們是怎麽殺害章月月的。”

“破腹開膛啊,沒見過嗎?就像砧板上的魚一樣。說起來,人的心髒比雞鴨魚肉還香呢……你們嚐過嗎?”章海雅攥著拳頭,身體不住地往前傾,瞪著眼看著麵前的警官,她享受著從他們眼中看到的震驚,難以置信,如果有驚恐那就更好了。

“所以你們……殺了自己的女兒就算了居然還……還……”於沅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手裏的筆幾乎都拿不穩,越聽越覺得這簡直就是慘無人道的行為。

“……那天的那頓午飯,擺在桌上的就是……我實在吃不下,但是海雅吃得很開心。”胡宇咽了下口水,吸了口涼氣,“屍體就放在箱子裏,然後放在蓮蓮的房間裏,我們想的是等那天左鄰右舍沒有人了,拉出來埋了,但沒想到居然讓蓮蓮發現了!”

“看到了就肯定不能讓她記住了啊,所以我就找了老家的一個親戚,把章蓮丟給人,又把這事和大老板說了,人送來一個醫生,讓醫生去找章蓮了。”章海雅無奈地歎了口氣,“我想的是發高燒死了幹淨,可惜了章蓮命大,活了下來,幸好有醫生,所以就什麽都沒記起來了。”

“再後來,玫瑰園麗的其他幾戶總說睡不安寧,陸續就搬走了,我們在離開前把箱子埋進地裏後,也就搬走了。”胡宇垂下頭悶悶著說道。

“所以當年的報案記錄和尋人啟事?”副所長聽完章蓮的稱述沉默了良久,方才開口。

“那當然是自導自演啊,不然空白無故少了個人,大家都會懷疑的吧。”章海雅呲了一聲,像是有些不屑。

“那些玫瑰呢?”於沅抬頭問道,章蓮說過她再回老房子的時候,那裏就被種滿了玫瑰。

胡宇遲疑了一下,想了半天後才道:“海雅說怕箱子被人發現,就拜托人在那塊地上種玫瑰了。這樣別人也不會隨便過來挖地。”

“那個大老板是誰?你們還在聯係嗎?他來自什麽地方?”副所長看了眼身邊的梁亭鬆,接下來的問題是所有人都在關心的,現在就看章海雅夫婦的回答了。

“我有權保持沉默,另外,我要聘請律師。”章海雅想都沒想便開口回答了。

“那個老板,是海雅主要和他聯係,我隻知道那個老板姓閔,我們這些年也在跟人交易,包括到臨海,也是這個大老板安排的,但是在10年的時候,大老板突然失去了消息,換成了一個小老板過來。”胡宇愣了愣,老實回道。

梧禹聞言挑了挑眉:“小老板?”

“也是姓閔的老板。”胡宇點了點頭,“我們不知道他名字,他看起來大概四十左右,像是個讀書人。”

“你們在臨海這幾年,拐賣了多少婦女兒童?”麵對章海雅的回答態度,副所長並沒有結束審訊,繼續開口問道。

章海雅別開頭:“數不清了。”

願意承認自己的罪行,也要將身後這位老板的信息保護好。梁亭鬆停下了手裏的書寫動作,抬頭看了眼章海雅。

難道章海雅還認為這個老板會來救她之類的麽?

“現在向你宣讀筆錄,你聽一下是否與你講的相符。”目前的問題問得差不多了,副所長看了眼牆上的鍾,即便是拘留所也是人道主義的地方,不能一直持續高度緊張的審訊。

梁亭鬆將手裏的記錄表交給了姚枝年,而後和副所長打了個招呼後,便離開了審訊室,匆匆趕往了胡宇所在的審訊室。

他並沒有直接進去,而是進了審訊室隔壁的觀察室,一個警員坐在裏麵,正在觀看裏麵的審訊。

梁亭鬆走到人身邊坐下,從桌上拿起耳麥:“林鍾。”

戴著微型耳機的林鍾看了眼側邊的牆壁,用手比了個ok的手勢,兩遍。

審訊情況ok。

接受信息ok。

“問他,為什麽在臨海市警方抓捕前就撤離了酒吧?”

林鍾點了點頭,而後趁著梧禹問完的空檔,開口向麵前的胡宇問出了梁亭鬆的問題。

“啊?”胡宇一愣,緩緩道,“因為小老板和我們說的,警方來了,讓我們走。”

得到了回複的林鍾,立即向側麵牆比出拳狀手勢。

已知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