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餐的時間定在晚上,就在眾心酒店二樓的包廂裏,難得“出門”,廖靈幫章蓮化了個美美的妝。臉上的病氣被脂粉掩去,章蓮看著還是那個光彩照人的歌手。

兩人到達包廂的時候,那幾戶人家都已經等了多時,正就著桌上的瓜子邊嘮邊磕。看到章蓮進來的時候,那對沒有子女陪伴的老夫婦明顯有些激動,婦人眼睛都笑合到一塊去了,手緊抓著椅子邊探身問道:“是蓮蓮吧?”

章蓮在腦海中過了幾遍,依稀記得這對老夫婦的房子應該是跟自己家老屋擱著一戶的,沒想到人還記得自己。但是年歲太久,她著實不記得該怎麽稱呼這兩位了,隻能有些抱歉地點點頭。

“誒呀,我是你楊阿姨啊。”老婦人伸手招了招人,又從小針織包裏摸出一袋子綠豆糕,“那綠豆糕好吃不,你小時候最愛來我家吃綠豆糕了,一轉眼都長這麽大了啊。”

“謝謝楊阿姨,綠豆糕很好吃。”章蓮笑著回應道,目光往桌邊掃了眼,隻有一個年輕男人的身邊還空著兩個位置,另外一邊便是另一戶老夫婦的女兒,她便要拉著廖靈往那走。

廖靈反挽住她的胳膊,走到年輕男人的身邊坐下,將人與章蓮隔開。

飯桌上一開始的討論還講了些在玫瑰園裏的事,但話題逐漸被扯到離開慶州之後的發展,主要在聊的還是那兩家老一輩兒的。章蓮和年輕男人沒怎麽搭上話,廖靈全程關注著章蓮的情況,權當自己是個空氣人。

聽著兩家關於以前的事情的討論,章蓮慢慢地找回了一些思緒,自己以前經常去人家家裏轉悠,纏著人叔叔阿姨吃零食,有時會賴在人家家裏不走,直到父母忙活完工作來接她。

廖靈看她發呆,歪頭小聲問道:“蓮蓮?”

“沒事……”章蓮放下手裏的筷子,從桌上抽了張紙,擦拭了下嘴巴,聲音從紙縫中悶著出來,“沒想到,小時候的我那麽愛玩,我都記不得了。”

以前的事不記得,生病後被接到上海,又迷迷糊糊度過一段時間,再之後,就是上學、學習聲樂、一步步走入圈子裏……直到現在。

“蓮蓮姐,你還記得我不?”一直沒怎麽說話的年輕男人吐出嘴裏的魚刺,偏過頭來問道,“我啊,宋榮飛。”

兀然被搭訕,章蓮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小時候,你經常揍我來著。”宋榮飛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自己的頭發,“那時候我也還是個小屁孩,想來你應該是不記得了。”

章蓮也有些尷尬地別開臉,“是吧……時間過了太久了。”

“我還記得呢,我媽那時候天天拿棍子敲我,說讓我跟隔壁姐姐學,人家成績多好,我就知道玩。我每回扒你家窗戶上,就看到你在房間裏看書。現在都變成大歌手了,太厲害了。”宋榮飛說著,掀開衣服內口袋,從裏麵抽出一個小記事本和一支老式派克筆,“蓮蓮姐,你給我簽個名唄。”

廖靈皺了皺眉,看著這個有些冒冒失失的男人,但出於禮貌,還是將人手裏的本子和筆拿了過來,遞給章蓮。

章蓮拿到筆不假思索地在紙上寫了一下,卻發現根本沒有墨。

她定睛一看,那支派克筆的接口處鏽跡斑斑,筆頭上還刻著什麽花紋,隻能依稀辨別出來03的字樣,筆尖還有些破損,筆身也有癟的地方,想來人應該是拿錯了。

章蓮拿著筆準備遞過去給人,宋榮飛先開口了:“蓮蓮姐,這支筆還是你送給我的呢!”

另外兩戶正在聊的人,也被這邊的交流吸引來目光,章蓮另一邊坐著的女人抬手打趣道:“小宋,你把人蓮蓮送你的東西帶這麽久,是不是對人家有意思啊~”

“晗姐,你就別打趣我了。我就是覺得這支筆好看,就一直帶著了。”宋榮飛立馬擺擺手反駁道,“蓮蓮姐你別誤會啊,我真沒那意思。”

章蓮無心顧及兩人的打趣對話,她看著手裏的筆出了神,在她的印象裏,小時候的家裏並不富裕,這樣的一支派克筆,在當年應該是要花不少錢的,爸媽怎麽會給她買呢。

她抬起手腕揉了揉眉心,腦子的某處開始隱隱作痛,壓製著她進行更深的回憶。

“蓮蓮?”廖靈看人有些痛苦的模樣,立刻伸手去扶人的肩膀,同時將那支筆拿下來連同著筆記本一並丟給宋榮飛,“章蓮前兩天發燒在,現下剛好,可能又有些頭疼,我先帶她回去了。抱歉哈,您幾位繼續。”

話畢,她將章蓮的包背到肩上,伸手將人扶起來,讓人把重心靠到自己身上,往包廂外走去。

章蓮甩了甩頭,在離開包廂時往桌子的方向看了眼,正好與宋榮飛的視線撞上,後者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偏開了頭。

章蓮頭疼得厲害,一時無法去思考人的動作表情是什麽意思,在廖靈的幫助下,半晃半拐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一進屋子就直奔臥室趴下,將整個臉都壓進被子裏。

廖靈本想去翻安神的藥來,但翻醫藥箱的手一頓,起身拿著杯子走到水壺旁,從邊上的小籃子裏翻出一個柏子仁茶包。這個茶包是她在薑繼開的建議下去買的,隻說是每天喝一杯,緩解精神壓力。

是藥三分毒,盡管見效快,廖靈也不希望再讓章蓮吃那些藥物了。等水溫溫到正好,廖靈端著杯子走到床邊:“蓮蓮,起來喝點茶。”

章蓮偏過頭,接觸到新鮮空氣後開始大聲喘氣,頭發雜亂地粘在臉頰上,剛接觸到光亮,眼前還一片模糊,半晌她的目光落到了一邊的廖靈身上,小聲說著什麽。

“怎麽了?”廖靈俯下身去,想聽清楚人說的話。但章蓮已經閉上嘴巴,什麽都不說了,她伸手拉住廖靈的胳膊,借著人的力量慢慢的坐起身,伸手去拿茶杯,灌了幾口茶。

等到喝了一半的茶水後,章蓮把杯子往廖靈手裏一塞,“我累了。”說完,便往重新往**一躺,抱著枕頭閉上了眼。

廖靈看著她這副樣子,一時間也沒法說些什麽,隻能幫人把被子搭上,拿著茶杯出去了。

雖然現下是穩定了,但廖靈還是不放心,特地又打了個電話給薑繼開。

“誒,薑老,是我,廖靈。”

薑繼開看了眼時間,這個點給他打電話,怕不是酒店裏那個小姑娘出了什麽事:“小章狀態還好嗎?”

“晚上飯桌上,聊到了以前的一些事,蓮蓮可能是想起來什麽了,頭疼得不行。”廖靈拿著手機走到浴室裏,對著鏡子捋了把頭發,這段時間為了照顧章蓮,她都沒怎麽捯飭自己,看著要比以前憔悴了不少,“我想著老是吃藥也不好,就給她泡了點柏子仁茶,但蓮蓮隻喝了兩三口。情緒倒是沒之前那麽激動,現下人已經睡了。”

聞言,薑繼開起身走到書桌邊坐下,拿起筆在章蓮的疏導方案後麵記下人的狀況,而後繼續道:“這是正常的現象,柏子仁茶的味道可能衝一些,小姑娘家的不愛喝也能理解,有些花茶有安神作用的,你也備一些。這些確實要比藥物傷害小一些。”

“誒真麻煩您了,這麽大晚上的,我還打電話來。”聽了薑繼開的話,廖靈方才安心。

掛了電話後,廖靈抄了把水在臉上,讓自己清醒一些,便回房裏拿了衣服進浴室裏洗漱。

房間的大門在黑暗之中發出了一些摩擦的聲音,隨後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