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脩我可不退。◎

孫薔薇愣了愣,抬眼看到他滿臉促狹,朝他腰上擰幾圈。寧王笑容消失,慌忙抓住她的手:“痛,痛,你想謀殺親夫?!”

孫薔薇似笑非笑地問:“很疼?疼著疼著就習慣了。”

寧王挑眉:“習慣嗎?”

孫薔薇直覺危險,趕忙鬆手。寧王看著她誘人的紅唇頗為失望。孫薔薇意識到什麽,抬手撥開他的臉。

寧王轉過頭,見她要走,又把人拉回來:“不鬧了,不鬧了。城中挑五個,城外挑五人?”

孫薔薇一聽“收徒”不再掙紮,倚著寧王的腿:“城外是不是有點遠?先前是我考慮不周,忘了冬天日短,學兩個時辰,收拾菜得半個時辰,她們巳時三刻到,下午也得申時左右才能回去。酉時天就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了。”

寧王微微搖頭:“她們不是吃不了苦,而是不信有女子學堂。頂著風雪,父母接送兩個月,也好過給師傅刷三年鍋才能摸到勺。再說了,一旦學會就可以教父母兄弟姐妹,甚至在村裏開學堂收徒。隻要不傻都不會因小失大。”

“教兄弟?”孫薔薇不禁皺眉。

寧王:“孫姑娘還想女子有了廚藝,就像男兒一樣頂門立戶不成?姑娘家有一技之長,嫁到婆家不用看公婆臉色已經很好了。”

孫薔薇點頭:“是我想多了。”

寧王把她攬入懷中:“你不是想多了,而是很多。若叫父皇知道,會以為你想跟男兒一樣出將入仕。”

孫薔薇瞥他一眼:“你什麽時候把我賣了,我都不知道,還出將入仕?夠今年狀元郎塞牙縫的嗎?”

寧王又忍不住笑了:“孫姑娘真叫本王意外。”意外的有自知之明,“以後不需要你親自出麵的事都交給丫鬟婆子。你這個直性子,別說跟蕭大姑娘比,就是段三,你也比不過。”

孫薔薇不由得想起段三剛認識她就能親昵地喊出姐姐:“也不知段三近來可好。”

“她是低嫁,隻要忠義侯府還在,她夫君官至一品也不敢作踐她。”

孫薔薇聞言放心多了。以前的段三姑娘,如今的段夫人卻很擔心她。雖然段三很清楚寧王小肚雞腸連她的醋也吃,可坊間傳的天花亂墜有鼻子有眼,也叫段夫人思索再三,還是沒忍住以她公爹的名義給寧王下個拜帖。

段三倒是想用她夫君的名義,可惜官職太低,都進不了二道門,別說遞到寧王手中。

刑部跟吏部門對門,寧王天天能見著吏部侍郎,拿到拜帖又見字跡娟秀,便知拜帖出自段三之手。

段三跟公婆同住,不好邀孫薔薇去她府上。孫薔薇還不是寧王妃,也不好邀請已婚的段三,寧王提議去孫薔薇家。

送孫薔薇回去的時候,寧王叫人租一輛馬車去接段三。孫薔薇點著爐子,屋裏暖和,茶水點心妥當,段三就到了。

段三看著小小的院落蹙了蹙眉頭,到屋裏一見家具一水的黃花梨木,滿意的露出笑意,也不打算問那些流言。

兩人真是各取所需,寧王犯不上這麽用心:“是寧王叫人給你收拾的吧?”

孫薔薇把金絲手爐遞給她:“他看不上我定做的那些,都堆到偏房和隔壁院了。這麽冷的天找我何事啊?”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段三除去鬥篷佯裝不快。

孫薔薇笑著說:“我不是怕北風緊,你出來進去再傷風著涼了嗎。我前幾日還問王爺,你最近好不好呢。”

“我們家是給他們家做事的,他想叫我好我就好。”段三見沒外人,坐下就問:“你近來可好?”

孫薔薇:“還跟以前一樣。不過過幾日就忙了。”

段三淺嚐一口茶,茶葉是好茶葉,水也是好水,可惜茶水不好。段三不同她見外,直接倒了叫丫鬟重新衝泡,然後捏一塊炸至金黃的糕點。

“這是怎麽做的?”段三本以為裏頭是甜口或者肉,咬下去竟是蘿卜絲和蝦仁,難得沒有蘿卜味兒,隻有蘿卜的鮮甜和蝦仁的脆嫩。

孫薔薇:“弄點麵糊放油勺上,然後放入蘿卜絲蝦仁,或者蘿卜絲肉沫,再蓋上一些麵糊,放油鍋裏炸成這樣就行了。不會用勺,就找一塊鐵片或木片,麵糊糊包上餡料立即丟進熱油鍋裏也行。”

段三見品相不好:“頭一次做?”

“第二次。”

段三自小就聽人說,冬吃蘿卜夏吃薑。可她不愛蘿卜,以往不論做成什麽樣都不喜歡。不過也沒人想到用油炸。段三不禁感慨,孫薔薇真是老天送給她的蜜友,“你說過幾天就忙了又是何意?”

孫薔薇:“我準備辦個女子廚師學堂。”

段三愣住,小丫鬟忘記沏茶,一時之間屋子裏靜的掉根針都能聽見。孫薔薇有種不好的預感,段三不會也認為她瘋了吧。

段三回過神,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她打量一番。孫薔薇被她看得心慌:“是我,沒錯。”段三頓時忍不住笑了,拉住她的手:“你真叫我意外。褒義,不是貶義。”

孫薔薇被她誇得羞愧:“寧王不許我進廚房,我又不愛研究琴譜棋譜,也沒心思養花弄草做胭脂水粉,不過是給自己找點事打發時間罷了。”

“姐姐真謙虛啊。”段三說著,轉向自家小丫鬟。

小丫鬟連連點頭:“我家姑娘以前待嫁無聊,也不過是跟我們打打馬吊玩玩紙牌,偶爾跟少夫人大姑娘二姑娘她們吟詩作對。孫姑娘竟然能想到用所學利人利己,我在這裏向姑娘道歉,虧得我第一次見到姑娘,還覺得姑娘白瞎了一副好相貌,不過是個粗鄙之人罷了。”

孫薔薇不意外,她畢竟出身市井,倒是沒想到小丫鬟能這麽坦誠,“瞧你說的,好像我做了一件功德無量的事一樣。”

段三:“跟我父兄,還有寧王他們幹的事比,姐姐這事確實是小事。可這樣的小事,偌大的京師唯獨姐姐想到。”頓了頓,心悅誠服感慨,“不怪京城姑娘千千萬,寧王唯獨鍾意姐姐。”

孫薔薇心想我不過是比你們多活一輩子罷了。

“你再這樣說,我可不敢留你。”

段三笑道:“那我不說了。不知姐姐的學堂開在哪兒?”

孫薔薇:“齊王府南邊,靠近前門大街的地方。我身份低微,以我的名義開,即使我嫁了寧王,還會被人認為瞎折騰。寧王請太子妃使曹公公買來宅子送給我,經手的小吏都以為東宮叫我辦的。一切都準備好了,等徒弟招齊就可以開始授課。”

小丫鬟好奇:“姑娘親自教學?”

孫薔薇點頭。

段三:“那隻能教女子?”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孫薔薇也不再瞞她:“家資不超百吊錢,官家和商人之女除外,不論老幼都可以跟我學。”

段三一愣,然後一想大家小姐身嬌肉貴,商人之女學了恐怕會迫不及待地牟利,“姐姐考慮的周到。日子定好了嗎?”

孫薔薇頷首:“十月二十二到臘月二十二,一期兩個月。”

小丫鬟問:“姑娘,我不是官家女,也不是商人之女,家裏不過小門小戶,也可以跟你學嗎?”

孫薔薇笑著道:“你還是先從吏部侍郎家出來再說吧。”

小丫鬟其實就是故意這麽一問。段三有些心動。今兒隨她來的兩個丫鬟是她從忠義侯府帶來的,七八歲就到她身邊伺候,雖為丫鬟,在段三心中早已那她倆當妹妹。

段三也是個飽讀詩書的女子,很清楚一招鮮吃遍天的道理。她的丫鬟若是跟孫薔薇多學幾樣,以後不論未來夫婿好壞,她們都不會過得太辛苦。

“姐姐和寧王的婚事是明年五月,姐姐是打算教三期,還是一直教下去?”

孫薔薇:“寧王給我挑了兩個伶俐的丫頭和兩個厲害的婆子,很多事不需要我親自過問,如無意外倒是可以一直辦下去。”

段三心想那可太好了:“十月二十二那日,需要我來給姐姐道喜嗎?”

孫薔薇微微搖頭:“街坊四鄰都以為我不過是有點錢的商人女,你時常過來,那我豈不要露餡?”

段三懂了:“姐姐是怕有心人見不著寧王,來巴結你啊。”

孫薔薇頷首,又請她吃糖糕:“這也是今早做的。剛出鍋時好吃,現在有些涼了。不過跟你以前吃的不一樣。這是用開水燙的麵,裹了糖放油鍋裏炸的。”

段三掰一點,餘下的給小丫鬟:“姐姐不說我還以為用糯米麵做的。”

“京師又不是江南,糯米不常得,用那個做豈不想吃的時候也吃不到?”

段三深以為然:“這個好吃。姐姐回頭把法子寫給我。”

先前半年孫薔薇白天跟嬤嬤學規矩,晚上沒事就把毛筆撿起來。如今一手簪花小楷很是漂亮。不過孫薔薇也知道,她有原身記憶又練半年,也沒法跟段三這樣的侯門之女比。好在她也知道段三不介意,聞言就帶段三去她臥房。

臥房很幹淨,也可以看出沒人住。家具都是頂好的,擺件也多是官窯古瓷,牆上還掛有名家字畫。段三十分不客氣的掃視一圈,滿意地點點頭:“算他有心。”

孫薔薇笑著拿出筆墨:“我說也不怕人偷。你猜王爺怎麽說?”

段三:“他坐鎮刑部,京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誰敢來你這兒偷?不是太歲頭上動土嗎。”

糖糕和蘿卜炸糕的做法十分簡單,孫薔薇寥寥幾筆就寫好了。

段三看著她放下狼毫便問:“我和姐姐認識這麽久,姐姐還是頭一次請我吃這種小東西。這不是你要交給徒弟的吧?”

孫薔薇:“糖糕是,蘿卜炸的這個不是。我會教她們做蘿卜豆腐包。蘿卜炸糕裏若是沒有一絲肉或者一點蝦,味道反而有些寡淡。可加了肉價錢就會上去。她們若想走街串巷的賣也不好賣。即使好賣,叫人看去,人家學會了,她們還怎麽賣呢。蘿卜豆腐餡料可以在自家調好,然後拿出來邊包邊蒸。”

段三不禁點頭:“糖糕的麵也可以先在家中做好,然後拿出來邊包邊炸。極為聰明的人也不好學。”頓了頓,“還是姐姐想得周到啊。”

已經決定做了,孫薔薇自然要各方麵都考慮進去。

“年前天短,申時左右就得下課,否則住在城外的人來不及出城。段三日後若是找我,就申時從家中出來吧。”

天兒越發的冷,段三很想來年再聚。隨後一想孫薔薇教徒弟難免要做菜,她申時過來正好:“那姐姐可別嫌我煩。”

“姑娘!”

小丫鬟急急地進來。

段三鬆開孫薔薇的手:“出什麽事了?”

小丫鬟:“婢子突然想到前幾日用飯時,夫人和大人說起過孫姑娘的學堂。姑娘可還記得?”

吏部侍郎家比忠義侯府小多了,人手也不如忠義侯府,單單做飯婆子和廚子就有幾十個。雖然段三和她夫君有個獨門小院,不過飯是去主院用。

段三仔細想想,恍然大悟:“婆母好像還說是不是哪家小姐鬧著玩兒?”

小丫鬟點頭:“孫姑娘,我家夫人是怎麽知道的?”

孫薔薇:“我叫人貼去菜市口,你家買菜婆子或者管事見著了,告訴侍郎夫人的吧。”

“是這樣啊。”小丫鬟放心下來,不是他們偷偷查的就好。

孫薔薇歎氣:“可惜都當我鬧著玩兒。還得靈溪親自登門去找。”

聞言段三忍不住笑了:“也是太少了。回頭姐姐的學堂辦起來,我去試試婆母,看她是何想法。我們家也有兩間臨街的屋子。屆時我也叫人收拾出來。”

“識文斷字嗎?大家小姐不稀罕跟你學,窮苦人家沒空。”

段三:“刺繡呢?”

孫薔薇不想潑冷水:“繡娘獨門絕技隻會傳給親傳弟子。你叫她們辦學堂,隻會叫人心生怨恨。除非你親自教。亦或者你像我一樣貼告示請師傅。不過布和線都貴,還有束脩,指望繡品補貼家用的也學不起。”

段三出嫁前跟她母親學過管家,很清楚她的一身衣裳足夠闔府吃一個月蔬菜,“多謝姐姐提醒。我再考慮考慮。”

難得她有這份心,孫薔薇道:“其實也可以教琴棋書畫,但別像我一樣隻教尋常百姓。教像我這個出身,不差錢偏偏先生又不屑上門的商人女。”

段三恍然大悟:“我怎麽就沒想到呢。”

“隻是流言蜚語會比我辦女子學堂還多。士農工商。我的徒弟多是農。”

段三笑道:“這不妨事。吏部管著各地官員任免,商人跟我公爹道不同,我夫君又在翰林院,禦史想彈劾他們官商勾結都不好參奏。”

孫薔薇不是很懂官場上的事,段三既然這樣說,想來不會出問題:“中午還回去嗎?”

嫁為人婦不如在娘家自在,難得出來一趟,必須不能回去。

孫薔薇的兩個丫鬟在隔壁院裏踢毽子。孫薔薇就叫她們回府拿些菜。這邊離寧王府近,兩盞茶的工夫她們就回來了。

孫薔薇看到有蘑菇很意外:“這時節竟然還有這東西?”

段三在廚房陪她,聞言看過去,蘑菇很新鮮:“皇家暖房裏出的吧。”

“暖房?”孫薔薇說出來隱隱想到自西漢就有暖房,“難怪去年冬天綠色的菜沒斷過。我還以為是一些人家擱廚房種的。”

段三:“不是。陛下仁厚,每年冬天都會賞我父親一些冬日難得的菜。”見孫薔薇從籃中拿出的東西,驚呼:“土豆?”

“是的。皇莊不差土豆,寧王府無需再留作來年的種子,今年得的便都窖藏起來留著吃。”

管事大廚子許是怕段三抱怨寧王吝嗇,就給她拿十來個。雖然不大,也得有兩斤。孫薔薇挑兩個,叫小丫鬟把剩下的包起來。

段三明白這是給她帶上:“姐姐留著自個吃吧。”

“難得寧王大方一次,下回指不定什麽時候。咱們今兒不吃醋溜土豆絲。我用土豆絲給你烙餅。難得你我見上一麵,總要吃些不一樣的。”孫薔薇手腳麻利,魚收拾好,就和豆腐燉湯。做好盛出來蓋上蓋子保溫。隨後把鍋裏放油,用油炸蘑菇。蘑菇出鍋,就著油鍋烙土豆絲餅。

孫薔薇家的的廚房有兩口灶,另一個也沒閑著,用蒜末炒雞蛋和蘑菇,然後又做幾個快手菜。說快其實也不快。開火前孫薔薇把所有食材調料都準備好,以致於段三隻覺得一眨眼一個菜就好了。

半個時辰,用飯,魚湯沒涼也就罷了,炸蘑菇竟然還帶有熱氣。

段三吃著外酥裏嫩的蘑菇,禁不住感慨:“難怪老話常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孫薔薇笑著接下恭維,給她切一塊土豆餅:“這個也好吃。外表焦黃,裏頭除了麵,還有土豆絲的脆。不過做這個土豆絲得切細,否則外表糊了,裏頭還是夾生的。”

孫薔薇的刀工段三也見識到了。她回頭要想吃這個,必需老廚子掌勺。否則就白白浪費這土豆了。

“姐姐的學堂一定能成。”

孫薔薇心裏沒底,十月二十一晚上,三更天還沒睡著。

大廚房養的雞開始叫了,錢姑姑起來給她和寧王準備燕窩,孫薔薇才進入夢鄉。

錢姑姑從正房經過,聽到裏麵有動靜,就叫陸續起來的廚子婆子輕一點。

屋裏安安靜靜,待孫薔薇一覺醒來,已是巳時。

孫薔薇頓時忘了緊張,匆匆洗把臉,換回一年前的衣裳就往外跑。

寧王伸手拉住她,遞給她個包子:“馬車在外麵等著了,不急。”

孫薔薇接過去邊吃邊上車。由於太快,不禁打嗝。寧王無奈地打開食盒,遞給她一碗燕窩:“錢姑姑熱了兩遍。”

孫薔薇不好辜負她一片心意,接過去喝下去。寧王歎氣:“不明真相的人還以為你行軍打仗呢。”

“我是頭一遭。”孫薔薇喝下燕窩,砰砰跳的心平複下來,意識到不對,“王爺今兒怎麽沒去刑部?”

寧王:“我不過去。”

馬車行到胡同口,寧王就叫車停下,然後叫兩個丫鬟隨孫薔薇過去。

孫薔薇用最普通的時苓蔬菜教學,束脩自然不多。可女子廚師學堂畢竟普天之下僅此一家,家計艱難的也不信她。這就導致孫薔薇的十個徒弟有高有矮有老有幼,共同點都是很瘦,站在門口風吹著能打飄。

孫薔薇懷疑她們的束脩是親戚鄰居一起湊的,早飯都不舍得喝粥,喝白開水吃雜麵餅。不過這些不重要,既然給她麵子,她就好好教。

孫薔薇不會說場麵話,直接帶她們洗蘿卜切豆腐,準備做蘿卜豆腐包。和發麵不需要孫薔薇教,孫薔薇昨晚睡覺前也和好了。蘿卜豆腐是托周管事買的。先前寧王已經叫人送來。

可十個徒弟一聽“包子”,傻了。

孫薔薇這才想到集市上沒“包子”,甭管有沒有餡料都叫炊餅。孫薔薇揉一會兒麵,這樣吃的時候勁道,然後揪一個劑子,也沒用擀麵杖,手按壓一下,裹上調好的餡料,捏出花兒來。隨後問十個徒弟:“是不是比光禿禿的炊餅好看?”

十人先前看到蘿卜和豆腐很失望,這兩樣她們常吃,能做出什麽美味佳肴啊。可看到包子那一刻,她們心底多了幾分期待。

在孫薔薇的指點下,一堆形態各異的包子包好,孫薔薇就上鍋蒸。燒火的人是她的小丫鬟。小丫鬟燒火的空檔也跟著包兩個。

孫薔薇叫她們記住每個人包的,然後蒸熟了叫她們自個嚐嚐。孫薔薇的包子蒸熟了也十分好看,她們的不堪入目,有的甚至還爛了,便以為無法入口。其實味道跟孫薔薇包的一樣。

蘿卜沒有水汽,豆腐也沒有豆腥,孫薔薇也沒加什麽秘方,她的徒弟們奇怪了,這是怎麽做到的啊。

孫薔薇這時又拿出幾個蘿卜和幾塊豆腐,然後從頭一點點教。蘿卜切好,孫薔薇提醒她們焯水。眾人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關鍵啊。

孫薔薇又說:“家裏綠豆粉絲的也可以切點進去。有豆腐皮的也可以切點。這個做好,咱們準備做菜。”

十個徒弟和兩個丫鬟以及兩個旁觀的婆子奇怪,廚房裏用來做菜的隻有白菜、蘿卜和雞蛋,總不能雞蛋炒白菜吧。

孫薔薇要教她們不是別的,家常豆腐罷了。

她就算想教開水白菜,這些窮徒弟也沒有高湯啊。唯有便宜的食材,她們私下裏才舍得反複練習。

孫薔薇還是先做一份,然後她們嚐過之後,再叫她們到各自的灶台前,自個做一份。

看似簡單,可等她們做好已經未時三刻了。

孫薔薇用的碗和碟子都是粗瓷,她和婆子丫鬟吃包子和她做的家常豆腐也飽了,孫薔薇就叫徒弟們做的菜帶家去。明兒回來把碗帶回來就行了。

食材米麵油都是孫薔薇準備的,做好了還能拿回去,原先覺得交了束脩隻能學做白菜豆腐有點虧的人感到萬分羞愧。

回到家中給家人做一頓蘿卜豆腐包,得到全家人認可,紛紛感慨束脩值了。孫薔薇的徒弟們越發羞愧。尋思著她手巧,可以用最普通的食材做出人間美味,翌日前往學堂,都帶上自家種的白菜蘿卜蔥,或者自家晾曬的幹豆角等物。

孫薔薇到學堂門口嚇了一跳。寧王等她進屋,從胡同出來,從門口過的時候看到院裏堆滿了東西也很意外。傍晚接孫薔薇回府,就問:“你這幾個徒弟品性還行?”

“樸實。”孫薔薇說出來欲言又止。

寧王好笑:“我是你什麽人?”

“錢姑姑先前提醒我,別做了肉粥順嘴提點豬肝粥。她們這樣,我反倒覺得羞愧。”

寧王攬住她的肩頭,無奈地說:“她們不是給你拿了很多蘿卜嗎。明兒若是還有空,就教她們做蘿卜糕。隻怕你明兒教了,她們後天就出去擺攤,不在你這兒學了。”

孫薔薇脫口而出:“束脩我可不退。”

寧王恍然大悟:“倒是本王忘了。束脩對她們而言可不是一筆小錢。”看向孫薔薇,“升米恩鬥米仇,你可別三天兩頭加一個菜。否則哪天身體不適不想加,她們反而怪你不盡心。”

孫薔薇頷首:“送我東西就加。”

寧王笑著點點頭,不再言語。

這十個徒弟不好招。靈溪拿孫薔薇當親姐姐,也忍不住同寧王抱怨,他們的鞋磨破了,腿快跑斷了,嗓子快啞了,才招夠。

寧王叫趙福每人賞他們一貫錢,靈溪他們幾個還又抱怨好幾天。寧王當時就在想,這十人定是歪瓜裂棗不像樣,所以學堂開門頭幾天親自送孫薔薇過來。

寧王昨日等著孫薔薇被氣出來的時候,也在想是不是叫人去茶館或菜市口,把學堂是太子妃辦的消息透露出去。

如今看來不用了。

這些人明兒再弄一些菜過來,左右鄰居一定會忍不住打聽。那十人看起來一個比一個沒心機,恐怕別人問一句,她們會回答十句。這樣一傳十十傳百就熱鬧了。

然而寧王怎麽也沒想到,最先上門的是他那個見吃走不動的三哥。

寧王聽到他三哥想去學堂,隻想把他踹出去:“兵部沒事了?”

“正因為兵部忙,我才要吃些好的。四弟,別想騙我,前麵學堂那個叫‘羅敷’的女夫子就是弟妹。昨兒下午也不知道做的什麽,香味都把你三嫂和幾個孩子勾出來的。”齊王說到此,也覺得他一個大伯子跟弟妹在一處不合適,“這樣吧,菜單給我我就不去。”

寧王無奈地瞥他一眼。

齊王了解他,見狀大喜,跟著他去書房。

寧王打開孫薔薇給他看的食單,在上麵加個炸蘿卜糕就扔給他:“這些菜東院的廚子也會,問他們去。”

齊王:“回頭叫我府裏的廚子問問。”拉張椅子坐下,“我以為弟妹那個學堂辦不起來,沒想到一天比一天熱鬧。你這個王妃不簡單啊。”

寧王很是得意:“我看上的人是那等庸脂俗粉?”

齊王見他滿眼笑意,春風滿麵的樣子,感到好笑,他棺材臉四弟竟然也有今日,“你仔細她胃口越來越大。”

“孫薔薇知道什麽最重要。”

齊王是擔心“商人重利輕別離”,聞言放心下來:“孫薔薇的嫁妝是不是也得你準備?”

寧王:“已經吩咐趙福,頭麵衣裳準備好就直接送她那兒去。你怎麽突然想起來問這個?”

“吃了小廚娘那麽多好的,總該有所表示才是。”齊王起身,“回去就叫你三嫂給她準備。”

寧王很意外:“齊王殿下竟然是有心的?”

齊王笑罵道:“你才沒心!”看到食單,“你嫂子和侄子侄女還等著呢。今兒是肉香,也不知又做的什麽。”

“熬豬油呢。豬油便宜。”寧王也聞到了,送他到門口,“食單上的燒餅,好像就需要用到豬油,然後放烤鴨的爐中烤熟。”

齊王看著他。

兄弟之間不需要言語,寧王懂:“軟而勁道,能累掉老頭子的兩顆牙。”

齊王笑了:“行,我回去就叫府裏廚子來學這個。”揮揮手就朝自家被門走去。

寧王看著他進院,轉身回府,到主殿停下,招來趙福耳語一番。趙福去東院找周管事。

翌日周管事到菜市場,找看車的人打聽到安國公的馬平日裏放在什麽地方,就把自家的馬拴過去。

買好菜出來,牽馬的時候看到安國公府的人也來牽馬,周管事大聲跟小全子抱怨,“太子妃要辦女子學堂關咱家何事。王妃天天一早跑去教人做菜。咱們也得幫她準備食材。平日一天一趟一車夠了,現在得兩車。”

此話一出,牽馬的人停下,好奇地問:“你們是王府的?”

周管事一邊套車一邊點頭:“寧王府。”故意停頓一下,“除了我們家王妃,還有誰家王妃擅烹調?”沒等他們搭話,叫上小全子駕車走人。

兩人一人一車遠去,安國公府的人又愣一會兒才往家去。

寧王得了趙福的稟報,早上用飯的時候,看到孫薔薇一身女兒裝,“以前叫你這樣,你說油煙會把衣服熏髒。如今出去給人做飯,倒是一天一個樣。”

孫薔薇頓時覺得牙要酸掉了:“這醋您也吃啊?”哭笑不得地看著他。

“本王不管。從今兒起,你出去就得穿成以前那樣。”

孫薔薇也覺得穿著綾羅綢緞做飯太敗家。寧王既然醋的不行,孫薔薇飯後就換上圓領棉袍。隨後又去西院,叫針線房給她做幾身男裝,回頭換著穿。

趙福來起居找寧王,看到孫薔薇一身秋香色男裝往外走,愣了片刻。到書房見寧王噙著淡笑,結合前兩天的事,無奈又好笑:“安國公可不是個小肚雞腸心胸狹隘之人。”

寧王:“那也得分什麽事。他默許底家奴到處傳我好男風,可見意難平的很。”

“既然認為你和孫姑娘各取所需,想來也不會在意孫姑娘是當廚娘還是當夫子。”

寧王微微搖頭:“那是你。他那一家子個個滿肚子心眼,會忍不住去猜,天下商人之女何其多,本王以前身邊也有四個伺候的,為何就看上孫薔薇了呢。”

“孫姑娘是見過蕭大姑娘的。兩人真碰上難堪尷尬的指不定是誰。”趙福提醒道,“孫姑娘以前一直認為蕭大姑娘才貌雙全,跟王爺極為般配。好像也不知道流言是從安國公府傳出來的。”

寧王坐不住了,抄起鬥篷往外跑。

趙福趕忙問:“不去刑部了?”

“不去!”寧王甩出兩個字,大步流星去追孫薔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