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為溪從屋子裏出來的時候,柳叔正端著鍋從前屋走進院子裏,老徐跟在後麵,拿著幾個搪瓷碗。

院子中央有幾塊圍圈擺好的石磚,柳叔把那口鍋擱在石磚上,隨後又回到前屋裏,扯了兩把木凳子過來。

“那蓮子我就沒熬了,你要想吃,掰了蓮蓬把蓮心去掉,直接吃也香。”柳叔盤腿往地上一坐,拿起一個搪瓷碗去接鍋裏的蔬菜湯,邊盛邊道。

“誒好。”許為溪看著人的動作,待柳叔喝完第一口後,方才拿了碗盛一點點湯。

白日裏幾人趕了不少的路,精神體力消耗大,胃裏空****的,這會兒一口湯下肚,方才感受到一些暖意。

“感覺村子裏都沒什麽人了啊……”許為溪捧著碗,抬頭看了眼漆黑的遠處,隻有零星點點的燈火。

柳叔抬頭往人看的方向望去,搖了搖頭:“能走的都走了,再說了,這兒也不是個吉利的地。方圓百裏的誰願意往這個地方跑?”

許為溪聞言掃了眼老徐,後者和他交換了下視線,而後問道:“老人家,這話怎麽說?雖然從鎮上到這是要走蠻久,但我看這裏莊稼長得倒挺好的,是個安居的好地方啊?”

柳叔瞥了他一眼,輕哼了一聲:“莊稼呆得久,人呆不長的。你個外鄉的小子,當然是什麽都不知道,也就本地的老家夥們還曉得。堂東啊,你老娘跟你說過沒?”

許為溪原本不動聲色地聽人說著,聽到人這個稱呼,一時半會兒還沒反應過來,隨後咽了口湯掩飾了下,才回應:“沒有,爸爸媽媽很少跟我講這些的,柳叔你給我講講唄。”

這算是順著人的話說下去了,雖然話茬是許為溪打開的,但他沒想到柳叔會這麽直接接下話題,合理之中又帶著點詭異,就像是有意為之。

許為溪伸手又盛了點湯放進自己的碗裏,趁著這個空檔他掃了眼柳叔,屋內的燈光從人身後映來,背光坐著的人在黑暗中被勾勒得清晰。

許為溪一頓,迅速移開目光,坐回自己的凳子上。

柳叔喝完了碗裏的最後一口湯,將手腕搭在膝蓋上,抬頭望了望天空,而後似是回憶一般,將目光望向遠方:“大柳村以前很多人啊……那時候我也不過是個幾歲的娃娃,這裏雖然跟外麵接觸少,但吃穿不愁的。後來有一個晚上,就突然啊……”

柳叔轉過頭來,看著許為溪,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人的雙眼:“突然,村子裏的女人消失了大半,不止是女人,還有小孩。”

許為溪的心一震,被人的目光盯著,後背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他呷了口湯,別開目光:“這……像是在聽什麽唬小孩的鬼故事一樣。”

柳叔把碗往地上一放,勺子丟進碗裏,發出清脆的碰撞聲,繼續道:“是挺奇怪的啊,但就是有這麽個事,找也找不到。”

“那時候去鎮上反應一下應該是可以的。”老徐插了嘴話進來,雖然地區貧困了些,但不至於連個管區域的人都沒有。

“誰想的起來呢,那會兒人都不跟外頭打交道,就算出去也就是賣賣菜。倒也有反應,跟村長說了嘛,我當時就這麽點高。”柳叔抬手在空中比劃了下,“我就趴在村長家的窗戶上看,那群人都圍在桌前說事,也不知道說的啥,反正回去後大家就都當沒這事了。”

許為溪聞言皺了下眉,放下手裏的碗:“沒這事?可是失蹤了那麽多人啊?”

“小娃娃你說的輕巧,那誰能管得著呢?莊稼人都是老實本分的,發生這樣的事,就認倒黴了,日子還是得過。”柳叔擺了擺手,輕嗤了一聲。

柳叔這話裏話外的意思,許為溪也清楚,且不說失蹤案發生時候的年份,就算是現在,大柳村的地界這麽偏,人要失蹤了可就真找不到了。

許為溪喟歎了口氣:“那後來也一直沒有人來問過這個事嗎?”

“人啊?”柳叔一怔,拍了拍腦袋,“還真有。那些女人失蹤後,大概有五六年了吧,來過一些人,說要歇歇腳看看這塊的風景。那時候還是我帶著他們轉的呢,聊著聊著才知道,他們不知道從哪聽到的女人失蹤的事情,跑來找刺激呢。”

許為溪擱心裏咯噔了一下,柳叔說的這件事,在專案組的調查信息裏並沒有記錄,是缺漏了還是認為是不重要的部分呢?

“他們在這裏呆了多久呢?做了什麽呢?”

柳叔剛想開口,話到嘴邊一轉:“誒,你問這些做什麽啊?”

“啊……我不是要記錄村莊發展故事嘛,這也算一個小曆史啊,也可以豐富課題內容。”許為溪伸手拍了拍後腦勺,打了個哈哈。

“你們年輕人搞這些我是不懂。”柳叔嘀咕了一句,“我想想啊,好像是三四天,也有可能是一周,他們就走了。啥也沒做,就是跟著我在山裏轉悠啊……哦!還有照相機呢,他們還照相了。”

柳叔能有這樣的反應並不奇怪,那個時候能擁有照相機的,必定是條件非常好的人,能對的上號的廠家,也都是在大城市。

這樣的一群人出現在一個偏僻山區小村莊,從各個方麵來說都是違背常理的。

“然後就是更後來了,也有一些人往村子裏來,來了就問當年發生的事,我說的嘴皮子都僵了。”柳叔搖搖頭,歎了口氣,“當時不處理,都擱到後麵來問,再問也問不出個花啊。”

許為溪當下了然,後麵這些人裏必定是有專案組的人了。

現下值得懷疑的就是那些帶著照相機來的人,但如果再多問下去,必定會讓柳叔起疑,隻能後麵想想辦法了。

“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事,也難怪人少了,有忌諱是肯定的。”老徐見許為溪一直不說話,就做了個總結,把話題停在了這裏。

鍋裏的湯也在聊天之中喝見底了,老徐伸手要去端鍋,被柳叔打住了:“得了,你們去休息吧,明不還得回鎮裏,這事放著我老人家來就行了。”

“麻煩你啦,柳爺爺。”許為溪將碗勺擺好,直接回了後麵的屋子裏。

老徐猶豫了片刻也跟著進去了,剛想開口問點什麽,就見著許為溪對他擺了個噤聲的手勢,老徐便立刻閉上了嘴巴,看了看床邊上,拿了被褥往地上一鋪,坐在被褥上。

許為溪將**的被子拉扯開來,隨意擺亂,而後坐到床邊上,拿出沒有信號的手機,在備忘錄裏編輯了一下東西,聽到院子裏傳來聲響後,許為溪關了手機塞進口袋裏。

門口的木藤椅子上傳來吱呀的聲音,許為溪等了幾秒後,將屋內的燈關了。而後直接躺在那堆被子上,手搭在額頭上,但隻是睜著眼。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輕微的咿呀聲隨著空氣傳進屋內,緊接著是一串刻意壓低的腳步聲。

許為溪的心瞬間提至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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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