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以為春天到了◎

趙福心說憑你是王爺帶回來的姑娘就合適,“姑娘不是府裏的奴才,不能讓你跟丫鬟婆子住一處吧?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咱們府裏沒規矩呢。”

“那也不合適。”

她可是差點死了的人。

要弄死她的還是這家主人。

趙福看著她笑道:“趕明兒有了王妃和小主子,姑娘不想搬也得搬出來。”說到此看一下孫薔薇,見她連眉毛都沒動,難不成猜錯了。

不,不可能。

寧王是他看著長大的,除了年少不知事的時節,什麽時候跟姑娘打過交道,更別說把人帶回府了。

“不過咱家王爺尚且年幼,王妃和小主子不定什麽時候呢。姑娘放寬心就是。府裏什麽都有,回頭我命人給你送來。屋子裏時常有人打掃,你先進去歇息。”

孫薔薇細想想又覺得有幾分道理。不論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家裏來客都是讓客人住僅次於主人的屋子。她雖不是客人,頂多稱得上借住,可趙總管也沒讓她住進寧王院裏,而是讓她跟廚房一個院。

“勞煩管家了。”

趙福:“不礙的。”看著侍衛把包裹放下,為她帶上門,衝侍衛招一下手。出了東二院垂花門轉向北,一邊朝坐落在最北麵的那排屋子走去一邊向侍衛張紅探聽孫薔薇的情況。

這一路上張紅都在,對於孫薔薇的情況跟朱玉一樣了解。

張紅說起孫薔薇撲向寧王,寧王閃開,趙福一點不意外。隨著他說下去,趙福的臉色也如調色盤一般,一會兒錯愕一會兒震驚,末了還想笑。

隨著張紅說完,趙福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張紅奇怪:“您老這是怎麽了?”

趙福望天長歎:“雜家還以為,還以為春天到了。”

張紅琢磨一會兒,笑道:“您也不必這般失望。雖說王爺不是小肚雞腸之人,不會跟一個弱女子計較,可王爺不想把人帶回來,也有諸多辦法。”

趙福想起寧王嫡親的舅舅庶出的姨母,哪個敢得罪他,“這倒也是。”

“不過這個姑娘——”

趙福:“挺好。真的。雖說當街那個,也不過是被逼的。陛下知道了,反而會稱讚她機敏。”

張紅代入自己,“換做是我可能就認命了。”想想孫薔薇的相貌和弱不禁風的氣質,“能把好好姑娘逼成這樣……”搖搖頭,不忍心說下去。

“可不是嗎。”不是這樣他反倒要擔心,她年紀輕輕出身不高,降不住府裏這些子人,“回頭和隨王爺出去的那幾個說一聲。”

張紅點頭:“您老放心。孫姑娘說的話傳了出去,陛下和王爺都不計較,禦史也能要她的命。我們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不過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這就要看孫姑娘自己的造化了。”趙福找個小子,讓他找幾個人來。

張紅好奇地問:“要是真成了,那幾位能同意嗎?”

趙福想想,太子殿下那兒沒什麽問題。不用擔心王爺妻族勢大不安分,攛掇王爺起了二心,亦或者給王爺惹出滔天大禍令他難做。

皇上那兒可能很難。

欣賞一個女子跟當兒媳婦畢竟不一樣,何況孫薔薇乃商戶之女。反倒是王爺不會在意這點。當年陛下嫌太子妃娘家都是武將,成天舞刀弄槍沒個規矩,當不得一國之母。小王爺可是指著陛下的鼻子嘲諷:“上數三代你家還是泥腿子,也好意思嫌棄別人。”

氣得皇帝陛下險些殺子。

再說貴妃娘娘那兒,自是想著王爺無憂無慮的過完這一生。

太子殿下和娘娘以及王爺都沒意見,皇上堅決反對也沒什麽用。

“他們幾位最不需要擔心。”趙總管搖搖頭,“我擔心的是——”

“趙總管,有什麽吩咐?”

趙福趕忙止住,回頭看到五六個小子,“怎麽是你們?蘭芷桑落那些丫頭呢?”

“得伺候爺。”小廝回道。

趙福看一眼張紅。

張紅頓時明白他擔心什麽。不過現在說這些為時過早,八字還沒一撇:“要不我還是找幾個婆子來吧?”

趙福點了點頭。

張紅把附近的粗使婆子叫過來,幫著趙福給孫薔薇拿褥子、枕頭、帷帳,熏香等物。

小子們拿著茶具、炕桌,圓凳等物。

寧王有個機靈的貼身小廝,先前被丫鬟們擠到室外,聽到趙福管家找人就好奇地跑過來。這會子見他弄出這麽多東西來,禁不住到他身邊小聲問:“趙總管,來貴客了?”

趙福:“算不得貴客。”

“那怎麽拿這麽多東西?”靈溪不信。

趙福老神在在道:“咱們府上第一次留客,還是女眷,不能讓人家以為咱家不懂待客之道,辱了咱家王爺身份。”

“也對。”靈溪順嘴問:“哪家姑娘啊?”

“平民之家。”

“啊?”靈溪楞了一下,然後失笑道:“您老逗小的玩呢?”

趙福示意張紅說給他聽。

張紅注意到那些婆子豎起耳朵,而她們一貫的喜歡搬弄是非,不出一炷香就能把孫薔薇的事傳遍王府每一個角落,就把寧王冷眼旁觀改成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至於孫薔薇大逆不道的話,刑部侍郎說的“懼內”之類的一個字沒提。省得她們傳來傳去傳的不堪入耳。

那些婆子聽到孫薔薇乃商人女,臉上的好奇也變成了淡淡的鄙視。

趙福微微搖頭,這些眼皮子淺的。

隨後又一想,她們聰慧有遠見也不會在宮裏呆了十幾年,被派到王府還是粗使婆子。

靈溪跟趙福擠眉弄眼一番,壓低聲音問:“是不是春天——”

趙福瞪了他一眼。

靈溪噤聲。

趙福收回視線,到東院門口調出溫和的笑容。

靈溪見此偷偷低下頭去撇撇嘴,老東西,這幅德行了還說不是。回頭別指望他幫他。

“孫姑娘,方便進來嗎?”趙福人未到房門口就出聲詢問。

孫薔薇打開房門,一行人正好行至門口,“趙管家啊?快請進。”

靈溪踮起腳勾著頭一看,怎麽是個小子?

再仔細看,鼻子是鼻子眼是眼,五官大氣又說不出的溫婉,不看儀態學識和傷口這些,要把安國公府的大姑娘,忠義侯府的三姑娘比下去了。

難怪王爺把人帶回來,趙福個老東西還這麽舍得。

趙福臉上堆滿了笑:“孫姑娘,咱們給你拿了一些日常用品,放在哪兒?”

孫薔薇帶婆子去西臥室,趙福在中間的廳堂指揮著花瓶、香爐等擺放。

趙福以前在宮裏就是個管事的,馭下很有法子,他親自盯著,一盞茶的工夫,空空****的客廳溫馨許多,孫薔薇的臥房也收拾妥當了。

趙福讓她出來瞧瞧有沒有不妥的地方。

孫薔薇看到條幾正中玉色香爐,心裏打了個突,麵上不動聲色,假裝為難:“趙總管,這不合適吧?”

“你的事我聽張紅說了。還說你不要月錢。”趙福道,“姑娘執意如此,我也不能逼你收下。再不讓你住舒服點,倘若傳了出去老百姓會怎麽想咱家王爺?你人進府了,一百步走了九十九,我們還差這一步?”

孫薔薇不由得搖頭。

趙福感慨,還是天真沒什麽心機,難怪會被逼的出逃,“再說了,這些也是前朝舊物,咱家王爺不愛用,放著也是積灰。”給靈溪使個眼色。

靈溪內心鄙視,老東西,不是嫌我多話嗎,有能耐別找我啊。

趙福睨了他一眼,靈溪拿起青色瓷瓶,“孫姑娘你看這底下的款。”

孫薔薇調出有關前朝的記憶,看到落款不禁說:“真是啊。”這些人還真不客氣,讓她用這些東西。腦海裏忽然浮現出一段記憶,“縱有家財萬貫,不如汝瓷一片。”說出來楞了一下,意識到這是原身的記憶又坦然接受了:“這是青瓷之首的汝窯瓷?”

趙福不禁讚道:“姑娘好眼力。”

孫薔薇心虛,原來的孫薔薇懂得多啊。

她一個廚師知道個什麽呀。

趙福:“孫姑娘,不用咱們拿回去了吧?”

孫薔薇點點頭。

可她畢竟不是客人,追究起來算得上戴罪之身,當下還是“贖罪”當緊:“先前聽您讓小廚房給王爺準備午飯,我也會幾道菜,可不可以讓我也試試?”

趙福想說不急。然後一想這姑娘已經無依無靠了,不讓她做點什麽,她跟王府非親非故,王爺現下還嫌棄她,怕是很難安心住下去。

“我帶姑娘過去。”趙福不忘吩咐粗使婆子把屋子打掃幹淨。

到廚房一看幾個廚師都在忙碌,物架上隻剩一些蔬菜和雞蛋:“姑娘打算做什麽菜?”趙福示意她看物架,“沒有我再使人去買。”

孫薔薇先往四周看一下,有的在剔出骨頭往砂鍋裏放,看樣子準備羹湯。有人在殺魚去鱗,有人準備蔥薑,像是要清蒸魚。有人在切雞腿肉,好像打算炒雞丁。她再做這些怕是不合適——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競爭的地方就是職場,不能初來乍到就把同事得罪了。

“做兩道跟雞蛋有關的吧。”

靈溪脫口道:“炒雞蛋?”

趙福瞪他一眼。

靈溪趕忙向孫薔薇告罪。

孫薔薇搖了搖頭表示不必如此,邊洗手邊說:“其實也沒錯。不過是一種雞蛋兩種做法。”

趙福佯裝好奇:“這話怎麽說?”

“說來話長,我一邊準備一邊做吧。”孫薔薇要做的是芙蓉雞片和三不沾。這兩道菜算是近現代的,這時候指定沒有。

孫薔薇怕解釋不清楚白耽誤工夫,就問切雞肉的廚師雞胸脯肉還要不要。

趙福替那廚子回她,雞胸脯肉柴,平日裏都是留著他們做菜。

孫薔薇心底暗喜,然後問趙福可不可以請人幫忙。語氣溫和,態度謙卑,要是寧王和隨他出去的那些人在此,一準驚掉下巴。然而他們不在,趙福又以為孫薔薇那麽狂是逼不得已,於是讓閑著無事廢話連篇的靈溪給她打下手。

靈溪自打在寧王身邊伺候就沒見過他吃雞胸肉,也好奇孫薔薇怎麽整治柴又塞牙的肉。他洗洗手拿過大菜刀就要剁起來。

孫薔薇趕忙阻止:“用刀背。”

靈溪懷疑他聽錯了。

孫薔薇點了點頭,找個幹淨的碗,拿幾個雞蛋把蛋清和蛋黃分離。

其他廚子看似認真做自個的事,其實眼角餘光一直瞄著她,見她分蛋清和蛋黃的時候很熟練,意識到她不是光長有一張好看的臉。

趙福不會做菜也知道滑溜溜的蛋清跟蛋黃不好分離,可見這軟滑的東西到她手裏仿佛將軍手中的劍,文人墨客手中的筆,指哪兒去哪兒,頓時明白她所謂的會幾道菜是謙虛之詞。

“孫姑娘,需要我做什麽?”趙福也不走了,趁機再看看她的秉性。

孫薔薇哪敢用他:“需要把這透明的蛋液攪出白色的沫。不過這個費勁,得熟手才行。不然一通下來手腕就不用要了。”

靈溪不禁說:“孫姑娘說笑呢。這東西攪成白色的沫?”

“笑不笑你待會兒就知道了。”孫薔薇不想裝逼,可她是個姑娘家,這年月姑娘當廚子的寥寥無幾,不想被輕視就得故弄玄虛。

一碗茶的工夫,透明的蛋液變成白色,靈溪驚得合不攏嘴。

孫薔薇問:“沒騙你吧?”

靈溪連連點頭,其他人麵麵相覷,這姑娘真有一手啊。

孫薔薇裝沒看見他們失態:“你也快點啊,我需要那個。”說著繼續攪動。

趙福忍不住問:“這樣還不行嗎?”

孫薔薇:“現在這樣類似於死麵。要把它打的跟發麵一樣才可以用。”忽然想起她還沒準備蔥薑水,還不知道有沒有澱粉的替代物綠豆粉,就請趙福幫她打著。

值得慶幸的是有綠豆粉,孫薔薇順利準備好配料,接過靈溪的工作查看一下雞肉泥,確定可以用就起鍋做芙蓉雞片。

趙福原以為她隻會做些家常菜,這一通下來信了八分,也好奇蛋黃能做成什麽樣,“蛋黃是不是也得打成那樣?”

“蛋黃可打不出白沫。說起來蛋黃算不得一道菜。我學做這個芙蓉雞片的時候用不著蛋黃,家父家母會過日子,見不得我浪費,不得已我才想出一道菜來。”孫薔薇死之前確實剛學會做芙蓉雞片,也剛知道“三不沾”最初就是廚師見不得浪費,用蛋黃做出一道點心來送給食客。久而久之,接受的人多了,有人專點“三不沾”,這才成為一道菜。

孫薔薇不敢說實話,隻能假托她此生的父親母親之名。

王府廚子想問什麽,一看孫薔薇小心翼翼的把加了綠豆麵粉和蛋清的雞肉泥往溫熱的油鍋裏滑,怕打擾到她,不由得屏住呼吸。

隨著白嫩的雞片被撈出,趙福心說,這麽大一塊可怎麽吃啊。

沒等他問出口就看到孫薔薇拿起大刀改成小塊菱形,邊角料單放著,對廚子們說:“這個回頭留咱們自個吃吧。”

其他廚子隻是看到蛋液竟然能炸的白嫩就已經稀罕的不行,還能親口嚐到自是無人拒絕。

孫薔薇請別的廚子給她準備點青菜,然後又借用人家的高湯,再次起鍋晃動炒製勾芡才算完成這道菜。

趙福替她長舒一口氣,立即遞給她一個小碟子。

孫薔薇打算用燙熟的青菜擺盤,看到盤子那麽小一個:“有大的嗎?”

“孫姑娘有所不知,皇上勤儉,也不許王爺浪費,咱們府裏有皇上的人,而王爺有時又想多嚐幾樣,所以就把碗碟都換成小的了。”

孫薔薇挑兩根小青菜放到盤子邊緣,然後才把雞片慢慢放入碟中。看到碟子邊緣滴了幾滴湯汁,又找個幹淨的抹布擦掉。

趙福禁不住擱心裏感慨,這姑娘仔細的跟禦廚似的。

“咦,這是定窯吧?”孫薔薇腦海裏又浮現出一段不屬於她本人的記憶,卻希望原身錯了。後世展台上的東西當尋常物來用,這也太奢侈了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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