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嘴上嫌麻煩,但柳叔真的帶著他們去了荷塘。荷塘的位置在後山腳,去往的路上也是雜草叢生,鮮少人至的樣子。

許為溪一直跟在柳叔後麵,留意著人的動作,老徐則在最後麵,注意四下裏的動靜。

繞過了草地區便是亂墳堆,即便是白日裏,看著那些歪斜的殘缺墓碑,也讓人心生寒意。許為溪目光從那些墓碑上略過,大多都是隻有姓沒有名,還有的連姓也沒有,隻是個空落落的碑立在那裏。

看著那些東西,許為溪一時沒注意腳下,險些往前摔,被柳叔伸手扶住了。

“都多大人了,咋看到老墳還怕呢?”柳叔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走,“快了,走過這裏差不多就到了。”

許為溪沒有應答,看了眼剛剛絆著自己的東西,是個缺半的土垛子,上麵還插著幹枯的枝條。許為溪有些意外,他原以為像這種擺放在墳上的土垛子,隻在慶州那邊有。沒想到利川這邊也有。

他朝經過的那些墳堆上看去,那些基本都是被雨水衝刷得隻剩矮矮一座的墳包了。許為溪思索了片刻,跟上柳叔的腳步。

走過亂墳堆後,便見著一片水光瀲灩,以及層次不齊的荷莖稈。

“到啦。”

柳叔吆喝了一聲,往四下一掃,撿了根木棍子往前走著,許為溪和老徐也緊跟上人。柳叔用那根棍子撥弄了距離自己最近的幾根荷莖稈,露出藏在枯葉下的小蓮蓬,“喏,還有不少蓬蓬呢。”

“死水塘?”老徐站在塘邊上,往水裏看去,水麵之下是深厚的淤泥,除了柳叔剛剛波動的那塊,別的地方幾乎沒有什麽波紋。

“是啊。旱澇都指望著老天呢。”柳叔伸手將那個小蓮蓬摘下來,丟到身邊的許為溪手裏,又從口袋裏摸出了袋子交給人,“堂東啊,你就在這呆著就行了。”

“那小哥,你往東走,我往西走,看到有好的摘就行了,沒人要的塘,隨便摘。”柳叔朝老徐指了指,又點了點荷塘,便轉過身沿塘邊探去。

許為溪是坐不住的,他往回走了走,在亂墳堆邊上轉了半天,總算找到根長樹枝,而後折返回蓮塘,將樹枝對著一塊空水麵紮下去。

塘下的淤泥鬆軟,許為溪將樹枝慢慢地往下壓,直到樹枝頂部也陷入水中。許為溪將那根樹枝抽了出來,丟在一邊。

一般的荷塘靠岸的地方不會太深,但從剛剛紮入時水到淤泥的距離來看,邊上這塊應該有一米多深。再往深處去可能又兩米多深。這樣的大坑,多半都是挖出來的。

但這個荷塘的位置,不像是挖掘機能進來的樣子。

許為溪還對著水麵發呆,柳叔已經抱著一把蓮蓬過來了:“這以前是個屍坑呢。”

“啊?”許為溪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抬頭朝人看去。

“這就是更久之前的事了,聽說這底下不少死人骨頭之類的呢,不然這蓮蓬哪能長這麽好?”柳叔將人丟在一邊的袋子拉開,把蓮蓬都塞了進去,“你也小心點哦,裏頭深得很,別掉下去了。”

聽完這一番話,許為溪望著那袋子裏的蓮蓬幹笑了兩下。

“這挑蓮蓬的事我是真的做不來。”老徐手裏拿著兩根蓮蓬杆往這邊走過來,有些尷尬地塞進袋子裏。

柳叔擺擺手,將袋子口一紮,往肩上一背便往回走:“行了,也別全給我薅完咯。”

玫瑰園——

韓炎站在趙警官和梁亭鬆後麵,大氣都不敢出一個,他的手機被擺在桌上,正放著昨晚的監控。在另一邊的是姚枝年的手機,開著視頻,視頻那頭的人是頂著亂糟糟頭發,明顯沒睡醒的路季商。

“老大……咱商量個事,能不能不要這麽多人一起看我幹活……”路季商打了個哈欠,一臉忿忿地道。一大早把他喊起來幹活就算了,還這麽多人一起監工。

路季商邊說著,手上的速度絲毫沒有落下來,他將剛剛梁亭鬆發過來的照片放到電腦裏,進行操作。

幾秒後,路季商沒忍住發問:“這是什麽監控啊,老大你是不是想把我換了故意刁難我來了?”

“盡你所能。”梁亭鬆回完人後,繼續去看韓炎手機裏的視頻。痕檢從現場盤查出來的物件他都看了一遍,最值得注意的是從坑底的花瓣裏提取出來長發。

根據毛發長度以及案件涉及相關,梁亭鬆在心裏鎖定了幾個人選,同時打開自己的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梁支隊長好!請指示!”電話那頭,一個青年人聲音應道。

“昨天眾心酒店的用戶有無外出情況?”

“報告梁支隊長,昨天下午兩點,江慧敏一家出門,傍晚六點回到酒店。”

“昨晚八點十分,宋榮飛外出,八點四十回到酒店。”

“九點二十分,楊諾國和楊琴外出,九點四十分回到酒店。”

“十點半鍾,廖靈外出,十點五十回到酒店。”

“以上。”青年警員將記錄在冊的人員行動記錄一五一十地報給梁亭鬆。

“嗯,章蓮呢?”

“章小姐沒有離開過酒店。”青年警員信誓旦旦地回道,“在另一麵進行蹲守的人員,昨晚看到章小姐在陽台呆到淩晨三點,才回到屋內。”

梁亭鬆挑了挑眉,偏過身問向身後的韓炎,“你昨晚幾點睡著的?”

韓炎突然被點名,猛地一機靈,有些不確定地回道:“我記得最後一次看時間的時候,好像是快三點的時候。”

難道自己猜錯了?梁亭鬆伸手抵在下巴的位置,繼續看著監控中的畫麵。雖然隻是一團黑影,但就附近的建築對比來看,此人的身高不矮,就是移動的速度有點慢,躡手躡腳的。

“梁支隊長心裏有答案了?”趙警官看著人的模樣,小心翼翼地問道。

梁亭鬆沒有應答。就目前來說,對上所有信息,最符合的人是章蓮。但從剛剛警員的報告來看,章蓮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當然也不排除有人拿了章蓮的頭發和花瓣放在一起,丟在此處,以混淆警方的偵查方向。

況且,還有一個疑點也讓梁亭鬆犯難:現場並沒有腳印。

玫瑰園區基本都是土沙,走進來不可能毫無痕跡,黑影也沒有進行腳印痕跡處理。

這究竟是怎麽做到的呢?

“老大老大,我盡力了哦,發給你了。”路季商將整個臉擠到視頻畫麵裏,說完後就關了視頻。

梁亭鬆點開人發來的幾個盡力清晰化的截圖片段,圖片中的人帶著幾乎遮住整張臉的口罩,實在看不清容貌。

“枝年,你和交警那邊聯係下,查一下昨晚三點前後三小時內的道路情況。”梁亭鬆站起身將手機還給姚枝年,而後朝著那個大坑的方向走去,視線在地麵上來回掃視著。忽而蹲下身,用手在地麵上輕輕地摸索。

趙警官和韓炎站在他身邊,也俯下身查看。可是地上除了幾個小洞外,也沒有別的東西了。

梁亭鬆盯著那幾個小洞看了一會兒,又折返回桌邊,再一次播放黑影從坑處離開時的畫麵。

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如果……梁亭鬆將手蓋在手機上,他知道這個黑影是怎麽進來又離開的了,那麽現在隻需要知道到底是誰過來的就可以了。

梁亭鬆將手機還給韓炎,而後朝著身邊的趙警官道,“趙警官,痕檢那邊報告出來後請第一時間發給我。”

“這車子得不少錢吧?”

“誰說不是呢?”

“我都沒見過這個牌子誒。”

“真倒黴哦。”

“……”

許為溪一行人正往兩人停車的方向走著,便聽到迎路走來的行人在議論什麽。

一種不好的預感自他心底浮現,許為溪立刻快步地朝自己車的方向走去。剛一靠近就見著自己的車門是開著的,駕駛室的玻璃窗也碎了滿地。

老徐的車子倒是沒有什麽問題。

許為溪將袋子放在車邊,直接掀開了座椅墊子,果不其然,墊子下麵的紙折成了幾段。他猜想過這種可能,但是沒想到連車窗都被人整碎了。

這是洗劫吧?

許為溪坐進駕駛室裏去查看手套箱裏的東西,幸而隻是被翻亂了,並沒有什麽丟失。

老徐此時也趕了上來,看到滿地的碎玻璃碴,一臉震驚:“這?”

“哦唷,這是怎麽回事啊?”柳叔不緊不慢地走過來,看到破開的車門,唏噓了一聲,“這咋壞了呢?”

許為溪伸手扒拉了下後車座裏的食物。隻丟了一小部分,許為溪輕哼了一聲,得,沒給他全部順走還算手下留情了。

“沒事,柳爺爺,可能遇到小偷了吧。”許為溪偏過頭來,朝人笑了笑,“不礙事,我們到市區裏修一修就行了。”

許為溪給老徐使了個眼神,後者立刻心領神會,將人車邊的袋子拎起來,朝著自己的車走過去。

將東西放到後座後,老徐檢查了下車內的物件,沒有丟失,一切完好無損,才稍稍鬆了口氣。

“柳爺爺,你保重啊,下次有機會我還回來看您!”許為溪朝老人招了招手,插上車鑰匙發動。

柳叔點點頭往後退了幾步:“行,想回來就回來。”

許為溪將手機放到支架上,而後放下手刹,轉動方向盤,驅車掉頭。

在車子離開的時候,他朝後視鏡看了眼,柳叔還站在原地,朝他們揮手。

看著車子開得越來越遠,柳叔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背著手朝路邊的一家小裁縫店走了進去。

老板正背對著櫃台看手機,指縫間夾著煙,不時抽一下。

柳叔伸手敲了下他腦袋,“那車是你們幹的不?”

同與許為溪說話時不同,柳叔現在的聲音明顯年輕了幾十歲,像是個中年人。

“誒,他那個車太難撬了,我嫌麻煩直接砸窗戶了。”被敲了頭的男人十分不滿,把煙一掐轉過身看著他,“結果那車裏啥玩意兒都沒,就一堆吃的。這小孩是出來旅遊的吧?”

“旅不旅遊的,你下次也不準這麽做,真把人家當傻子呢?”柳叔背著手往裏走,抄了把椅子坐下。

男人哼了一口氣,放下手機,從櫃台底下摸出個灌了茶葉水的玻璃瓶,喝了兩口:“那你呢,套出來啥沒?”

柳叔默了一會兒,擺了擺手:“啥都沒,鬼精著呢。”

“喲,那你還好意思說我。”男人聞言隻覺得無趣,繼續轉過身去看自己的手機。

開出了幾裏地,上了馬路後,許為溪停下了車。他將手機從支架上拿下來,點開未接來電一看,屬於梁亭鬆的號碼後麵的小括號裏寫著24,而微信裏也是一排的電話未接通。

這會兒能連接上網絡了,許為溪立刻給梁亭鬆打去了電話。

隻幾秒,電話就接通了。

“梁亭鬆,想我沒有?”

“你在哪?”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話音落下陷入短暫的沉默,許為溪先開了口:“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我就告訴你我在哪。”

“想你了。”

聽到人聲音的時候,梁亭鬆懸著的一顆心稍安了下來,還能開玩笑,說明人現在的情況還好,並且得到了不錯的信息。

“我也很想你。”許為溪笑道,“我現在剛從梵林縣出來,正要往最近的市區裏去,補一下疫苗。然後休息一天,明天往臨海市方向去。”

“嗯,多注意行車安全,開車時不要打電話,你到了地方再給我打電話也來得及。”雖是這麽告誡人,但真正開車還打電話的人卻是他自己。

“現在不在開車,放心。”許為溪慢悠悠地說道,“就是,很想聽聽你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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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